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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通古镇:每幢建筑都是传奇

2016-07-23沈嘉禄

新民周刊 2016年28期
关键词:崇州

沈嘉禄

向老院子致敬

成都的杜甫草堂去过多次,这次专访宽窄巷子、太古里、崇德里,借由老建筑、老街坊开发的商区或旅游景点令我眼睛一亮,原有的城市肌理与市民生态还在,文化内涵却得到加载,而且多元。宽窄巷子“涛声依旧”,让我意外的是在五香兔头和炖猪脑之间还保留着好几幢民居,高墙深院,宽大屋檐下叠着斗拱,下面悬一块匾,堂堂正正名人手迹。斑驳的朱漆大门沉沉紧闭,屏退红尘,门槛高过一尺,麻石台阶两头染了一层苍苔,铜门环上挂一块木牌:“私人住宅,非请莫入”。从围墙上探出泡桐或苦楝的树梢,像警觉的哨兵。

锦里也是值得一访的,这里曾是西蜀历史上最古老的街区,早在三国时期便人声鼎沸。这个街区建成也有十年了,茶馆、戏楼、酒肆、手工作坊、工艺品摊点、小吃铺子遍布街区,春风拂面的草根特性让人亲近,嘈杂中透出一种川西人的诚恳与热情,因此被当地人誉为“清明上河图”。

春熙路商圈内的太古里算是现代元素注入最多的,但与上海的新天地相比,它比较坦诚,简约风格的现代建筑只盖到三层楼,向街区内核心地带的大慈寺等六幢古建筑礼让三分,地下一层还有方所书店,像一个巨大的洞穴,气氛却相当温馨,除了书,还有瓷器、香具、鲜花、时装、咖啡、简餐等,堪为实体书店向多样化转型的试点。

镋钯街上的崇德里,一截不足五十米的小巷,四幢老房子,有建于九十年代的教工宿舍,也有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川西宽檐瓦房。1938年,四川作家李劼人的嘉乐纸厂就设在这里,成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办公处与联络处也在这里,当年四川文艺界人士经常在此聚会,喝茶饮酒纵论天下大势。八十年后,有个名叫王亥的画家让崇德里获得了新生。王亥与何多苓、罗中立是四川美院的同学,三十年前去了香港,在艺术圈、文艺圈、美食圈轮番混过,成了人精。回成都接手崇德里这个案子时,发现老房子衰朽得“扶都扶不起来”。但他没有推倒重来,虔诚地保留了建筑整体框架和绝大多数梁柱和门窗,小修小补,我看到好几堵红砖老墙作了加固后,与钢结构形成强烈对比,真有一番后现代的感觉。在名为“谈茶”的品茗空间,敞开式厨房用引进由英国著名设计师大卫·奇普菲尔德设计意大利厨具,为了避让一根被虫蛀过的沧桑感极强的柱子,不锈钢台面还故意挖掉一块。在五号楼名为“驻下”的精品酒店里只有12间客房,每间格局不一,均为新旧交融,从香港采购来的包豪斯家具与最新款式的丹麦音响一起,频频向成都老院子鞠躬致礼。

发现新大陆

最后一天,四川省作协副主席、峨眉电影集团董事长何世平兄驱车带我去了元通古镇。从成温邛高速到崇州约40公里,再从崇州到元通10公里,整个行程约摸一小时。几年他在那里拍过电影,在一声惊叹中发现了新大陆。

元通为崇州所辖,有着一千六百多年的建制历史,是崇州四大名镇之一。据方志载:古运通航,元通堪以重任,从此起航,然后进入岷江,这段30余公里的航道乃为崇山十分重要水上交通。

正是通过这条航道,元通境内及周边的土特产,得以远销乐山、宜宾、泸州等地,同时也从小镇这个口子获得日常生活需要的百货。于是,航运业成就了小镇的千年繁华,万商云集的货物集散地,灯红酒绿的销金窟,在明代已有“良田数万亩,烟火数千家”之说,发展到清咸丰年间便终成商贸大镇。

在半边街尽头的老石拱桥边的吊脚楼小憩,看江水从身边流过,想象着1600年前元通的繁华,禁不住像孔老夫子那样感慨一声:“逝者如斯夫”……

镇上的主要建筑都沿江而筑,现存一百多幢清代中晚期到民国初年的建筑皆为木结构,青瓦粉墙,裙板华丽,历经沧桑而精气神不散。有些宅子观音兜高耸,防火墙宽厚,仿徽派一路风格。有些天井里藏了一座非常考究的龙门子,二楼有美人靠和走马廊,以及精美的走马转角楼。有的房子在第二大门后还设计了砖石结构的牌坊式门楼,牌楼上方的雕塑居然模仿罗马斗兽场或凡尔赛宫!西风东渐时节,这里曾经阔过!

我在麒麟街上甚至看到了一座型制奇特的天主堂。听世平兄介绍,这座教堂在清代光绪年间由法国传教士主持建造,民国五年崇州兴起拆毁教堂的风潮,而元通的这座教堂幸免于难。它的主体部门是中式木结构,外墙却有巴洛克风格的浮雕,又参以中式门面式浮雕仿挂帘。彼时的传教士已经懂得,必须借助本土文化才能求得生存与发展。更让我吃惊的是,在另一条小街上,居然还保存着一座由法国传教士经营的当铺,为清末镇上七家当铺之一。临河的门楼虽小,却是典型的哥特式风格,有装饰繁复的柱头和拱券,门额上写着“光风霁月”四个字,下面的弧形门楣上却刻了一行字迹漫漶的拉丁文字。一丛蔷薇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大黄狗趴在地上一声不吭。何世平叫门,不应。老屋住着一个老头,前些年镇政府有意买下这幢房子办一个博物馆,他不愿搬走,大门就一直关着。

除天主教堂外,本土的寺庙宫观也一样香火鼎盛,长寿禅院、圆道寺、关帝庙、宅角庙、杨泗庙在几百年风雨飘摇的岁月中,与圆通一起兴旺,见证小镇的辉煌。

酒店进了新酿,酒糟堆在店门口,一股香气简直要将行人熏醉。夏家茶楼还天天开门迎客,二楼客堂里散落着竹靠椅,七星灶上坐着被熏成乌黑的铜壶,推窗探看,老街一览无遗。老板娘告诉我,这里天亮得迟,每天六七点钟老茶客才陆续拢来。她还说:“在不赶集的日子里,街上很安静,走在石板路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赶集了,喝茶的人也多了,几个铜炉子一起烧水也常常不够对付。”

黄家大院、陈家大院、罗氏公馆、惜字塔、广州会馆、湖广会馆、永利桥……每幢建筑都是传奇,都凝聚着泪水与欢笑,都是古镇风云变幻的见证者,拍影视剧,尤其民国戏,到这里来几乎用不着搭景。世平兄是《让子弹飞》的出品人之一,与老作家马识途是忘年交,他要是早一两年发现这里,就不必跑开平去拍碉楼了。他说:“开发晚也有好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喜欢这里的原生态,老百姓在街边廊下打麻将,卖蔬果,摆龙门阵……这就是活色生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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