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最怕紧箍咒
2016-08-03张国立
张国立
生于台北,担任记者20年,作家,代表作《男人终于说实话》、《偷眼泪的天使》以及两性散文集《女人让我缺氧》等。微博链接:weibo.com/zuojiazhangguoli
吴承恩在写《西游记》时,我可以想象他的处境,可能刚有灵感,老婆便喊:“叫你买根葱,到底买了没?”可能一口气连写三千字,写得正爽,老婆又喊:“葱,叫你买葱,你买把芹菜回来做什么?”可能写得连饭也忘了吃,时间冻结在稿纸上,这时老婆又打断,她骂:“要我找四人轿抬你进饭厅吗?”
于是写作情绪一再被打断的吴承恩,忽然有了新的灵感,他让唐三藏有个念紧箍咒的本事,无论孙泼猴多厉害,七十二变化多神,唐三藏只要念念紧箍咒,就制住他了。
吴承恩是先知,几百年后的男人依然是孙悟空,不怕女人,却怕紧箍咒。一个嘀咕不停的女人能念得男人耳朵长茧。例如男人工作回家,拖着疲惫的脚步,面对的是:“你昨天晚上陪总经理应酬,今天晚上陪董事长应酬,明天晚上又有同学会。老张,干脆说清楚,你打算一个月回家吃几顿饭?”
例如男人偶而进厨房想烧个麻婆豆腐,将面对的是:“不对不对,豆腐过水去昧就好,煮这么久,根本是煮豆腐!”“锅铲?你以为我拿锅铲去银行抵押贷款呀?自己找。”“大厨师,您做菜,把厨房搞成这样,存心找我麻烦是不是?”终于完成麻婆豆腐,女人还不忘说:“从明天起,部你做饭做菜好了,我乐得轻松。”
例如儿子这次数学没考好,仅仅考了21分,这时男人面对的是:“不晓得管管,他是我一个人的儿子?”“还看电视,去,教你儿子数学去。”“你以前数学从没及格过?那要你这个爸爸做什么?”
老婆的两个大学同学来家里玩,男人陪着,饭吃了,应酬话说了,她们在客厅聊天,你给自己煮杯咖啡,进书房上网看韩剧,虽然隔了一扇门,面对的照样是:“我家老张就这副死德性,晓得吃饭,晓得喝酒,不晓得帮忙做家事。”“他那个宝贝儿子跟他一个样,回到家就关进房间,好像我是监狱里的牢头。”
当然,未必每个女人部这么长坂桥的张飞,有些娇滴滴的,她们最常说:“你见我牛仔裤没?奇怪,怎么不见了。”三十秒后她再说:“我包呢?不是这个,是绿色带须须的那个。这么多年,连我的包也分不清!”然后她找包的过程里,发现一双袜子,“谁的袜子?谁又乱丢袜子了?我们家到底是洗衣场还是旧衣回收场?”
你们看,恋爱时她叫你“宝贝”,才几年的功夫,你已然成了“谁”。你不能不思考,你到底姓“谁”、名“谁”,还是你绰号叫“谁”。
如果这时男人想反击,想指出眼前一桩事实:晾在床头灯上的女人内裤时,男人必须紧急刹车,因为一旦指出这桩事实,今晚就哪里也别去,好好翻旧账,直到有人哭为止——对,她能拿你当“谁”,你不能拿她当“有人”?——不能,你就听她嚷嚷,人生不就如此?而且如果你回嘴,保证出现一个结论:
“为什么你对我没耐心,对你妈就不会!”
好,男人闭上嘴,她戳到要害了。
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长得挺漂亮,看起来也个性温顺,但约会必迟到半小时至一小时,有一次我轻声问了问,她一副岳飞在风波亭的委屈模样说:
“你约六点半,我以为六点半出门。”像话嘛。
女人不能想象男人在大雨中等了一个小时,打了三次手机去催的心情。等女人终于抵达,她绷着脸、吊着眼、扁着嘴说:
“急什么急,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
她们该数学好的时候,自然好。
最厉害的是犯罪后立即主动自首的,如果男人等了一个小时以上,她穿着高跟鞋踩着小碎步满脸欠意跑到男人面前,两手钻进男人的臂弯轻柔地说:
“你等了好久啰?一定快饿死,我们吃饭去。”
想起来了,还有个女人曾这么教训过我:“明明知道每次我一定会晚半小时到,你不会也晚半小时呀,死脑筋。”
当时我回答:我是不是该把全世界的钟部往后拨半小时,以消除你的罪恶感?
喔,后来我把前面那个数学好的女孩娶回家,以为不必再为迟到的事烦恼,不过如今的问题是:六点半出门,她六点半开始找绿色带须须的包。我在一旁什么也不说,等着她问:“我的包呢?”我什么也不说,等着她说:“不会帮忙找啊?”
前两天,找包的女人忽然很严肃地问我:
“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继续假装听不到。男人中年后耳背,是自然的生理退化,不必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