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知青牧场(组诗)
2016-08-03文君
文君
十七岁的姐姐
姐姐十七岁的秋天,被上山下乡
鞭向辽阔与荒凉
嫩黄无人涉足的草滩
沼泽用深深浅浅的牧草
在青春的血泊里种植年轮与沧桑
甚至,在每一失足泥沼的马匹、牦牛身上
刻下生死轮回
风雪弥漫,狼群
在远方窥视
帐篷外,躲过严寒的老牛毙命狼齿
篷内,姐妹们用羸弱的身躯
铸成一道围墙,抵御
滴水成冰的岁月,令燃烧的牛粪饼
灼开生命之火,比雪花纯洁,比牧草悠长
风雪牧归
风雪覆盖的原野,早已寻不见
枯萎的牧草,老马踯躅
羊群散乱,迷离的双眼找不见帐篷的方向
姐姐,父亲的草原没留下
辨识炊烟的路标,被乡音拒绝的命运
交织成迷茫的眼神
在风雪中,翘首相望
北风撕扯着单薄的衣衫
深陷于雪地,身后是深深浅浅的足迹
漫无目的地奔走
北风呼啸,呼唤在远方哽咽
河流凝固,山脊匍匐
天地一色的黄昏,牧归的路途
艰辛而又漫长……
机耕道
泥泞路,一端连着县城,一端
连着牧场,在草原腹地
车辙,仿如一条连接生死的脐带
在母亲腹部延伸
牧草疯长,车轮飞驰在贫瘠与荒凉之上
甚至在“突突突”的呻吟里
救赎起冰雪中的羊羔
姐姐十七岁的青春
比降生于秋天的羊羔还要羸弱
唯有这轰鸣的马达,如一盏心灯
映照沉睡的冬季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荒原深处
机耕道,一端连着繁华
一端连着荒凉
湿地记忆
浮于水草之上的蓝天
再也听不见鱼群的歌声
飞鸟还是昔日的飞鸟,可鱼群
早已不是昔日的鱼群
日渐枯竭的沼泽,牛羊随意漫步
马蹄飞奔,越来越庞大的
畜群,啃噬掉最后一颗牧草
春天随老马迁徙
纵横交错的引水渠
仿如一道道伤口
释放掉母亲储存了上万年的血液
湿地,从此衰竭
姐姐的泪,渗入昔日开辟的沟渠
一滴一滴地疼,一滴一滴地悔
可史册上,一代人的青春和湿地的记忆
早已是永难痊愈的暗疾
重走知青路
三十八年不过一瞬
从远牧场到繁华的都市
变的是容颜,不变的是一衣带水的乡音
远山还是远山,近水不再是近水
黑发早已染霜
水泥路通向一个个景点
木栈道横跨花湖,九曲黄河第一湾
藏家乐、帐篷旅馆此起彼落
昔日放牧的草场
被一张张门票
隔断
站在冷漠的眼神之外
风雪、羊群、帐篷,铺天盖地涌来
一墙相隔,姐姐十七岁的青春
再也找不到归宿
魂牵梦绕的牧场,只能夜夜守候在
遥远的天边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