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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门堰前话沧桑

2016-08-02靳贞来

志苑 2016年3期
关键词:渠首刘邦

●靳贞来/文

七门堰前话沧桑

●靳贞来/文

久闻安徽省舒城县有一座与都江堰齐名的由汉高祖刘邦的侄子刘信创修的七门堰。

时值枯水季节,乍看七门堰,并无特别入眼之处。它没有李冰父子所修都江堰之恢宏气势,只是静静地处在荒山之下,干河之滨,仰露朝天,似一束从天而下的光芒。山荒凉,连绵沉默;河干涸,广阔蜿蜒;堰水柔顺,平和宁静;流水无声,没有縠纹,看不见影动;堰河清清,能透视水底深深的苔藓与水草倒向下游的方向。它默默地流淌着,淡定悠闲,不诉历史,不显荣耀。身处这山近村远、少有人至的荒野,说它已存在了2200多年,说它是 “安徽的都江堰”,真让人似信非信。可它真真切切就是创建于西汉之初、至今仍在灌田10多万亩的七门堰灌溉工程。明代宋骥在 《过七门堰诗》中如此赞颂:“汉侯食邑古龙舒,此是仁民第一渠。千载经行叹遗迹,丰功不愧史臣书。”

七门三堰

七门堰得名于七门山,此山又称七门岭(今称新开岭)。说到七门堰,刘信这个名字不能不提。据 《汉书》记载,高祖七年 (前200),刘邦封其长兄之子刘信为羹颉侯,食邑于舒。关于刘信受封的故事,史书及传说均有记载:说是刘邦起事前整天游手好闲,常到长兄家蹭饭吃。一天中午,大嫂远远看见刘邦带着一帮朋友向家走来,便使劲用瓢刮锅,发出颉颉声响,假装羹汤已尽。刘邦以为过了饭时,只好打发朋友们散去。等到厨房一看,见满锅的饭食正冒着热气,知道是长嫂使诈,便一声长叹,掉头而去,自此不再到大嫂家来。等到刘邦做了皇帝,刘氏子弟及群臣都得到封赏,唯独没有刘信的份。刘邦父亲以为他漏忘了,就向刘邦提醒,《汉书》在此时这样写道:“高祖曰:‘某非忘封之也,为其母不长者耳。’于是乃封其子信为羹颉侯。”原来,刘邦对长嫂故意用瓢刮锅以示 “羹尽”之事仍耿耿于怀,带着很大情绪封刘信为 “羹颉侯”,让其管理远离京城的舒地,很明显,是在把对大嫂的怨恨发泄到侄子身上。

相比之下,刘信要比刘邦大度的多。刘信没有因为封号的屈辱而影响作为。当时的舒地属偏远地带,经济落后,民生凋敝。刘信到任后,走访调研,发现舒地贫困的主要原因是干旱缺水,又看到“水源出于西山之峻岭,势若建瓴”,于是就在“七门岭下,阻河筑堰,开渠建闸,引河流东北,载之平陆,条分支贯,灌田八千顷”。他还在七门岭之东 (即七门堰灌区下方),修筑了乌羊堰灌田1万余亩,建槽责堰灌田2万余亩。七门堰、乌羊堰、槽责堰,史称“七门三堰”,其开发创始人、始基者正是西汉初年的羹颉侯刘信。

历史就是这样经常出现吊诡之事。汉高祖刘邦大封昆弟与子侄,其子侄多封为诸侯王。即使对从兄的儿子也倍加宠爱,封其从兄子刘贾为荆王,辖“淮东五十三县”广大地域。刘贾死后当年,汉高祖又将此“五十三县”之地,封于亲侄吴王刘濞。同是亲侄,在太上皇的干预下,高祖这才给刘信封了个羹颉侯,而且食邑仅是偏远的一县之地。两者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而两者给历史留下的民生事业,又是颠倒过来的天地悬殊。北宋嘉祐年间的庐州通判刘攽说:昔汉高帝封刘贾、刘濞为王,“此二人者,裂地为王,连城数十”,“独(刘)信区区仅得封侯”。但刘信 “能勤心于民,以兴万世之利,其惠(民)爱(民)岂与(刘)贾、(刘)濞相侔(看齐)哉”。意思是说,当年得了好封地的刘氏诸侯王,大半仰仗势力,结果都不太好,吴王刘濞还带头挑起 “七王之乱”,反叛中央。而刘信虽被分封到这块贫瘠狭隘的山区,能穷则思变,发动人民兴修七门堰,改善灌溉条件,替人民做好事,当地人民也没有忘记他,为他修了刘侯庙以示纪念。汉高祖若在天有灵,不知对此作何感想?

三刘治水

七门堰自西汉刘信创建后,东汉扬州刺史刘馥、明代县令刘显分别做了两次较大兴治,史称“刘氏三公治水利”,故当地也有将七门堰称作“三刘堰”。第一次大规模整修,出自东汉时期沛国相县(今安徽省濉溪县西北)人刘馥之手。东汉末年,曹操实行屯田,刘馥于汉献帝建安五年(200)临危受命,出任扬州刺史(治今合肥),他“既受命,单马造合肥(今合肥市)空城,建立州治”。当时,七门堰因为年久失修,水利几乎全废,刘馥循汉羹颉侯故迹,“修筑断龙舒水,灌田千五百顷。”《庐州府志》引《舆地纪要》:“魏刘馥广屯田,兴治七门堰,利民甚溥。”可见,刘馥整修七门堰大兴水利功不可没。

七门堰历史上第三次大规模兴治是在明宣德年间(1426)。《舒城县志》记载,县令“刘显修复之为荡十又五,又分闲忙,定引水例,董以堰长,民至今遵行之”。他一方面对七门堰水利工程进行“细增疏导”,扩大灌溉面积,另一方面还制定一套蓄水、放水、用水的管理制度。据县志载:“刘显,江西丰城人,登乙科,宣德年知县,事课农桑,兴学校,增开水利,高下合利,刚廉得民,隐听讼,讲学士民环听,实惠在民,邑人颂之,与汉刘馥从祀羹颉侯祠。”在刘显以后的几百年间,七门堰水利工程还有几次更治,但所进行的都是局部工程,其规模和影响均不能与“三刘”所创造的业绩相提并论。

由于刘信、刘馥、刘显三人功绩显著,当地百姓“蒙受其利,不忘其恩”,就在被称为“渠首闸”的原七门堰口修建“三刘祠”,刻石立碑,永作纪念。现在,这些建筑都不存在了,而作为历史的见证,“渠首闸”至今依然完好。“渠首闸”宽八尺,深丈余,为石质构造,上有女儿桥,桥身西侧的石梁上,刻有“渠首闸”三个大字,在绿苔的掩映下,显得苍古而深沉。“渠首闸”因后来河床下降,导流水坝往上游伸延开挖新渠首而闲置不用,但人们提起七门堰,指的还是这座古渠闸。

在渠首闸下联想现实生活,社会上还存在大花人力、物力、财力去搞与民生事业、与人民根本利益毫不相干的 “面子工程”,还在“工程”旁立起高大碑石以图永久。“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丰碑是立在百姓心坎上的,靠那些与人民根本利益毫不相干的 “面子工程”是难以办到的。今天,广大干部在落实中央三农政策的时候,应以史为鉴,切实把解决人民衣食住行的民生事业放在工作首位,“勤心于民”,在想问题办实事上,少一些 “面子工程”,多一些“把为人民谋利益作为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

三堰余泽

正是有了七门堰的建成,舒地才由一个蛮荒之地变成鱼米之乡。清人高华在《三堰余泽赋》里这样描写当时灌区的情景:“山庄日丽,蔀屋芸蓝,田分上下,亩尽东南。啼郭公之宛转,闻燕子之呢喃。一犁碧浪,叱乌犍处处,畦分挂布;千顷青畴,飞白鸟村村,水护含烟。伫看秧马行来,行行队队;却听田歌唱去,两两三三。盖田源泉不竭,涵濡有余。惠泽灌千区,恍接巢湖之水;思波流万世,随仙令之车。”以此为证,七门堰水利工程对舒地一带农业生产与经济繁荣至关重要。历史上有人称七门堰为“三堰余泽”并誉之为“龙舒八景之一”,想来不无道理。

站在渠首闸前,当地人展开七门堰水利灌溉工程图纸,向我们作详细介绍。原来七门堰从七门岭引水东北,通过沟渠,将上五荡、下十荡连成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自流灌溉系统,整个图形犹如“长藤结瓜”,看后让人拍手称绝。2000多年前的刘信兴建七门堰时,就能按照自然规律,因势利导,利用陂、荡、沟、渠形成如此精巧的自流灌溉系统,这在当时是多么难能可贵。这种善待自然、生态和谐的理念,也值得今天的人们去借鉴。

管理就是生产力,刘信创设的七门堰科学用水管理制度也值得称道。据说,七门堰建成后,就成立了专门的管理机构,实行“上五荡用忙水”(自农历四月初一起至七月底称为忙水),“下十荡用闲水”(自农历八月初一至次年三月底引蓄塘水灌溉称闲水),制定了用 “正伕水”(即全使用堰水的田亩),和“挂伕水”(以塘水为主、堰水次之的田亩)的水费征收标准。由于管理制度完善,一般能“使强者不得过取,弱者不至失望”,所以“虽旱魃为虐,他邑则受其害,此则时载芸薅,坐庆西成”。这种用水制度颇具创新意识,在当时封建社会无疑是给普通民众一种公正与公平,抑制了豪强在用水上的霸道,也让贫困弱小农民共享公益事业功能。这种包涵公正、公平意识的“忙、闲”两水的使用制度,一直延续到20世纪40年代末期。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十分重视七门堰水利工程,先后进行2次大的整修扩建,其规模超过历史上的任何一次。1954年正式成立七门堰灌溉工程管理处,加强养护、管理、岁修、开发和灌溉等事业。1958年在杭埠河上游兴建了龙河口水库 (现改名万佛湖水库),蓄水7亿多立方米,1965年以后南开舒庐干渠,北开杭淠灌溉干渠,有效灌溉面积达40余万亩,占全县耕地面积60%。自此,七门堰灌区正式纳入杭淠干渠的配套工程,成为闻名中外的淠史杭灌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经历2200年沧桑岁月之后,七门堰这个古老的水利工程仍然青春焕发,继续造福着后代,对此,我们应该珍记。

就要离开七门堰了。我默默凝视,向耸立在七门堰管理站门前的羹颉侯刘信塑像,向象征着古老七门堰、承载着历史沧桑的“渠首闸”,深深鞠下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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