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学生拥有最美的童年——专访重庆市人民小学校长杨浪浪

文/李晓美

为了让学生拥有最美的童年
——专访重庆市人民小学校长杨浪浪

文/李晓美

＞＞重庆市人民小学校长：杨浪浪

四月，山城依旧细雨连连，打着伞走在重庆市人民小学的校园里，在雨水敲击伞面的嘀嗒声中，看着老校长卓琳的慈爱笑颜、老元帅刘伯承题写的校训以及文化长廊里老教师、老校友们学习、生活的照片，人民小学办学七十年的风雨沧桑、砥砺前行，跃然眼前。

拾阶而上，大树上的鸟屋、奔跑的小马、可乐音乐节的宣传海报，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突然，几声哈哈大笑声从二楼的校长办公室里传了出来，这是校长杨浪浪的声音。我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校长“好不矜持”啊。

看到我的到来，杨浪浪举着手，笑着说，“再等我一下，马上讨论完。”在她的笑容中，我分明看到她在卖萌。

在之后近3个小时的采访中，杨浪浪颠覆了我对校长形象的定义，她不掩饰自己工作前十年对教育的无趣以及对教育界外的世界的向往，也细细地给我讲她爱上教育后的各种快乐。采访中，说到高兴处，她后仰着哈哈大笑，说到烦恼时，她拧着眉问我怎么办。

杨浪浪说，世人给校长下了太多的定义，扒开校长的外衣，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也有忧、也有惑。然而，正是这个平凡人，忧来解忧、惑来解惑，用足够诚恳和坦荡的心，办着最真实的教育；也正是这个平凡人，用无畏世事的心，为中国基础教育改革竭尽全力，书写着一部属于自己的凡人日记。

仁者之“忧”　一所名校的农夫情怀

2015年10月28日，一场聚集了央视主持人、新闻评论员白岩松，央视记者、主持人史小诺，80后媒体人、作家王晓磊（六神磊磊），重庆教育评估院院长龚春燕，著名油画家、四川美术学院副院长、教授张杰，中国教育学会常务副会长刘堂江等传媒界、艺术界、教育界嘉宾的童年对话，在重庆北部新区人民小学开始。

当白岩松说“童年就应该要玩，还要认真玩游戏”时，当六神磊磊说“小时候的梦想都是有用的”时，当龚春燕说“童年充满冒险和无畏”时，“童年万岁”跨界对话为小学教育推开了另一扇窗，那就是“跨界教育”。

作为主办方，杨浪浪道出了组织这场活动的初衷——希望人民小学的每一位老师在立足专业的基础上尽可能地跨界，做到一专多趣（有不停息的好奇心和多样的趣味）——比如理解教学与教育的本质、生活与娱乐的互动、认真与较真的区别、经济与法治的边界、艺术与外交的规则、天文与地理的内在……

仁者有忧，只因爱得深切。

当下，有人对着教育骂骂咧咧、动不动就上纲上线，让教育束手束脚。杨浪浪忧心教育，忧心每个孩子：“对中国基础教育的问题，不能只看这些表面的，而是要思考如何回归教育的本质，让教育回归基础性和公益性。搞不清这个问题，我们如何能培养未来社会需要的现代公民？”

“教育是一项慢的事业，需要像传统农业一样精耕细作，我们努力去做，试着一小步一小步去接近成为真正授人以渔的老师。”

每一小步，都在接近教育的本真。杨浪浪总是提醒学校的老师，要像农夫一样根据作物不同的特性，提供不同的土壤、温度、阳光和水分等等，用一颗关注和关爱生命之心，耐心观察生命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的演变。

也正因为此，在人民小学总会有这样的对话：

“校长，我们班要开睡衣节。”“可以，但是不能穿拖鞋，因为可能会摔跤。”

“校长，我了解了下美国职业棒球MLB，是不是也引入来给孩子学学？”“行。”

“校长，班里有家长在银行工作，想让他来讲讲理财。”“请吧。”

……

在杨浪浪看来，人民小学的老师们就像农夫，不会因为作物生长慢而拔苗助长，不会因为担心秋天果实大小不一而影响对作物的爱护，他们总是精耕细作，因地制宜，跨学科地创设出不同的课程。作为一校之长，她要做的就是创造环境，为老师们提供更多的平台，呵护他们将教育理念变为现实的快乐。作为一校之长，她要让老师和学生在“农夫、山泉、有点田”的有机的、自由的氛围中共同成长。

作为重庆市示范学校，基础教育的“前排兵”的一校之长，杨浪浪忧心的还不少。除了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还肩负着更多的使命和责任。人民小学就像农夫深耕巴渝大地，肩负着促进山城教育事业发展的责任，学校参与了市帮扶农村学校、薄弱学校的大量工作，在教育教学、校园文化建设、学校管理、教师培养等方面大量输出，足迹踏遍重庆40多个区县。

在中国教育学会中小学整体改革专业委员会第十七届实验基地会议上，杨浪浪更是呼吁要重新思考学校教育的公益性、基础性，把学校发展的思维模式从过去的竞争思维向共赢模式转变。从大局出发，跳出追求一所学校特色（那是学科特色、课程特色）的狭隘，进入探索育人规律、基础教育发展规律的大天地，真正尽到基础教育为国家人才培养应有的贡献。这是学校在深化教育领域综合改革中的现实之路、长远之路，也是特色之路。

勇者之“畏”　一位校长的匠人精神

2015年9月2日上午9点，重庆北部新区人民小学（以下简称“北校区”）迎来了第一届学生。在当天主题为“向最伟大的平凡致敬”的开学典礼上，校长杨浪浪告诉家长和孩子们，走进新校园时，不要忘了修建这所学校的决策者们、工程师们、技术人员们、农民工人们以及为学生提供优质教育的老师们。在众多应该感谢的人中，唯独缺少了一个为校园规划啃了半米高设计书、为校舍修建放弃新加坡访问学者机会的自己。

＞＞校园里的孩子们

2012年7月，杨浪浪到清华大学学习，当时的北校区正处于建筑设计阶段，她一边学习，一边买回了半米高的建筑设计专业书。由于天生的美感以及对教育的理解，在北校区设计之初，杨浪浪提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让建设方设计师频频提醒她成本超标。

“我希望外面看到的不是一所学校，吸引他们走进来的是这座建筑的内涵和文化。学生处于这特定的内涵和文化中时，能引发符合他们年龄特性的东西。”在北校区的设计上，杨浪浪有着超乎寻常的坚持。她多次召集老师开会讨论各个功能室的需求是什么，老师们怎么利用功能室，校园的这个角落应该放什么，那个走廊应该用什么颜色。

最终建筑方被杨浪浪对建筑的理解和对教育的热情打动，同意不考虑建筑成本，打造一所符合教育规律，透着教育内涵的学校。这也就有了今天这所全重庆最美的小学。

在北校区，每一间教室，杨浪浪都模拟过孩子们坐在里面学习的样子；每一条跑道她都设想过孩子们跑跳的步伐；每一个设施，她都想象过孩子们嬉戏时的笑脸；因为她知道，每个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这种无法重来的成长让她敬畏，以至小心翼翼，确保万无一失。

教育的不可重复，让杨浪浪“诚惶诚恐”。正因为对生命成长的敬畏、对教育规律的追求，杨浪浪变成了一名勇者，总是冲锋在前。在她眼中，只要涉及学生的都是大事，每件事她都带头参与，并把它做到极致。这让我想到了“匠人精神”，专注于每一个成长瞬间，注意每个生命细节，带着恒心和耐心，最终做到以生命感动生命的极致。

据说，我来之前她和老师正在讨论一场“不止于艺”的艺术节，杨浪浪想策划10场音乐讲座，这些主讲者可以是老师、也可以是家长，甚至是学生，他们将讲述普通人对艺术的理解和追求。还有一场“关乎于读”的阅读节，让学生不止读书，更要读生活、读世界、读天地。

在杨浪浪当校长的七年间，这样的讨论在人民小学已经成为常态，老师们习惯了校长的精细，也学着将每件事做到极致。那孩子们呢？在活动中，他们也感受到这份爱和用心，并将这份爱和用心化为一股向上的力量。

智者之“惑”　一个教育家的管理思索

2016年1月，美国强力球彩票开出了15.86亿美元的头奖，看到这个新闻时，绝大多数人都会问自己，如果自己中了，会怎么样？杨浪浪也不例外，只不过，当她自言自语地问出“如果我中了，这么多钱拿来干什么”时，她的先生立即帮她回答了，“你肯定要去办一所学校。”

智者不可无“惑”。真正的智者是善于发现问题，思考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办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中国需要什么样的教育，这些都是杨浪浪平时思考的问题，“人有疑惑不可怕，可怕的是发现不了问题。”

“我想办一所真正意义上的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学校。”杨浪浪说，在这所学校里，完全使用现代管理制度，面向世界，开展国际项目，提供多种语言学习，老师一专多能，为学生提供多种可能。更重要的是，每天都有家长陪伴的全寄宿制学校。

为了自己心中的教育理想，杨浪浪担任校长后，尽管工作繁忙，还硬挤出时间进修了经济管理专业。“和全国绝大多数校长一样，我们都是从教师成长起来的，要谈教学，不谦虚地说肯定是一把好手，但是做校长决不能只懂教学，不懂管理。”

人民小学历经了七十年的发展，从一所身披光荣历史的红色学校，发展成为一所传承厚重历史、办学质量优秀的学校，再到一所质朴大气、精致典雅、有着鲜明国际化气息的学校。人民小学的身上清晰地呈现了中国学校现代化发展的脉络。近年来，随着集团化发展日益推进，杨浪浪对学校现代管理的思考也越来越深入。她全身心地把这些思考践行到了推动重庆人民小学教育集团现代化管理的发展之中。

人民小学教育集团的核心集团由四所学校构成。但和很多集团化办学不同的是，人民小学教育集团的这四所核心学校不是并行发展，而是各自有着清晰的功能定位和角色扮演。

重庆市人民小学是集团母体，是人民小学优质教育的孵化器。七十年的优质发展，使这里聚集了整个教育集团最深厚的文化积淀、最强劲的研发能力和最富庶的师资资源。它是人民小学向外辐射的核心动力所在。

重庆人民（融侨）小学是一所民办学校，有着相对于公办学校更加开放的课程实施空间。十多年的发展，在这里聚集了一大批在民办教育大潮中敢于弄潮的优秀教师，这里是人民小学课程改革的先锋基地。

重庆北部新区人民小学是一所身世足够耀眼的全新公办学校。它地处国家级开发新区重庆两江新区，由美国斯坦福大学专业团队设计，香港置地集团高额全资投入兴建并无偿捐赠，按基金会资助办学的理念引入社会公益基金资助学校发展。如此起点，又完全承袭了人民小学七十年发展的高度，它是人民小学的升级版，是人民小学优质教育的增长极。

最特别的重庆两江新区人民小学。这所学校同样地处重庆两江新区，位于中国、新加坡第三个政府间合作项目落户地，新区创新的要求赋予这个学校先行先试的创生机遇。不同的是，它还在图纸上。

“虽然这个学校还没有在物理性质上完成修建，但是功能定位上和组织管理设计已经初步实现，全员聘用，打破终身制，按照‘高水准、高质量、高付出、高收入’的原则，严格和完善教师进入制度和退出机制，考虑优秀员工持股，杰出员工‘终身教职’让教职员工既有危机感又有安全感，能够不断挑战优秀追求卓越……我们从最初力争修建一所在建筑上‘看上去不像学校的学校’，到要去逐步完成现代学校治理结构和组织结构意义上的修建。这里将是新型现代学校体制机制的创新实验基地。从这个角度讲这所学校已经完成了现代学校治理结构和组织意义上的修建，我觉得它的价值甚至大于物理性质上修建一所新学校。”

四所学校布局清晰，还未修建的两江新区人民小学更是让人期待，因为，在那里杨浪浪的现代学校治理将要区别于传统学校，以现代化的运转机制最大程度地激发人。

“举个例子，目前，在探索课程改革的道路上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我追求的课程改革不是运动式的狂飙突进，去追求有多少门所谓的课改课呈现，有怎样丰富的课改教材开发成果，用怎样的方式去上所谓的课改课。我希望做到的是运行合理的机制，促使教师可以源源不断地主动推进个人在教学上的创新与创造。现代学校的校长要做的应该是机制的创造者和机制运转的维护者。”

一个小学教育集团，如此清晰而因地制宜地去界定每一个板块的功能与价值，方向与任务，不能不说，这是杨浪浪把追求效率的现代管理精髓的一部分移植到教育管理上的一次充满前瞻意义的尝试。

如今，现代化教育集团已经定位清晰，现代化的管理制度已经确立，几年后，新的学校就会拔地而起，但杨浪浪的教育理想国也随之完善了吗？看着窗外的雨滴，她说，“为了让学生拥有最美的童年，要做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