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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以历史和片断为纽带

2016-08-08易Louishothothot

艺术与设计 2016年6期
关键词:马蒂斯柏林艺术家

易Louis+hothothot

从历史中认祖归宗的话,拼贴艺术这事要从1910年说起。毕加索和波拉克为了挑战绘画的三度空间思维,把拼贴引入了艺术的形式。于是,手撕现成图像成了先锋的艺术手法。而后,在1930年,杜尚正式开启了现成品艺术的魔盒,那些带有无政府主义理想的达达主义者们大量地使用拼贴,目的是反抗权力,为了挑战权威而破坏图像(尤其是权力所支配的媒体图像),这个使命堪称伟大,而他们武器仅仅是胶水和剪刀。Hannah H?ch是这一时期最重要的达达主义拼贴艺术家,拼贴艺术的政治性也从她开始,树立起了典范;还有John Heartfield,甚至在1932年,当希特勒权势滔天的时代,他仍无所畏惧地制作了拼贴海报《阿道夫、超人燕子和无数垃圾》,政治讽刺昭然若揭。我们很容易得到这样的结论:拼贴艺术是带着左翼的文化基因走到了历史前台。

到了60年代,波普艺术家们改变了艺术史的走向,当然也包括拼贴艺术,他们拥抱的是大众文化,他们无所顾忌地使用广告的语言、电影、报纸、杂志、喜剧、消费文化的图像,他们建立起了高雅艺术和世俗文化的链接。拼贴,在他们的手中,成了滚滚图像洪流中的艺术出路,这个艺术方法在今天的媒体社会环境中尤为重要。

拼贴艺术挑战了阅读图像的惯性思维。通常,图像中的主体物(尤其是人)决定图像的意义,负责传达信息;但是从Martha Rosler的系列作品中提供了另一种经验:改变了环境就改变了图像的意义;同样的人,本应出现在战场上,可是在她的作品中,出现在了居室里,我们不仅被荒诞的图像吸引住了,还产生了新的思考——广告和战争主导的媒体报道给我们提供了怎样的阅读环境?日常生活离战争有多远?消费主义和屠杀是什么关系?

所以说,就方法论而言,拼贴,就是在把握玩环境和主体物的关系,这主导着新的语境的诞生。但是,也有另类的艺术家不是为了破坏和发现,也不是为了再创造,仅仅是渴望艺术方法论上的新的机会,为此甚至实验出了新的风格——去拼贴化(decollage)。比如,有个艺术家将海报一层一层地贴上,图像的再创作也就不存在了。很多拼贴艺术家喜欢用历史文献来创作,因为历史文献包含着大众的集体回忆。拼贴艺术不只是将文献复活,也不只是让过去和当下产生了联系,它还能解构历史。进一步来说,拼贴艺术挑战了我们的文化记忆,邀请我们去回顾熟悉的记忆——我们的记忆从哪里来?什么改变了?原始的样子是什么?这也许解释了为什么很多解构主义艺术家也都是拼贴艺术家,这个名单里包括画家里希特、设计师冈特兰堡,电影人杜可风、阿尔莫多瓦等。

也正是因为拼贴的形而上意义和方法论,它的影响力早已超出了平面的艺术和设计,甚至建筑设计都屡次有拼贴的佳作诞生,比如王澍的宁波博物馆设计,还有荷兰的Zaandam酒店,荷兰建筑师Van Winden在解释这件作品的时候说:“这是一个用创造性的方式连接的过去和现在、传统与创新、高雅文化和大众文化。同时这还是一种创造性的方法,可以将地区的特殊性和跨文化的普遍性融合在一起”。他在谈建筑吗?他的观点完全适用于拼贴艺术里。

虽然直接使用他人的图像资源具有高度的风险,因为当代艺术市场对艺术家的独特性语言有着更高的要求,但是高水平的拼贴艺术家仍然创造出了高度识别性的个人语言。接下来我就介绍两位有意思的当代拼贴艺术家。

Jorge Chamorro:拼贴艺术不是为了找到什么,而是为了打开自己

对待男人的图像,Jorge Chamorro很暴力,比如《破碎的人》系列。我很喜欢这个系列的4件作品,但又说不清为什么,当我问Jorge Chamorro的创作理念的时候,比如说“为什么选择这些男人的图像”,“对于这些作品有什么具体的解释呢?”Jorge Chamorro的回答一概是“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了”。这个回答令我无解,我注意到在他的网站上,所有的作品都没有解释。所以我认为解读他的作品主要是追踪他的工作方法,而不是作品意义。

Jorge Chamorro于20世纪70年代生于马德里,求学于综合性大学的艺术系,那是个叫“视觉交流”的专业,后来他又学习了平面设计,从此他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艺术媒介——拼贴。像他在2010年的作品《字母》就是一种平面设计和拼贴的实验。在这里,甚至可以看到大卫卡森的影子,他的关注点也是“自由的玩图像”,在这里,他只在乎图像的重量、平衡、颜色。这种格式塔训练在随后的《Künstler Anatomie》系列中得到延续。

3年前,Jorge Chamorro搬到了柏林居住,因为“柏林对于拼贴艺术家来说是最好的城市,你可以花1欧元就能买到一本旧书,或者一大叠旧照片”。他的工作室里收集着大量的旧照片,还有图书。工作的时候,他随机把这些图像摆在桌子上,“现在开始玩吧!”,通常他只是用两张图片来做拼贴,因为太多的图像容易把注意力分散开。于是形形色色有趣的图像就结合了在一起了,没有理由,全凭感觉。在Jorge Chamorro看来,拼贴的工作和平面设计的工作相反,拼贴没有目的,没有刻意要传达的信息,不是为了找到什么,而是为了打开自己。

相反,“感觉”和“视觉的敏感”也是需要反复训练的,为什么这些图像能感动我?这样的结合产生什么神奇效果?拼贴就是最好的训练方法之一。Jorge Chamorro在ESDIP Berlin教授长达一年的拼贴课程,有时候也在美术馆做1天的workshop,他给学生带来的训练就是“玩,实践”。他说:“艺术是没办法教的,这个是关于人的感受,你可以教怎么玩吉他,可以教什么胶水配什么纸,但艺术是依靠感知的。我的课上,我能分享我所知道的关于拼贴的一切,包括大师们的作品,然后鼓励大家玩”,他说,“摊开你的图像、材料吧!还有,摊开你自己!” Jorge Chamorro对古典雕塑的保持着持久的兴趣,因为雕塑的力量很强,谁能回避雕塑的美丽呢?而历史和传统上来说,它们塑造着人们对美的认知;当然了,还有大自然、花、植物、风景、等等。他向我展示了他实验,很多的作品都是古典雕塑和其他物品的结合,最终我选择了三个系列的,它们是《石头之内》《面具》和《花》。《石头之内》用了时尚杂志的女模特和古典雕塑的结合,《面具》用了象征死亡的骷髅和雕塑结合,《花》则是雕塑和花。把三个系列放在一起,逐一浏览过去,你的情绪,在产生什么变化呢?

《一半》这件作品也很有意思,重复一张小女孩的图像,带来亲密的感觉。这件作品的产生也很即兴,有一天他去夜店,看到了一张宣传册。在第一时间他就知道“我要把这个小女孩从中间切开”,然后制造重复和差异。于是他拿了20本宣传册回家,但他并不记得宣传册宣传的是什么。

Jorge Chamorro喜欢用白色或者浅灰色的背景,但偶尔也用用黑色的背景,比如《黑》和《柏林》,《黑》的图像都是来自商业广告,这是我们熟悉的美女图像,Jorge Chamorro没有手下留情,而是剪切的很暴力,有趣的是,这些女模特都是闭着眼睛,轻轻张开着嘴,这是一种带有引诱性的姿态,剪去了广告的语境,引诱的内容是什么呢?另一张《柏林》的字体海报也很有意思,柏林是玻璃渣子满地的城市,尤其是周末的夜晚,那是属于啤酒的,而自行车爆胎变成了家常便饭。作为字体设计师的Jorge Chamorro设计了这样的berlin(柏林),表达对柏林的感受,而在这件作品中,他加进了柏林的历史感受,柏林是在废墟上重建的城市,拼贴也是先破坏,再重建,这些玻璃渣来自柏林街头,在黑色背景下,拼凑的整整齐齐,就像重建后的柏林。所以是一个接地气的作品,也是传达柏林的精神的作品。

Daniel Gordon “反真实”

来自纽约布鲁克林的艺术家Daniel Gordon,是最近几年迅速蹿红的摄影师,他毕业于耶鲁大学摄影系,学生阶段曾受影响于德国摄影师Thomas Demand,最终他找到了自己的语言,他于2014年获得了青年摄影师最重要的奖项之一——Paul Huf 奖。

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Daniel Gordon的工作方法,他从杂志、互联网等平面媒体上获取图像,制造出立体的雕塑静物画或者肖像画,再打光营造阴影,然后拍摄,最后洗印出平面的摄影作品。简单说,这个创作过程是从平面到立体,再从立体到平面的这种纬度上的转换,平面的素材——制作成立体的空间——生成平面的视觉效果——以平面的媒介输出,观众就在这种迷乱的思路切换中获得视觉上的刺激。

在他获奖的肖像系列作品中,有一件叫《蓝头发》的作品尤为吸引人。他的“模特”——卷曲的美人鱼般的蓝色头发环绕着脸,蓝色的光泽像霓虹灯一样,她的双眼盯着远处的一个点,但绝不是沉思的表情,她的嘴唇看上去很性感,微微张开。她的一只眼睛是绿色的,另一只是清澈的蓝色。还有浓密的黑睫毛,鼻子上的雀斑,这些都增加了她的魅力。对了,嘴角的右上房有个美人痣。上述的特征都是通常的美女的特征,在《蓝头发》和《红眼女人》中,这些美丽的特征和五官都错位地拼贴在一起,产生某种狰狞的表情。

再看看那个2011年创作的男性《肖像》系列,则是更为狰狞和恐怖,这个系列是为了研究“人的肖像的有限性”。他想尽量简化人的特征,除了男性的性别特征,完全识别不了他是谁。尽管人们拼贴这种暴力美学的形式已经耳熟能详,尤其是对残缺的肖像带来的视觉经验,但是他的肖像作品还是让人眼前一亮,眼睛的错位,脸上的星星点点的空白,都让人觉得神秘和粗暴,但是那分明是优雅的绅士的图像的拼合。背景很虚,前光(很多还是侧顶光源)很强,主体很突出,那都是古典美学的技巧。这里,收获了反古典美学的效果。

现在谈谈Daniel Gordon的理念。从摄影史的角度来说,摄影有着它强大的传统,那就是“摄影指向真实,摄影是现实的再现”。这个摄影传统在后网络时代遭遇着铺天盖地的挑战,Daniel Gordon就是其中之一,他在立体主义绘画和表现主义绘画中找到资源,创作出“反真实”的摄影作品,那些剪纸和图像的折线都是深思熟虑的,它们提醒着人们,这只是图像,是手工产品——艺术并不是要骗过观众的眼睛,只是玩弄现实和人工之间二元对立,所以,这些图像,和真实无关!

Daniel Gordon的三维空间拼贴,尤其是《静物》系列,让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野兽派艺术家马蒂斯。对于摄影和拼贴来说,马蒂斯真不是外行,尤其是在他的职业生涯晚期,他创作了很多剪纸和拼贴。记得在马蒂斯2012年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个展”中,还展出了很多关于他工作过程的摄影和文献。Daniel Gordon说,他从马蒂斯的这个个展中得到了灵感,但这些灵感并没有马上改变了他,他的研究是多年以来,通过一件作品又一件作品,审美和经验的累积,这些和马蒂斯有种种暗合,所以他说“我找到了我的工作方法和审美之后,马蒂斯来了”。他借鉴了马蒂斯处理颜色、线条和形体的办法,让画面的各个部分都充满活力、张扬的色彩、复杂的背景。一个小小的静物台,也照应着马蒂斯的幽闭的空间和景深。

Daniel Gordon的摄影将拼贴、绘画、媒体结合在一起,这个实验从静物画开始,这个也很有意思,因为静物画在绘画史上正是以纯粹的艺术方法论研究著称的。伦勃朗、塞尚,写实主义、波普艺术、几乎每一代艺术理念的转型,都是从静物画开始实验,形成迥异的风格和理念,可以说,静物画开创着艺术史的庞杂流派。Daniel Gordon近年来的创作回到静物摄影,可见野心不小。以《夏天水果》(2014年)为例,背景和前景更是模糊,虽然是立体的空间,但是更是平面的效果。这种前后景模糊的玩法,从几年前开始,在他的近期的作品中获得了更多的发展。

Daniel Gordon对当代艺术的贡献远不止如此,MOMA的策展人Eva Respini谈到Daniel Gordon创作的时候用到一个词——“手工photoshop”,他的创作结合着当代科技、社交理念、互联网的共享精神,他从中获取资源和动力,去挑战摄影的传统,最大限度地质疑着摄影的真实性。Thomas Demand在拍摄后,模型都毁掉了。而Daniel Gordon的手工拼贴静物都是循环使用了,他一只在强调摄影和他的其它艺术实践同时在做,相互触发,像生物一样,一同生长,这些模型像真实的物件一样被回收使用了。

Daniel Gordon最近受到法国一家出版机构的邀请,在巴黎做一个与马蒂斯相关话题的一个展览《马蒂斯之后》,这个系列的作品比以前的项目更复杂,单件作品也更大。那些几年前使用过的、现在仍然新鲜的“苹果”“瓶子”“鲜花”又出现在今天的作品中。

回想2013年的春天,我曾从Daniel Gordon位于布鲁克林的工作室前经过,但当时并不知道他,而那时,他正在创作成名作品《蓝头发》。一年之后他获了Paul Huf 奖,在阿姆斯特丹做个展,我去了那个展览,但与他失之交臂。2016年的春天,我决定写一篇拼贴艺术的文章,我想到了他的作品,于是我通过skype对他进行专访,那是阿姆斯特丹时间16点,同时是纽约时间10点,同时是北京时间23点。我们不仅聊了他的作品,还有拼贴艺术的历史,马蒂斯和塞尚,过去的、历史的、时间的片断以拼贴为纽带,重新组合了起来。这何尝不是时间的拼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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