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主体性在文学翻译中的体现
2016-08-01喻丽霞
喻丽霞
摘 要:传统的翻译理论注重译本的忠实,强调与原作对等,而译者本人则被看做是翻译机器、仆人。随着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译者开始得到学界的关注。本文以张爱玲译作《老人与海》为研究对象,采用实例分析的方法,从文本选择,翻译目的,翻译策略几个方面着手,探究文学翻译中的译者主体性。
关键词:译者主体性; 文学翻译; 《老人与海》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4--02
一、引言
文学翻译,包括小说、戏剧、诗歌、散文,是翻译的重要形式。不同于非文学翻译,文学作品的译者多是作家,其本身的创作意识决定了他们在翻译过程中主观意识的发挥。杨武能对文学翻译的译者曾作如下分析:“文学翻译的主体同样是人,也即作家、翻译家和读者;原著和译本,都不过是他们之间进行思想和感情交流的工具或载体,都是他们的创作的客体。而在这整个创作性的活动中,翻译家无疑处于中心地位,发挥着积极的作用”[1]。基于此,本文以张爱玲翻译的《老人与海》为例,通过分析译者主体性对翻译文本选择、翻译目的及翻译策略的影响,探究文学翻译中译者主体性的体现。
二、译者主体性
主体性是主体的一种内在能动性,它作用于主体的对象性客体,是主体意识的外化。在翻译理论研究的历史长河中,作者中心论和原作中心论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是否以原作为中心,忠实地再现原文是评判译作好坏的主要标准。20世纪70年代,翻译研究“文化转向”被提出,人们对翻译有了重新的认识,翻译研究者开始把译者放在主要的地位研究。在文学翻译中,如何定义主体性呢?学者查明建和田雨将其定义为“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基本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2]。译者的主体性受其主体意识的操纵,中国翻译学者许钧认为,“所谓译者主体意识,指的是在翻译过程中体现的一种自觉的人格意识及其在翻译过程中的一种创造意识”[3]。可见,译者主体性贯穿于翻译进行的整个过程中。
三、张爱玲译本《老人与海》中译者主体性的体现
(一)关于《老人与海》及其译本
《老人与海》是美国著名作家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的一部中篇小说。这部作品讲述了老渔人山蒂亚戈与大鱼的抗争经历。主人公山蒂亚戈连着84天都没有捕到鱼,在第85天,他将船驶往大海深处,终于钓到了一条大马林鱼。山蒂亚戈与大鱼搏斗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才将大鱼杀死。在返程的途中,大群鲨鱼前来袭击,最后老人拖着仅剩的鱼骨架回到了岸上。在这部作品中,海明威用凝结简练的语言描述了一个简单而又惊心动魄的故事,塑造了一位在困难面前敢于抗争、永不放弃的“硬汉”形象。
张爱玲的译本是《老人与海》的第一个中译本。海明威因其简洁凝练的文笔,被冠以“文坛硬汉”之称。作为中国杰出的女性作家,张爱玲有着强烈的女性意识。在翻译这部作品时,译者张爱玲发挥怎样的主体性?本文将从翻译文本选择、翻译目的及翻译策略三个方面分析探讨其主体性的体现。
(二)译者主体性在文本选择上的体现
在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中,优秀的作品很多,译者站在其特定的立场,有目的地选择翻译文本,这本身就带有主观能动性。张爱玲选择翻译《老人与海》这部作品,首先就体现了她的个人意愿。张爱玲在序言中写到:“捕鲸、猎狮,各种危险性的活动,我对于这一切完全不感兴趣。所以我自己也觉得诧异,我会这样喜欢《老人与海》。这是我所看到的国外书籍里最挚爱的一本”[4]1。张爱玲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原作的喜爱。而且,海明威电报似得语言与张爱玲一贯推崇的“平淡自然”的风格也很相近。所以,张爱玲翻译《老人与海》这部作品并不是偶然。
(三)译者主体性在翻译目的上的体现
同一部作品可能有不同的译者,在尊重原作的前提下,不同的译者因所处的环境和个人意识形态的差异,对作品会有不同的理解,所以他们往往在翻译的过程中加入自己的印记,以达到自己预期的翻译目的。
张爱玲在谈到自己的创作理念时曾说:“我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壮烈只有力,没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壮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角,是一种强烈的对照,但它的刺激性还是大于启发性。苍凉之所以有更深长的回味,就是因为像葱绿配桃红,是一种参差的对照”[5]。在张爱玲的笔下,苍凉是生命的外衣,生命本身是悲哀的,人类无法抗拒外界的力量。海明威笔下的《老人与海》是一部悲剧主义作品,更是英雄主义颂歌。在这部译作的序言中,张爱玲写到:“海明威最常用的主题是毅力。他给毅力下的定义是:在紧张状态下的从容。书中有许多句子貌似平淡,而是充满了生命的心酸,我不知道青年朋友们是否能够体会到”[4]2。所以她的译作更突出表现山蒂亚戈在命运面前所感到的迷惘和无助,深化了原作悲伤、苍凉的主题,从而淡化了原作的英雄主义气概。
(四)译者主体性在翻译策略上的体现
从解读原作开始,到翻译过程中措辞的选择以及句子的组合,都能够体现译者的主观能动性。下面选取张爱玲译本《老人与海》中的几处译文,与吴劳、海观和余光中的译本作对比,分析其主观能动性在翻译策略上的显现。
例1:He clubbed desperately at what he could only feel and hear and he felt something seize the club and it was gone.
张译:他绝望地用木棒乱打,目标也看不见,不能够感受到,听得见,他觉得有一样东西攫取他的木棒,木棒没有了。
吴译:他看不清目标,只能感受到,听到,就不顾死活地挥棍打去。他感到什么东西攫住了棍子,它就此丢了。
海译:凡是他能感受到的,听到的,他不顾一切地用棍棒劈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那根棍,随着棍就丢了。
例2:The bird went higher in the air and circled again, his wings motionless. Then he dove and the old man saw flying fish spurt out of the water and sail desperately over the surface.
张译:那鸟在空中飞得更高些,又盘旋起来,翅膀一动也不动。然后它突然下降,老人看见飞鱼从水中喷射出来,绝望地在水面上掠过。
吴译:军舰鸟在空中飞得高些了,又盘旋起来,翅膀纹丝不动。他随即猛然俯冲下来,老人看见飞鱼从海里跃出,在海面上拼命地掠去。
海译:老鹰在天空里越飞越高,还在打着转儿,可是翅膀一动不动。然后它忽然俯冲下来,老头儿看见一条飞鱼从水面跃出,从水面上拼命地飞过去。
“desperately”一词有两层含义:一层是绝望地;另一层是不顾一切地,拼命地。在张爱玲看来,老渔人与大马哈鱼顽强搏斗了三天,好不容易捕到它,却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了鲨鱼。老人用仅剩下的力气击退了它们,随后又有成群结队的鲨鱼游来。在这茫茫的大海上,他孤身一人,筋疲力尽,身子僵硬,伤口疼痛,已经完全使不出力了。这样的境况引起了张爱玲内心的苍凉感。生命如此心酸,人类无法操控自己的命运。在这种情感的驱使下,张爱玲取了“绝望地”这层含义,来强调老渔人的无助和幻灭感。
例3:“Get to work, old man,” he said. He took a very small drink of the water. “There is very much slave work to be done now that the fight is over.”
张译:“动手做起来吧,老头子,”他说。他稍稍喝了一点水。“现在战斗完结了,还有许多苦工要做。”
海译:“动手干活吧,老家伙,”他说。他喝了一点水。“仗虽然打完,还有好多辛苦的活儿得干呢。”
吴译:“动手干活吧,老头儿,”他说。他喝了很少的一口水。“战斗既然结束了,就有好多辛苦的活儿要干呢。”
从以上例句中发现,吴劳与海观在翻译老人的自言自语时,都用了“呢”、“啦”、“呐”等语气助词。这些词表明了山蒂亚戈不怕困难、不服输的乐观态度。再看张爱玲的翻译,平静的陈述语气传达的是老人无奈的悲凉感觉。在吴劳与海观的译本中,“slave work”均被译成了“辛苦的活儿”,而张爱玲译本中则直接翻译成了“苦工”,苍凉的感觉随之而来。
例4:“They beat me, Manolin,” he said. “They truly beat me.”
张译:“他们打败了我,马诺林,”他说,“他们确实打败了我。”
余译:“他们打垮了我,马诺林,”他说,“他们真的把我打垮了。”
不同于余光中译本中的“打垮”,在张爱玲的译本中,译者毫不避讳地将“beat”译成了“打败”一词。“打败”不仅是一种肉体上的屈服,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屈服,而“打垮”在很多语境里仅仅是一种肉体上的屈服。余光中将其译为“打垮”是为了突出老人永不服输的男子汉气质,表现老人在困难面前不屈服的精神。而在张爱玲的译本中,直接使用了“打败”一词。在张爱玲看来,苍凉才是人生的真实面貌,面对命运,普通人的抗争、怀疑、失败、屈服,其结果也只是一个“苍凉的手势”[6]。
四、结语
翻译活动不仅是一种社会活动,也是一种心理活动,译者在整个翻译过程中,具有主观能动性。译者对于原文的整体把握和行文风格,直接决定了译本的面貌,并且在译作中深深烙下个人的烙印。本文以张爱玲翻译的《老人与海》为例,分析了译者主体性对文本选择、翻译目的及翻译策略的影响,从而论证了译者主体性在文学翻译中的体现。同时,译者主体性的发挥也有一定的限制,译者与原文作者、译文读者之间的关系制约着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只有在三者的互动过程中,译者主体性才能得到最好的体现。
参考文献:
[1]杨武能. 翻译、接受与再创造的循环: 文学翻译断想之一[M]. 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 2002:5.
[2]查明建,田雨.论译者主体性——从译者文化地位的边缘化谈起[J]. 中国翻译, 2003(1):19-24.
[3]许钧. “创造性叛逆”和译者主体性的确立[J]. 中国翻译,2003, (1):6-11.
[4]海明威. 老人与海[M]. 张爱玲, 译. 北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5:3.
[5]张爱玲. 张爱玲散文全篇[M]. 杭州: 浙江文艺出版社, 1992:113.
[6]张爱玲. 金锁记[M] //张爱玲. 张爱玲全集. 北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2: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