谁收藏谁:大师和他们珍藏的大师
2016-08-08陈颖
陈颖
当人们在评判艺术品的质量或是它们在艺术史上的地位时,艺术史家、理论家和藏家们的评论通常尤为重要,而艺术家们对作品的评价则很少引起关注。2016年6月23日到9月4日,一个名为“画家的画——从凡·戴克到弗洛伊德“(Painters Paintings, from Van Dyck to Freud)的展览在位于伦敦的英国国家美术馆举行。这个展览有趣的地方在于艺术家摇身成为了收藏家——参展的作品由于几乎都出自大师之手,而这些本身富有名望的作品经过另外一位艺术大师的肯定和珍藏后,更增添了额外的魅力和地位,这里面有马蒂斯收藏过的德加、弗洛伊德青睐的柯罗、凡·戴克收藏过的提香等,展览的巧妙之处在于把大约60张藏品与这些收藏者自己的作品并排陈列,这种配对是一个动态的而且最原始的对话,有助于清晰地寻摸艺术史传承的线索——艺术家会选择什么样的作品挂在他们的墙上?他们挂在家里和工作室的作品如何影响着他们个人的创作历程?我们能从他们的作品收藏中了解到艺术家的哪些方面?这些问题是这个展览试图所要解答的问题。因而从弗洛伊德2002年的《自画像-反思》(Self Portrait: Reflection)到乔凡尼·贝利尼在1465年左右所作的《花园里的痛苦》,80张展出的作品连接起了500年的艺术史。
英国国家美术馆成立于1824年,收藏了大量自1260年到1900年间的绘画作品,从中世纪晚期到法国印象派的艺术史历程里,几乎对所有西方油画的主要传统都有所体现,“画家的画”的策展人安妮·罗宾斯(Anne Robbins)便是从这些丰富的藏品中开展探索,研究艺术家及其收藏之间鲜为人知的历史。罗宾斯谈到,展览的灵感是来自一张柯罗在70多岁时所绘的肖像作品“穿黄色衣袖的意大利女人”(Italian Woman, or Woman with Yellow Sleeve ),这张作品曾经的拥有者是大名鼎鼎的英国艺术家卢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1922—2011)。弗洛伊德的作品始终走在英国具象绘画的前沿,他十分喜欢稠厚的油画颜料质感,认为颜料对画家来说就像肌肉对人一样重要,能体现出他的笔触语言,因此他在很长的时间里迷恋于研究历史上的伟大画家。弗洛伊德在2001年的拍卖会上购下这幅柯罗的肖像作品,罗宾斯称,柯罗这幅画的收购吸引了相当多的关注,事实上,弗洛伊德早已拜服于柯罗作品中细腻微妙的笔触和强烈的自然存在。这张名画的过人之处要求其收藏者弗洛伊德也体现出与作者相媲美的人物形象处理能力,可以说,柯罗启示了弗洛伊德的成就,这几乎超过了柯罗画面的价值。2011年,弗洛伊德去世后,根据他的遗愿,这张作品捐赠给了英国国家美术馆。
弗洛伊德是英国国家美术馆的常客,长期沉浸于欧洲艺术史的他经常到博物馆和画廊参观,他说:“我去观看这些图像是为了得到帮助,就像去看医生一样。“在家里,弗洛伊德也让自己置身于过去伟大的艺术品当中,除了柯罗,他的收藏还包括19世纪法国和英国的大师 ——康斯特勃、德加等,每一件作品都散发着独特的能量。在弗洛伊德所拥有的作品中,有塞尚一张罕见的妓院场景《下午在那不勒斯》(Afternoon in Naples,1876至1877年),还有令人愉快的康斯特勃肖像作品“Laura Moubray”(1808年),这些作品似乎都能在弗洛伊德的作品里找到一些影子。
展览将如身临弗洛伊德的画室一般展示柯罗的“意大利女人”,其作品“自画像:反思”更与之并列展示,一同展示的还有曾经摆在弗洛伊德客厅里的德加的小青铜雕塑《头枕着手的女人像》(Portrait of a Woman)。除此以外,展览还着眼于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1834–1917)、劳伦斯(Thomas Lawrence,1769–1830)、雷诺兹(Joshua Reynolds,1723–1792)和凡·戴克(Anthony van Dyck, 1599–1641)等大师的私人收藏。或许这次展览引起人们兴趣的并不是作品本身,而是艺术家和这些购藏的作品之间的有趣关系,罗宾斯认为艺术家对另一位艺术家作品的主动收藏深深地体现出认同或景仰的情感,他们的创作也许直接从中受益,因而他们的收藏动机和该作品的收藏脉络都影响我们对艺术史的认识,似乎每一张被收藏的作品都是洞察这些大师的独特窗口。
野兽派的领袖人物马蒂斯一生都在做着实验性探索,创作了大量的作品,他以大胆鲜明的色彩、不拘的线条、风趣的结构以及轻松的主题而著名。马蒂斯的成功让他有能力购藏大量的艺术品,本次展览将会重点展示他所收藏的印象派画家塞尚的作品《三个浴女》(Three Bathers,1879–82年),这张作品体现了马蒂斯如何把拥有的画作直接融汇到自己的艺术里。马蒂斯在花重本购下《三个浴女》后将其保留了37年之久,这张作品和他收藏的高更作品《耳朵插花的年轻男人》(Young Man with a Flower behind his Ear ,1891年)都让马蒂斯的表达更为大胆而简单,作品走向了更大程度的抽象。在他1916年左右创作的雕塑作品“Back III”中,马蒂斯明显地在塞尚的作品中获得了灵感。在对于马蒂斯作品的讨论中德加的名字很少出现,但德加对于马蒂斯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我们对于马蒂斯购买德加的《梳理头发》(Combing the Hair,约1896年)的情况知之甚少,但这张作品从马蒂斯的作品“The Inattentive Reader”(1919年)中看到一样的场景。德加于1917年去世,而这个时候马蒂斯正是继承了他的实验主义传统。除了购买,马蒂斯的藏品还在与其他艺术家的送礼和交流中不断增长,他和毕加索曾经有一个轶事:马蒂斯与毕加索有着复杂的情感,他们一方面在创作上拥有着很大的分歧,两个人经常在暗地里较劲,另一方面,他们却彼此欣赏,惺惺相惜,例如马蒂斯受到《三个浴女》的影响创作了油画《生命的欢愉》,而受到这幅画的刺激,毕加索成功地创作了油画作品《亚维农少女》。在感觉到了毕加索的挑战的同时,马蒂斯于一年后创作了油画《红色餐桌》。马蒂斯在1941年把一张西班牙艺术家的作品送给毕加索,以感谢毕加索在德军占领巴黎时对他的银行保险库的照顾。多年以后,毕加索回赠马蒂斯一个雄伟庄严的肖像作品《多拉·马尔》(1942年)作为回礼,表明愿意与他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