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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脑的《S.》,中文版怎么做出来的?

2016-08-04陆云霏

第一财经 2016年29期
关键词:埃里克附件

陆云霏

7月初的某个傍晚,中信出版社的图书编辑邓莉在北京召集了一场聚会,一张简单打印着“《S.》活动”的A4纸贴在进出饭店的大门上,让这场胡同深处的聚会显得有点儿神秘。

这是所有参与《S.》中文简体版制作人员的一次私人聚会。再过几天,邓莉跟这本书的死磕就将满两年,现在《S.》终于做出来了。

两个多月前的5月9日,粉丝数庞大的短视频新媒体“一条”在微信公众号的二条位置推送了一篇题为《美国首印20万瞬间断货,2016年最烧脑的书来了!》的文章。当晚,这本单册售价168元、被贴上“烧脑”标签的《S.》毫无征兆地卖出了4000多本,最终在一天内销售额突破100万元人民币。

在此之前,除了英文原版的死忠粉或是出版界同仁偶尔在知乎或是豆瓣问起中文简体版的出版进度,从《S.》身上似乎看不出任何成为“爆款”的潜质。“一条”生活馆图书类目主管邵波决定与中信合作销售《S.》是因为他们一直关注关于生活美学的图书、绘本和小众文艺图书,而《S.》又“与一条的调性高度吻合”。

邓莉和邵波一开始为这本“小众”作品定下了3000本的销售目标,但最终的销售数字是两天卖掉2.5万本,销售额达420万元。《S.》成为“一条”卖得最好的书,售罄前的最后一批顾客,被告知发货日期已经排到了7月。

大家都在等待“摸”到《S.》,而等待,是因为这本书独特的形式感,它看起来与此前我们概念里的书有很大不同。

10多年前,《星际迷航》和《星球大战7》的导演J.J.艾布拉姆斯在旅途中遇到一本陌生人留下的书,扉页上写着:“看完请留给下一个读者。”他深受启发,构想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一本书,怎样才能连接起两个素未谋面的读者呢?这就是《S.》的灵感骨架。

2011年,艾布拉姆斯找上他心目中的“天才作家”道格·道斯特,两人携手将构想变成了现实。

于是,一本1949年出版的《忒修斯之船》,两个现代大学生的手写交流批注,23个大小附件,围绕着“谁是作者石察卡?”这一谜题的探险,组成了《S.》。2013年10月,定价35美元的原版《S.》—是一般悬疑小说价格的2至3倍—首印20万册,在美国亚马逊一经发售便被迅速抢光,并且畅销至今,现在依然是分类畅销榜的冠军。

邓莉记得特别清楚,2014年7月,她第一次产生要在国内做这本书的想法。但光是拿下中文简体版版权就花去了中信出版社3个月的时间,在通过层层关系联系到作者的经纪公司、往来20多封邮件、提了一整套策划方案之后,版权终于到手。

而重头戏才刚开始。一本极重形式感的书,需要一位挑大梁的设计师。邓莉觉得,这个人必须是陆智昌—一位设计过《百年孤独》《我们仨》《洛丽塔》,参与设计的书籍曾获奖40多项的资深装帧设计师。

邓莉花了点时间说服他,因为《S.》标志性的形式感同时也规定了设计的框架,留给设计师发挥的余地不大。陆智昌最终接下了这个案子,他要在所有的标准之内做出新意。

2014年年底,中信出版社的官方微博发出了一条为《S.》征集“影子写手”的启事。因为在书中,除了作者石察卡写下的故事本身,两位大学生埃里克和珍围绕着书中内容在空白处写下的12万字对话,是串起《S.》的主线,公开征集写手既方便找到合适的书写者,也能为书做一点前期预热。

2015年4月,两位写手从200多份投稿中被筛选出来。代表男主角的是一位银行职员,邓莉觉得他内敛、严谨、一丝不苟,跟书中呆呆的埃里克非常契合;代表女主角的则是位记者,正好也吻合书中擅长查阅资料、性格外向的珍的样子。

埃里克和珍你来我往的批注都写在书里的空白处,形状不一,有时还要在原文里点划,颇为复杂。在与设计师、技术人员经过了多次的探讨与试验之后,手写的方案才最终确定下来。2015年端午节假期,两位“影子写手”第一次坐到一起,写下开头。

铅笔的印记和黑、蓝、绿、橙、红、紫、棕这些颜色的手写字,诉说着埃里克与珍围绕这《忒修斯之船》展开的故事。

5个月,是“影子写手”誊写的时间,而在《S.》中,埃里克与珍在书里交流了两年。网络上流传甚广的一份“阅读指南”中,作者认为《S.》至少需要阅读6遍,因为不同颜色的字迹都有单独的时间线,两人循环往复在书中交流。

在这两人的12万字以外,书中还有几个小附件上的百来个文字是出自另外两个人的手笔。邓莉本来觉得这是件容易的事,但设计师陆智昌却给她制造了不小的“麻烦”。按照书中的设定,这两个附件的制作者一位是颇有威望的文学研究学者,一位是年迈的老人,而陆智昌希望一个写出常年被文化熏陶的感觉,一个则要体现出年迈者的笔力虚浮。为了找到这两个人,邓莉又颇“折腾”了一圈。

这成为最后确定下来的两个附件,但在全部的23个附件中,它们远不是最麻烦的。

《S.》中有一个附件是一张画在咖啡馆餐巾纸上的地图,用的是真正的餐巾纸。为了找到纸张大小相当又能较好还原原版彩色印刷的供应商,邓莉和同事几乎联系了所有能找到的制造厂商。另一个用来解谜的“厄特沃什之轮”罗盘,双层嵌套,人工装订。在英文原版中,两层罗盘无法对齐给解谜带来了麻烦,简体中文版经过多次调试,通过细微修改罗盘刻度解决了这个问题,“一切都服务于读者的阅读体验”,邓莉这样告诉《第一财经周刊》。

在处理好所有这些细节之余,怎么按照情节的设定把《忒修斯之船》印刷成一本1949年出版、在图书馆保存至今的书是所有一切成立的前提。

邓莉在北京的老书虫书店真的找到了一本1940年代出版的外文原版书。和他们之前想象的不同,书中的印刷文字保存清晰,并没有因为时间而缺损,整体泛黄的情况也比较轻微,不是特别黄或者特别黑的样子,这也为《S.》后期的做旧调色提供了参考。

就这样,从内文排版到手写字再到附件制作,历经大约15个月之后,要送进印厂的资料才基本准备齐全,而如果从纸张采购开始计算,一本《S.》的生产周期达到了65天—一本平装书的生产时间是平均7到10天。

65天也包括了人工插入附件的时间,在早前出版的台湾版中,23个附件是统一装在一个信封中的,这样“草率”的设计,邓莉与陆智昌都不能接受,在他们看来,附件就是应当随着故事情节的发生及时出现在那里的。何况,原版就是随页码插入的,遵循原版是制作简体中文版最基本的前提。

于是生产环节里又多了一条由十几个人组成的人工插附件的生产线,一本书在流水线上走着,工人们把23个附件一一插到书中相应的位置,同时还有质检人员随时抽查。仅仅这个环节,就给每本书增加了10分钟以上的生产成本,这也是在中文版出版后被诸多忠于原版的书迷称赞的细节。

但另一方面,细节的繁复让人们在认同这本书制作精良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些认为它形式大于内容的评论。作家马伯庸对《S.》的评价是“技巧大于内容,噱头高过文字,结构胜过情节”,但他也向《第一财经周刊》表示,“对作者来说,这是一本可以拓宽创作思路的作品,它让‘出戏本身也成了故事的一部分。”

如今,邓莉常常在社交网络上浏览读者关于《S.》的分享,他们发表的文字、上传的图片,也保持了这本书在互联网的持续传播。很多线下书店甚至都被《S.》激发出了创作的欲望—在各个城市巡店的销售同事常常给邓莉发来书店的照片,《S.》往往会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排列成各种形状。

在《离线》杂志的微信公众号上,有一篇题为《S.:读者的梦想,图书馆员的梦魇》的文章,作者张子正在文章中写道,“在载体表现层面上,我们无法完整地描述一部《S.》,因为作品意义上的《S.》并不与某个特定的载体相对应—《S.》的故事在《忒修斯之船》中,在23个附件中,也在互联网上珍最近更新的博客中。”

可能正像艾布拉姆斯和他的团队Bad Robot为《S.》制作的推广视频的最后所说的,“这本书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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