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老到，秒被识破

徐昕

那天我正在午睡，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在响，打开一看，是学生发来的微信，让我帮忙翻译一段话。我看了一眼那些句子，立刻就明白了，对学生说：“你是在翻译公司接的活儿吧？”她说是啊是啊，对方要得很急，可她实在看不懂，只好来问我。

老实说，那段话的确挺难的，但我又不能告诉学生其实我也没看懂啊，只好翻身起床，跑到写字台边去查字典。我一边查，一边心里气呼呼的，心想你这才大二呢，就这么着急揽活儿，可自己又没那金刚钻，有本事别来求助我啊……我甚至想说，拿到了翻译费，是不是得分我一半啊？——当然，我也只是抱怨一下而已，这话终究是不会说出口的。

其实我特别能理解这个学生当时的处境，年少的时候，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总是要在外面摆出一副自己很能干、很有经验的样子，明明只有大二的水平，却硬要装出大四的老道，急着去做那些自己并不能胜任的事情。大四那年，我去一家旅行社实习，第一次独立带团，分到的是一个只有6名游客的小团，但是为了不让司机看出我是一个新手，我故意装出自己很有经验的样子，跟他说我刚带完一个42人的大团，还讲了好多带团的经历——其实那个42人的大团，我只是跟着一位师兄去观摩的，那些所谓的带团经历，也都是从别的导游那里听来的。结果，第一天我就遇到了麻烦。老外的飞机是早上到的，我十点多就把他们接到酒店打算入住，没想到直接被前台拒绝——这么早，房间都还没腾出来呢！好在这时司机帮我解了围，他说：“那我们先带客人去参观一个景点吧。”上了车，司机终于忍不住问我：“你是新手吧？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跟酒店联系好了呢，早说的话我就不会让你犯这种错误了。”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假装出来的老道，别人一眼就能识破。越是没有经验的人，就越应该有一种诚实虚心的态度——因为虚心不仅使人进步，还能帮你解决很多实际的困难。

前不久，我有一位学生要去做一场会谈的口译，她很担心自己做不下来，便来向我咨询应对的方法。我想了想，对她说：“这种场合还是比较严肃的，你应该如实地告诉用人方你现在的水平。”她说，用人方知道她是学生，但因为实在找不到这个语种其他的口译员了，只好“赶鸭子上架”，让她去救急。我说：“那就好，这样用人方对你就不会有过高的期望值，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卡壳了。至于老外方面，你也应该从一开始就让他们知道你是学生，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体谅你的。”

果然，这位学生回来后，我问她有什么感想，她说那些老外实在太善良了，一听说她是学生，就把语速放得很慢，每个词都吐得非常清晰，还专门挑一些简单的词汇来说，遇到特别难的词，他们会很耐心地问她“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甚至用手势来解释，直到她完全明白了为止。在大家的照顾下，这场口译进行得非常顺利，结束的时候这些外国人还大大地表扬了我的学生，给了她很大的鼓励。

不仅仅是新人，任何时候，保持一种虚心的态度，我觉得都是很有必要的。几年前我翻译了一本书，付印之前，编辑跟我说，要在封面的折边上加一段译者的介绍，最好能够突出我在翻译方面的经历。写这种自我介绍的时候，人总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往高了拔，当时我想到自己曾在一个文学翻译竞赛上得过奖，于是写了一句：“曾获得XX文学翻译大奖。”没想到就是这句话，后来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有读者在网上评论说，我得的那个奖，只是一个文学翻译竞赛的奖，跟“文学翻译大奖”两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还有读者非常直接地批评：“如此混淆视听，简直是一种欺世盗名的行为……”

第一次在网上看到这些评论的时候，我仿佛被人重重地击了一下脑袋，握着鼠标的手都在发抖。我在电脑前僵坐了很久——为了翻译这部小说，我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头发都熬白了！一个字一个字辛苦翻译出来的作品，因为一个小小的无心之失，竟得到“欺世盗名”的评价，我真是委屈极了。

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想，网友说的难道不对吗？要不是他们指出，我还不会意识到这个错误。所以，要怪只能怪自己当时不够慎重，不够虚心。这件事也使我在工作了这么多年之后更加懂得，任何时候都没有必要去拔高自己。诚实地面对自己，用一颗敬畏之心去对待工作，对我们永远都是有益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