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惑

京根儿

很多北京人都有这样的记忆：七八十年代，宽阔的长安街上，自行车成群结队通过路口，情景十分壮观，自行车是当时道路上的霸主。

镜头转换到当今时代，虽然路上的霸主早已从自行车转换为汽车，然而自行车依旧发挥着其绿色便利的作用，所以还拥有着庞大的忠实粉丝群体。可正是因为新霸主——汽车，在现代城市数量急剧攀升，道路交通的局限性也暴露出种种问题，新霸主与老霸主之间经常发生摩擦。老霸主慨叹，新人实在不懂规矩，仗着血气方刚身强力壮，经常欺负老前辈。新霸主也有话说，老同志倚老卖老不懂收敛，时而挑战底线，在道路中时而上演险象环生的惊险镜头。在这场新老之争中，究竟谁占理？孰对孰错？还是让我们走上街头，看个究竟。

伤者说

“一起交通事故的背后，一定有一段违法违规行为的产生。”一位交警朋友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小刘是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一早上班便给我讲述了他刚刚经历的“甜蜜”摩擦。喜欢运动的他刚买了辆山地车，年轻人除了喜欢山地车的速度外，运动感十足又兼具时尚气质，帅小伙骑着新车穿行于车海之中无疑是一道风景线。然而，谁会想到，就是这“旋风小子”却差点没被“柔弱姑娘”打落马下。

拥有丰富骑车经验的小刘如往常一样骑车奔单位。就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要通过非机动车道才能到达单位。这条非机动车道他走过无数次，左侧绿化带整齐美观，右侧路边虽然停满了车，但还是为非机动车行驶留下了地方。前方右侧即将上坡，紧蹬几步准备、走起、趴下……您没看错，最后一个词真的是“趴下”。就在小刘的自行车经过一辆停靠在路旁的汽车时，驾驶室的门突然打开，我们的帅小伙被这突如其来的障碍物挡住，刹车系统不愧是崭新的，伴随着双手的迅速捏刹，总算没有与汽车发生亲密接触，但由于刹车过猛，“旋风小子”还是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本来怒气冲发想好好与司机理论一番，可站起后，发现司机却是一位楚楚动人的小姑娘，且满脸带着紧张，甚至泪水莹莹。于是乎矛盾就这么化解了。虽然回到办公室，小刘心中还是为当时的经历耿耿于怀，可在如此“柔弱姑娘”的面前，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好说的呢？

对于此类事故，李阿姨的经历可就没那么甜蜜了。刚刚退休的李阿姨本着发挥余热、充实晚年生活的目的，在朝阳的一家写字楼当起了保洁员，虽说原来的会计岗位风光不再，可扫扫擦擦的工作也不算太累，况且老板开出的每月工资，比自己的退休费还多了几百块，乐在其中，知足常乐。

不过当我在医院的急诊室看到李阿姨时，她却乐不起来了。手上吊着绷带，面部明显有被磕碰的淤青，一位外地小伙子拿着检查单跑前跑后，见我和他们攀谈起来，脸上多了惭愧与后悔。

原来小伙子便是本次事故的始作俑者，他对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小伙子的爱人也在附近的写字楼里上班，最近怀孕，所以家里倍加呵护，自然下班的接送成为了老公义不容辞的任务。朝阳CBD本来人口密集，每天下班的晚高峰更是车海与人海唱主角。像往常一样，小伙子把车临时停在路边，自知违法停车，但人在车中又打着双闪，自认为有了护身符而且为了媳妇和未来的宝宝，干啥都值。看着时间差不多，想下车过过烟瘾，结果推车门时光往后看，注意有没有自行车，却忽视了逆行而来的李阿姨。

就是这么一推门，虽然速度不快，李阿姨还是躲闪不及撞到了车门上，岁数大了，反应和体质都不比年轻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不说，还被迎面驶来的汽车吓得不轻。“现在真是后怕，万一汽车没刹住，老太太可就有生命危险了！”谈起刚才的经历小伙子依旧后怕。

“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不应该逆行，小伙子没事，咱北京大妈讲理，不会讹你，你放心。”虽然身上有伤，可李大妈还是展现出了乐观的态度。她接着说：可这有什么辙呀，谁愿意逆行给别人添麻烦呀，拿刚出事的地方说，一到下班高峰就哪儿哪儿都是人，哪儿哪儿都是车。我下班如果顺行，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绕到1000米以外的过街天桥，推车过去然后再返回，这对于我们这些老人确实不是件容易事。另一种选择是穿过立交桥的桥洞，看样子便捷，但其实更危险。绿灯亮时我推车从人行横道直行，但因为腿脚慢，路又宽，还没走多远就被与我同方向行驶的左转弯车截住，如果不随时往后面观察，很容易被疾驰而来、拐弯不仅不让人更不减速的汽车撞到。好不容易穿过这些车辆，又会被对面右转弯的车挡住，同样经受着考验……

看着李大妈和小伙子心理均有歉意，而且小伙子也表示让大妈放心，所有医药费都会负担，如此和谐的场面让我心中多了几许欣慰。但更对现在的非机矛盾的严峻性所担心，这其中多少人付出了安全甚至生命的代价，让我们先听听骑车人是怎么说的。

骑车者说

要说骑车经验，老父亲应算全家最权威的了。16岁参加工作，20岁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辆座驾，一辆永久牌28加重自行车。搞对象、结婚、送孩子上学，这个老朋友陪伴他走过了人生很多重要历程。虽然90年代初，老朋友不幸被小偷偷走，但有事骑车的习惯仍未改变。如今公园遛弯、菜市场购物、舞场嘣嚓嚓都离不开自行车的陪伴。谈起汽车与自行车的矛盾，老爷子仿佛把几十年骑车的委屈全倒了出来，一口气为汽车立了五宗罪。

五宗罪之一，随意占道侵路权。这种现象是日常生活中最为常见的问题，正常行驶的自行车，时常会被霸占非机动车道行驶的机动车挡住了去路，尤其是慢慢悠悠如牛车般寻找停车位的汽车，自行车小弟弟此时只有叹息。这种情况的产生有很多原因，除了司机在驾驶过程中就从来没有想过还有机动车这事外，很多找路、看手机者也不在少数，沿街缓慢前行，您既不能说我违法停车，我又可以慢慢寻找心中的“港湾”，但后面没了路的骑自行车者早已怒火中烧。

五宗罪之二，乱停乱放好霸道。伴随着道路的拥挤与车流的增多，这种现象在城市中愈演愈烈。购车者在为自家添置汽车的时候，却大多没有考虑汽车的家在哪儿？于是乎便道上、绿化带、防火通道……见缝插针般的停车场景成为了北京一景儿，在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非机动车道的空间。这样的情况普遍发生在三种地方，其一是密集的小区，很多汽车索性停放在机动车道上，下班时分，犹如停车场一般。其二是商务区，乱停车接送客人、随意停放车辆等情况随处可见。最后是上面提到的老式路段，因为当时设计的非机动车道空间较大，所以路侧被开辟为停车区，有专门人员收费管理，但这也造成了机动车与非机动车混行、占道，甚至出现了上面提到的司机开门撞人等交通事故。

五宗罪之三，拐弯不管周边事。记得考车本时，驾校教练很正式地告诉过我，拐弯先打蹦灯，然后仔细观察后视镜，路况安全情况下方可完成拐弯动作。虽然这话嗦了点，但在行驶过程中的确很重要。然而，驾驶者可以反思，您真的这样做了吗？自行车与汽车不同，大多没有后视镜的保护，在通过路口的过程中，虽然速度大多不快，但很多汽车并没有做到礼让，反而希望加快速度超过自行车完成拐弯动作。这样的结果很有可能因为速度判断失误或拐弯过程中突然发生状况，而造成与非机动车的碰撞，后果不堪设想。

五宗罪之四，突然停车已追尾。经常看到汽车与汽车追尾，而非机动车与机动车追尾与剐蹭的事故其实并不鲜见，这种情况相信骑车者也有类似经历。正常行驶时，突然有车超过你，直接插在非机动车的行驶路线上，然后突然停车。如果此时骑行人稍微走神，或车闸不灵、躲闪不及时，可想而知后果如何。造成这种状况的车辆通常有两种，其一为出租车，为了多拉快跑，看到有人招手就靠边停车，或依据客人方便，不管周围环境随意停车。另外一种是公共汽车，这点可能有人会抱有不同意见，但经常骑车上下班的人会直接感受到这点，如果经过车站时恰巧有公共汽车靠站，要不你就会被挤到不能挤的程度，弄不好就会与马路牙子有个亲密接触，要不你就会被那狂按的喇叭催个不停，慨叹到底是谁占了谁的路权？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了童年在公共汽车总站看到的一则标语——一慢、二看、三通过。难道现在的公交队改了管理规定？

五宗罪之五，玻璃水洗脸很无奈。说到五宗罪的最后一点，父亲说起了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有一次在骑行过程中，遇到了一件新鲜事。边骑车，边感受着艳阳高照的暖意却被淋了一脸水。您可别误会，这还真不是雷阵雨或是奇怪的天气现象，原来是旁边的汽车司机不管不顾地边开车边往挡风玻璃上喷玻璃水。您想呀，这么一喷，旁边的骑行者还受得了？轻者擦擦脸了事，重者万一眯眼造成事故，这还了得？类似素质问题，还有扔烟头及饮料瓶和废纸的。总归马路不是您一家的，您已经开上车了，就得多为不开车的人想着点。

父亲总结的汽车五宗罪不得不说是来源于生活，又是很多人的亲身经历。但我相信，作为驾驶员一定有自己的苦痛。驾驶员这一道路新霸主的驾驶者，他们又有多少自己的理由和苦衷呢？

司机说

“其实我们汽车真的不能算是马路上的绝对霸主，您知道我们司机这一天下来有多累吗？”出租司机老陆向笔者倒着一点也不亚于自行车主的苦水。老陆索性就从自己的一天开始讲起。

走出家门、穿出胡同、绕过马路……看到自己整日陪伴的工作伙伴出租车真不容易。“每天收班晚，本不宽敞的胡同里，仅有的那么点地方已经被其他司机占据了有利位置，所以只能舍近求远为自己的爱车另辟蹊径。伴随着经济发展，汽车再也不是什么奢侈品，越来越多的家庭买得起车的同时，日益紧张的停车位问题成为了城市病的重要元素。的确如此，在我们风风光光把光鲜亮丽的座驾请回家时，发现可容纳这位家庭新成员的位置问题，要比请它回来困难得多。以坐落在海淀区万寿路北口的某小区为例，小区最初设计地上停车及地下两层停车区域，貌似可以满足需求，然而小区住户对于停车位的需求量暴增，从数年前就已经显现。为此小区以缩小绿地为代价，增开100个车位，但这远远不能满足住户需求，现在排队预约车位的住户已经排到了500余户，估计等车开到报废，这停车位也不一定能得到。于是家中的爱车每日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今天停在路边，明天很有可能栖身之地就是桥洞子下面，后面至于停哪儿？只能随缘了。用现在一部十分火爆的真人秀中明星们经常说的一句话：“这就是命呀！”

终于开上了爱车，但路上交通同样不怎么乐观，北京的早高峰一直都是这么勤劳，每天与你相逢，而且越来越早。排着长队终于蹭到了路口儿，刚一变灯，车子刚一启动，突然一辆自行车横穿马路，经验丰富的老陆紧踩刹车，手中打着方向进行躲避，避免了事故的发生。“您看看，现在的红绿灯是给谁设的？难道是汽车的专属？”确实如此，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路口有非机动车不按指示灯行驶的情况。本来是绿灯可以通行，可那些不时从两旁肆意穿梭而来的自行车大有“我的地盘我做主”的霸气，给正常行驶的车辆造成了诸多麻烦。这些非机动车驾驶者通常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反正汽车也不敢撞我。殊不知，如果真遇见手潮的司机，您这小命儿没准还真就交代了。

好不容易通过路口，车行渐渐步入正轨，然而随时蹿上机动车道的自行车还是经常让司机随时紧绷着神经，说不好什么时候，车的前方就会有自行车出现，或是在车的侧前方晃悠，让驾驶者不知如何是好。“这确实也不能赖非机动车。”随着老陆的指示，笔者发现，仅有的机动车道不时被停放的汽车所占据，自行车只能行驶上机动车道，绕过去正常行驶。车行前方路段，笔者发现，虽然交通管理者已经用铁栅栏分开了非机车道，想必就是为了避免此路段的乱停车现象，但有的车辆索性插空停在了自行车道的入口处。还有艺高人胆大者，车身一半占据便道一半占据非机动车道。更有甚者，自行车顺利行驶于自己的道路之上，但经过路口却发现，一辆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出口处，一边是马路牙子，一边是铁栅栏，前面的路又被汽车所阻挡，让自行车无所适从。

每当经过这样的路段，老陆都会倍加小心，他告诉笔者：“自行车被挤到了机动车道上，实属无奈。可自己是司机，也知道停车难的现状，所以作为驾驶员，自己只能多注意点。”

笔者说

结束了几天的跟踪采访，虽然并没有寻找到解决道路中新老霸主之间矛盾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但很高兴如抽丝剥茧般看到了老霸主生存的不易，也了解了新霸主的生活现状，正所谓各家都有各家难念的经。

不过，北京的交通也让我想到了前几年去过的另一个城市杭州。记得刚在当地的宾馆办完手续，就急冲冲地奔走在杭州的街头，完成自己的采访工作。就是在几次通过路口的过程中，我发现只要有行人准备通过路口，不管是公共交通机动车，还是私家车及公务车，都会很自觉地停下来，让行人先通过。这样的风气一直保留至今，以至于父母在刚刚结束杭州旅游归来后，除了风光旖旎的西湖风景与宗教气息浓郁的灵隐寺记忆犹新，杭州的文明交通成为了他们对一个城市深深留下印象的符号。一个城市的标志有很多，而文明，我想是这个城市最亮丽的符号。

为此，我带着同样的问题走进了幼儿园，希望用这些最纯真的眼睛和心灵解决如此复杂的问题。有的孩子出主意：大家都可以骑车，就不会有那么多汽车了，路上也不会堵车了，我每天上幼儿园就是爸爸骑车带我来。有的孩子则富有创意地拉着我，看他们在建筑区设计的未来立交桥，他们说，可以让立交桥像电梯一样升降，自行车与汽车不在一层行驶，每一层行驶什么样的车，可以按照早晚高峰自动调节。还有一个孩子问：“汽车和自行车为什么要打架，爸爸妈妈说做事要讲规矩，警察叔叔不是早就给他们分好道路了吗？”

是呀，做事要讲规矩，我们这些大人在整天忙碌的同时，这两个字又记起多少呢？做事要讲规矩，路上如是、单位如是、社会如是……我们的人生路，又何尝不需要这样的一条基本准则？做事要讲规矩，或许这正是化解任何矛盾的最好解决方法。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编辑·宋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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