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中心地位与《一小时的故事》汉译
2016-07-28修黎黎
修黎黎
【摘要】本文借助生态翻译学的“译者中心论”,分析了凯特·肖邦《一小时的故事》汉译本中被引频率最高也是争议最大的两个汉译本,并尝试找出产生差异的原因。研究发现,翻译过程中,译者的中心地位在译品差异、译者功能和意义构建的视角得到凸显,这就导致了两个译本在对原文的理解和翻译方法上出现较大差异。
【关键词】译者中心 生态翻译学 《一小时的故事》
一、引言
美国女作家凯特·肖邦的小说《一小时的故事》(The Story of an Hour,1894)被当代学界视为女性主义文学的名篇之一。我国自20世纪80年代起对该小说的译介和研究众多。该小说的中文译本已经达8个,其中被引用率最高也是存在争议最大的两个译本,分别为金莉和秦亚青的译本(简称金秦译)(1995a);申丹的改译本(简称申译)(2004)。此外,由于阐释角度的不同,国内外学界对《一小时的故事》的主题是否为女性主义一直存在争议,特别是在2004至2006年期间,国内学者就《一小时的故事》的主题究竟是“性别政治还是婚姻约束”曾展开过一场学术争论。但令人遗憾的是针对这两个译本的研究在我国尚未起步。有鉴于此,两个译本势必会因译者的不同,以及译者对小说解读视角的不同而具有特殊性,因而针对该小说汉译的研究也就独具意义,但是这一现象少有人关注。两个译本为何因译者的不同会产生明显的差别?译者对这种差异的产生有何作用?为此,本文拟从译者中心论入手,对两个译本进行对比研究,从不同维度探讨影响译者角色的因素。
二、《一小时的故事》汉译本中的译者中心地位
生态翻译学认为,“译者”集“适应”与“选择”于一身,在翻译活动中始终居于“中心”地位,“主导”翻译的适应/选择活动。在翻译中,译者可以依据自己的先见,在原文的理解、阐释和译文的意义构建时,做出适应于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和创造,影响翻译生态环境的变化和发展。因此,译品的差异取决于译者,译者有更大的空间发挥创造性,最大限度地优化译文的整合适应选择度。
金莉和秦亚青与申丹分别于1995年和2004年对《一小时的故事》进行了译介,并对小说进行了研究——从女性主义视角和叙事学视角阐明了各自的观点立场,属于为研究而翻译。译者的“中心”地位尽管有多个视角的体现,但就金秦译与申译的《一小时的故事》而言,其“译者中心”地位可以更为突出地从译品差异、译者功能和意义构建的视角反映出来。
1.译品差异的视角。译品差异的产生并非偶然,“任何译品都是译者在一定翻译理念指导下的产物”。金莉、秦亚青认为《一小时的故事》是典型的女性主义作品,因为小说体现了马德拉夫人在男权压迫下的反抗和解放;相反,申丹则坚持该小说中的意识形态并非性别政治而是不涉及性别压迫的婚姻枷锁与单身自由之间的关系,因为文章对女主人公既同情又反讽。以上主张在译文中均得到了体现。例如:
原文:Into this she sank, pressed down by a physical exhaustion that haunted her body and seemed to reach into her soul.
申译: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全身累得就像散了架,这种体力上的劳累似乎进入了她的灵魂。
金&秦译:马拉德夫人坐在椅子上, 体力上的疲惫不仅使她的身体软弱无力, 而且好像侵袭到她的灵魂, 使她感到沉重和压抑。
译例中(着重号为笔者所加),原文描述了马夫人在经历了丧夫带来的“悲伤风暴”之后,回到房间,全身乏力、身心俱疲的状态。两个译文都较为充分地再现了原文的这一场景。但差别在于申丹认为原文中,叙述者在此处通过遣词造句,刻意制造马夫人身体与情感之间的对立,马夫人体力上的消耗只不过是大哭过后身体器官反应的余波,与情感无关,故而其译文也须通过话语与文体的互补关系,在遣词上选用“一屁股”,“散了架”这类带有强烈文体效果的词,尽力“还原历史语境中的真实作者”。而金&秦译却通过在译文中添加“使她感到沉重和压抑”这一原文中本没有的内容,使译者自己介入到马夫人的心理变化评述当中,以更深一步体现受压抑、受奴役的家庭生活给她带来的精神负担,为她后来在精神上的反抗和解放埋下伏笔。
从上例可见,申丹试图为“再现历史语境下的真实作者”而译,而金莉&秦亚青则要以适应女性主义研究潮流而翻,由于几位译者各自拥有自己不同的研究目的,在原文的体悟、判断和译文的选择上都会呈现不同程度的差异。
2.译者功能视角和意义构建视角。从生态翻译学的角度,在《一小时的故事》的汉译中,几位译者为适应各自的研究目的,积极参与到原文意图的阐释和译文意义的构建上来,体现了读者译者的功能的“双重性”。中国读者读到的《一小时的故事》的已是经过译者阐释汉语译本。但事实上,金&秦译和申译前后相差近十年,在译者主导的这种意义的阐释和构建过程中,译者会受到多方的限制和制约。例如:
原文:When she abandoned herself a little whispered word escaped her slightly parted lips. She said it over and over under the breath: “free, free, free!” The vacant stare and the look of terror that had followed it went from her eyes. They stayed keen and bright… She did not stop to ask if it were or were not a monstrous joy that held her.
申译:当她放弃抵抗时,一个悄声说出的词语从她那微张的嘴唇间溜了出来。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着那个词:“自由、自由、自由!”紧跟着,从她眼中流露出茫然凝视的神情、恐惧的神情。这两种神情强烈而明亮……她没有停下来问问,控制自己的究竟是否为一种邪恶的欢欣。
金&秦译:她放弃了抵抗。就在这时,一个字眼从她微微张开的双唇之间轻轻地脱落出来。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着这个字眼:“自由、自由、自由!”木然迟钝的目光以及随之而来的恐惧神情从她的眼睛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热切和闪光……她没有沉静下来, 想一想是不是奇特怪异的喜悦占据了自己。
译例中,原文描写了马夫人在听到丈夫去世后,对面前的“自由”产生的心理状态。申丹认为小说在此存在“语境决定反讽”的现象,原文中马夫人在“呆滞”、“茫然”、“恐惧”的非理性状态下被“it”(自由)这种魔鬼般的外来力量“占有”和“控制”,眼神流露的是一种着魔的状态。因而译者站在了小说叙述者的角度,选择了让“茫然”和“恐惧”从马夫人的眼中“流露出”。而金莉则认为这是马夫人的突然“觉醒”,那迷茫(即前一个“it”),以及紧随其后产生的恐惧只是“压抑”过后的短暂现象,因而应当随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由”(第二个“it”)这种“奇特怪异的喜悦”。这里译者同样以叙述者的身份,参与到了原文意义的解读和译文意义的构建当中,并择之以专门的文字加以表述,使读者看到一个获得“自由”、“觉醒”的马夫人。
“一百多年前肖邦创作的《一小时的故事》究竟表达了何种意识形态,对此永远也难下定论”。因而,要使作者的创作意图、译者的翻译意图以及目的语读者实际上理解的意图趋向一致,实现作者和读者的双向交流,最终使译品生存、生效,译者必须在作者意图和读者需求之间进行双向适应和妥协,于译文进行相对的适应性的信息处理。可见,译文需要透过译者的“中心”地位来产生,但不同的译者在译前的准备,阅读原文时的视角和翻译时的理念又会制约译文意义的构建,影响译品的生存状况。这也正是译者虽然在译文意义的构建过程中居于“中心”地位,但却必定受到制约,无法享有绝对自由的原因。
三、结论
通过对金秦译和申译的《一小时的故事》两个汉译本的对比研究发现,译者角色具有“(相对)不变的中心和(绝对)受限的主导”的特征,译品差异的源头即在于此。译者的“中心”地位因各自的翻译目的、翻译宗旨、学术背景、语言能力等因素的不同而体现出差异性,这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发挥“主导”作用,产生各具特色的译文提供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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