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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市农民工的身份认同与语言选择关系研究

2016-07-22杨彩贤

关键词:身份认同西安市农民工

杨彩贤

(西安航空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课部, 陕西 西安 710089)



西安市农民工的身份认同与语言选择关系研究

杨彩贤

(西安航空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课部, 陕西 西安 710089)

关键词: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语言选择;制度身份;职业角色

摘要:多种因素的影响使西安市农民工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产生了分化。“尔即尔所言”,语言表达身份。通过问卷调查、访谈和观察发现,身份认同的多元化促使农民工的语言选择出现多样化,不同的语言选择体现了他们不同的群体归属感:认同自己农民身份的人多使用家乡话;认为自己是市民的人用西安话的几率高于其他身份认同的人,认同自己非农民身份的人多根据交流情景在家乡话和普通话之间进行语码转换,但在农民工眼中,普通话还不是西安市民身份的标志。西安市农民工语言选择的多样化反过来又强化了他们身份认同的多元化,并且有着和其他城市农民工一样的语言选择。

一、引言

农民工是指户籍身份为农民,但主要从事非农业生产,以工资为主要收入来源的特殊人群〔1〕。据有关专家调查,目前西安市大约有农民工110~140多万人〔2〕,是陕西省农民工人数最多、也最为集中的地方,因此,处理好农民工的问题,对大西安建设和西安国际大都市建设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要处理好这个具有特殊身份群体的问题,就首先要了解他们各方面的状况,而要了解其状况,语言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社会语言学有一句著名的格言:尔即尔所言,意即语言表达个人身份。斯图亚特·霍尔和福柯先生都认为,是“话语自身建构了使它因此而有意义和有效的主体的位置”〔3〕。也就是说,身份其实是由话语的具体实践构建起来的。我国著名语言学家戚雨村教授亦进一步强化了这样的共识,他认为:语言的社会功能传递非语言信息,即言语行为折射出语言使用者的社会信息,比如:社会关系、社会身份、语体特征和个性特征等方面的意义①。可见语言与身份关系密不可分。社会认同理论认为确认身份的过程就是建构认同的过程,这个过程在语言上表现为通过选择与对方相同的语言或社会威望比较高的语言来寻求一种群体归属感。

二、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

为了了解西安市农民工语言选择与身份认同之间的关系,本调查主要选择了西安市农民工中的三类人群,即从事建筑、家装和环卫工作的工人进行调查。我们做这样的选择主要是基于如下的考虑:西安市的建筑工人中外省人比较多,居住也比较集中,他们工作、生活中交往的大多是自己的老乡;家装工人多来自不同省份和陕西省不同地区,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交往的人比较杂、居住较分散;环卫工人多半是本省或西安市区的农民,他们的交往圈子以本地人为主,又多和家人居住在一起。这三类人群来源不同、交往圈子不同,身份认同就会有差异,他们的语言选择自然就会有分别,因为这三类人群基本上涵盖了西安市农民工的主要来源,故他们的身份认同和语言选择就具有了一定的代表性。

本文以上述三类人群为调查对象,主要采用问卷调查的形式,并辅之以观察和访谈的方法来获取准确、客观的数据和语料,并以此为依托,运用语言学的相关理论,对这三类人群的语言选择和身份认同情况进行描述、分析和解释,从一个侧面了解西安市农民工的生存状况和主观心理,从而为城市管理部门制定相关政策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

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160份,除去5份未完成的问卷,共获得有效样本155份,样本的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调查样本的基本信息

从表1可知:(1)样本的性别分布是男性远大于女性,分别为144人、11人,各占有效样本的92.9%和7.10%。这是因为调查对象中从事家装和建筑工作的农民工是清一色的男性,只有从事环卫工作的工人男女比例相当,且女性人数还略少于男性,故样本男女比例差别较大。(2)样本的年龄分布为:20岁以下和50岁以上的分别为5人、15人,各占有效样本的3.23%、9.68%;21~50岁的农民工有135人,占有效样本的87.10%。(3)样本受教育程度的分布状况为:未上过学和中专以上学历的人分别为3人、14人,各占有效样本的1.90%、9.03%;受过基础教育的人有138人,占有效样本的89.08%。(4)样本的职业分布:建筑工人、家装工人和环卫工人分别为55人、70人、30人,各占有效样本的35.50%、45.20%和19.40%。

三、西安市农民工语言选择的基本情况

语言选择指的是掌握两种或两种以上语言或语言变体的说话人在交际中根据具体情境选择其中一种语言或语言变体来进行交流的过程。说话人至少需要掌握两种语言或语言变体,这是进行语言选择的前提条件。那么西安市农民工具备这个条件吗?他们的语言掌握状况到底如何呢?

(一)西安市农民工所掌握的语言类型

西安市农民工语言或语言变体的掌握情况相对比较复杂,既有掌握单一语言变体的,也有会多种语言变体的,而绝大多数农民工是双语言变体的使用者。他们所掌握的语言或语言变体的具体情况见表2。

表2 西安市农民工所掌握的语言类型(N=155)

从表2可知,掌握一种语言变体的农民工只有11人,仅占总人数的7.1%,而可以使用两种或两种以上语言变体的人有144人,占总人数的92.9%,是绝对的大多数。在双语言变体中,会说家乡话和普通话的农民工最多,有109人,占总人数的70.3%。会说家乡话和西安话或普通话和西安话两种语言变体的各为5人和9人,分别占3.2%和5.8%。有的农民工因为在西安生活的时间比较长,和西安人交往比较密切,他们不仅会说自己的家乡话、普通话,也学会了西安当地的方言——西安话,成为掌握多语言变体的人。可以看出,西安市农民工绝大多数都是潜在的双方言者〔4〕,这为他们的语言选择提供了可能。

(二)西安市农民工交际中的语言选择

社会语言学研究表明,交谈的对象、目的、场合等因素的不同,会影响人们的语言使用。掌握两种或两种以上语言或语言变体的人会根据交谈对象、交际场合的不同,选择使用不同的语言或语言变体。西安市农民工在不同的场合与不同的人交谈时,他们的语言选择呈现出多样化的态势,具体情况见表3。

表3 西安市农民工交际中的语言选择

从表3可知,交谈对象、交谈的场合等因素同样明显地作用于西安市农民工的语言选择。当他们与自己的老乡或家人交流时,因为彼此有“共同的语言”——家乡话,家乡话就成为绝大多数人的必然选择。从表3可以看出,与老乡、家人用家乡话交谈的人数分别是114人、122人,各占总人数的73.5%和78.7%。与私人场合的语言选择不同,在公共场合,更多的人选择用普通话与别人交流:在这部分人中,与非同乡人用普通话交流的农民工有115人,占总人数的74.2%;在单位使用普通话的人有113个,占总人数的72.9%。在古城西安,西安话既是西安当地人使用的方言,也是外乡人运用它来拉近与西安人距离的一种方式,所以西安话就成为部分农民工的交际语言,无论是私人场合还是公共场合,都有人做出这样的语言选择,尽管在不同场合与不同对象交谈时,这部分人在有效样本中所占的比例分别只有5.8%、7.1%、6.5%和12.3%。在农民工中,还有一部分人因为普通话说得比较流利,在同一次交际中,他们往往可以根据交际情境变化的需要,在家乡话和普通话之间进行语码转换,这部分人所占的比重分别是8.4%、3.2%、0.6%和3.9%;还有能够在家乡话和西安话之间以及普通话和西安话之间进行语码转换的农民工,但能够这样进行语言表达的人和情境是少之又少的,只有一个人在与老乡交谈时进行了前一种语码转换,有两个人在与非同乡的人交谈时进行了后一种语码转换。总之,在与别人进行语言交流时,西安市农民工主要是在家乡话和普通话之间进行选择,而且这两者处于并存分用的状态。

四、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与语言选择之间的辩证关系

身份认同是指个体在把自己认同的群体和异质群体进行比较之后,先形成差异性判断,再通过类化的方式把自己归入和自己一样拥有某些共同普遍特征的群体的过程,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身份认同〔5〕。

身份认同和语言选择之间存在一种辩证的构建关系,语言表达着身份,身份认同又促使某种语言成为本群体共同遵守的言语规范〔5〕。那么西安市农民工这个特殊群体的个人身份认同和语言选择之间又存在怎样的辩证关系呢?

(一)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与语言选择的特点

西安市农民工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呈现出的不是整齐划一的单一倾向,而是出现了明显的分化,见表4。

表4 西安市农民工的身份认同(N=155)

从表4可以看出,在155个调查对象中,有86人认为自己仍然是农民,占总人数的55.5%;认为自己已经是市民的有14人,占总人数的9%;认为自己既是农民又是市民的有30人,占总人数的19.4%;认为这两种身份都不是的有17人,占总人数的11%;还有8个人觉得自己的身份难以界定,他们占总人数的5.2%。以上这些数据说明:目前西安市农民工对自身身份的认同出现了分化的状况。

语言是一个族群身份和地位的象征〔6〕,当身份认同出现分化时,在交际的语言选择上也必然出现分化。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的分化又影响了他们的语言选择,使得他们的语言选择出现了多样化的状况,具体的表现见表5。

表5 身份认同与语言选择

本表中语言选择的人数所占的百分比是在同一身份认同的人数中所占的比例,而非占总调查人数的比例。

对于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的分化与语言选择的状况,我们分以下两种情况来讨论:

1.与老乡交谈

从表5中可知,与老乡交谈时,认为自己是农民或既是农民又是市民的人选择家乡话的比重最高,分别是79.1%和86.7%。认为自己是市民或既非农民又非市民的人,他们选择家乡话的百分比分别为50%和47.1%。也就是说,在与老乡交谈时,认为自己摆脱不了农民身份的人使用家乡话的几率,要远高于认为自己是非农民身份的人(包括市民、既非农民又非市民和说不清自己身份的人);使用家乡话和普通话两种语言变体的人,他们的身份认同和语言选择的倾向与前一类刚好相反。在家乡话和普通话之间进行语码转换的农民工,他们的身份认同情况如下:37.5%(说不清楚)﹥17.6%(既非农民又非市民)﹥7.1%(市民)﹥5.8%(农民)﹥3.3%(既是农民又是市民)。这说明,认为自己是非农民身份的人使用家乡话和普通话两种语言的比重要高于认为自己具有农民身份的人;使用西安话最多的是那些认同自己为市民身份的人,他们占35.7%,这比认同自己为农民(3.5%)或既是农民又是市民(3.3%)的人所占的比重要高很多;普通话的使用和身份认同之间没有明显的关联性。

2.与非同乡交谈

从表5中仍可知,与非同乡交谈时,和身份认同关系最为密切的语言选择体现在西安话的使用上。在选择使用西安话与外乡人交流的农民工中,认同自己是西安市民身份的人所占的比重最大,为35.7%,认同自己是农民身份、既是农民又是市民和说不清楚的人所占的比重则要小很多,分别为11.6%、6.7%和12.5%;在与非同乡交流时说家乡话的人中,认同自己是农民身份的人占20.9%,高于其他身份认同者。普通话是西安市农民工与非同乡人交流的主要语言,但它和身份认同之间的关系缺乏规律性的联系。此外,在认同自己是农民身份的人中,还有极少数人会在家乡话与普通话之间、普通话与西安话之间进行语码转换。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在表5所列情况的基础上,还有一种身份认同与语言选择的现象比较突出,即西安市农民工为了强化某种身份,会选择使用语言变体中的标志性话语,见表6。

表6 身份认同与使用不同语言变体中的标志性话语

本表中语言选择的人数所占的百分比是在同一身份认同中使用同类语言变体的农民工所占的比例,而非占总调查人数的比例。

从表6可以看出,与老乡交谈时,在认同自己是农民和既是农民又是市民的农民工中,喜欢使用家乡话中的标志性话语的人,分别占到说家乡话的农民工的76.5%和65.4%。而与非同乡交谈时,有意选择“哀”(指普通话中的“我”)、嫽扎咧(普通话意为“好得很”)等特别能够代表西安话语词来表明自己市民身份的人,占说西安话农民工的60%。可见,使用语言变体中的标志性话语,也成为实现身份认同的一种有效的途径。

综上所述,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与语言选择之间最明显的特点表现在:认同自己是西安市民的人更愿意用西安话跟别人交流;认同自己是农民身份的人更多地选择家乡话作为交流工具;使用语言变体中的标志性话语也是实现身份认同的一种有效途径;在西安市农民工心目中,普通话不是西安市市民身份的象征。

(二)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的分化与语言选择的多样化

农民工作为一个社会的特殊群体,其身份、职业以及生活经历造就了他们身份认同的分化。一方面,他们的制度身份是农民,却从事的是非农业生产,他们在生产方式以及获得生活资料的来源上,已经接近乃至与城市居民趋同,这使得他们的制度身份与自身的职业角色产生了错位〔7〕,这种错位削弱了他们身份中或为农民或为市民的那些稳定的固化因素。另一方面,部分农民工已不再认可制度赋予他们的农民身份,但又没有及时建立起对城市身份的认同〔8〕。这两方面的因素使他们的身份认同呈现出自我感知的不确定性和模糊性,具体表现为群体身份认同的多元化态势。因身份是一种社会变量在语言这一变量中的映射,如Chamber所指出的:身份的范畴早已沉淀在阶级、年龄、性别、语言和民族意识之中了,语言不是社会交际中的中性媒介,它往往附带一定的社会含义,故一个人的社会身份会在他的语言选择中反映出来。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的多元化,必然在语言选择上得到投射,使得他们的语言选择走向多样化。同时,一个人的社会身份又是在他的语言选择过程中构建起来的。说话人以语言作为身份认同的工具,可以在不同的地点、场所,面对不同的听话人进行自我身份的协商,并通过他选择的语言来确立自己的身份。不同的语言或语言变体表现的是不同的身份侧面,一个人所表达出来的语言形式和意义,是对他认同的身份的明确和强化。西安市农民工语言选择的多样性其实表现的是他们或农民或市民或既非市民又非农民等不同的身份认同,是他们对自我身份感知模糊性的一种反映。由此可见,身份认同的分化与语言选择的多样化之间存在的是一种双向互动的辩证关系。

(三)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和语言选择中的内在社会心理机制

西安市农民工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不一样,他们与别人交谈时的心理倾向就不同,那么他们选择的语言或语言变体就不一致。

1.农民身份的认同与家乡话的使用

从表5的统计可知,认同自己是农民身份的人,无论与同乡还是非同乡交谈,大多数人会选择使用家乡话。他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是基于以下的内在社会心理机制:一是难以克服在使用普通话方面存在的情感障碍。在与非同乡交谈时,他们认为自己是农民,就应该说自己的家乡话,而普通话是市民的语言,自己说着比较别扭。这种“情感障碍”在他们与老乡交谈时表现得尤为明显〔9〕,这也是他们在老乡面前不愿意说普通话的一个重要原因。二是寻求群体归属感。在与老乡交谈时,他们更愿意选择使用家乡话。因为作为生活在城市里的农村人,他们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很渴望找到一种群体归属感。城市虽然是他们生活的地方,却又是他们难以真正融入的地方,在这个周围尽是熟悉的陌生人的环境里,他们更容易在老乡身上找到这种群体归属的情感寄托。三是城市生活加剧了他们抱团取暖的渴望。在城市,人往往被异化,这导致人的孤独感更强,就像马克·吐温在1867年所描述的那样:“每天沿着同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街道走上好几里,用胳膊肘拨开前面的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却看不到一张熟悉的脸”〔10〕。在农村,人与人之间有着浓浓的乡情,这一点在坚厚的水泥建筑群中是难觅踪迹的,加之城市本身对他们的排斥,这些因素更加剧了他们和老乡在陌生的城市抱团取暖的渴望。语言是满足他们这种心理的一种最为直接的方式,家乡话也就成为他们群体表达认同的标志。从表6可以看出,为了更快地得到群体的认同,在认为自己始终具有农民身份的农民工中,就有65%以上的人选择使用家乡话中识别度最高、个性化最强的话语来交流,以便在同乡这一身份识别上尽快达成。家乡话的频繁使用又反过来强化了他们的农民身份,加深了他们对老乡群体的归属感和对外群体的游离感,使他们成为游离于城乡之间的边缘性群体。

2.西安市农民工非农民身份的认同和语言的使用

(1)市民身份的认同和西安话的使用

在认同自己是市民身份的西安市农民工中,不管是同老乡还是非老乡交流,都有35.7%的人把西安话作为交流的工具,这在认同自己是市民身份的人中占的比重最大。这和笔者调查之前所做的设想有很大的出入。在调查之前,笔者认为,认同自己是市民身份的人在同别人交流时,首选的语言变体应该是普通话,因为和其他方言比较,普通话是最具有声望的语言变体,是市民语言的代表。笔者曾询问一位会说西安话的来自四川南充的农民工:“你认为西安市民主要用什么话跟别人交流?”他的回答是“普通话”。但笔者的问卷调查结果修正了笔者之前的设想和这位农民工的看法。

这一部分农民工至少有10年的时间都生活在西安,他们觉得自己的衣食住行等都和市民趋同,农村生活对他们而言已经比较陌生,他们在西安有了自己的交往圈子,这些交往圈子中也不乏市民,他们觉得自己已真正融入到城市之中,所以更愿意认同自己的市民身份。在语言选择上的心理倾向表现为:既然西安话是西安市民的象征,自然西安话就成为他们社会认同的标志。为了尽快表明自己的西安市民身份,或者尽可能地建立与西安市民的对等身份,在认同自己是西安市民的农民工中,有60%的人选择使用最具有特色的西安话来强化身份。这些人没有选择普通话作为自己市民身份的标志的原因,也可能和他们的普通话水平有关。在155个有效样本中,只有32.9%的人认为自己普通话说得很流利,而60%的人会说但不流利,还有3.9%、3.2%的人表达有困难和不会说,这些数据还只是他们的自报。社会语言学的一项发现认为,说话人常常不能客观评估自己的语言状况,往往会出现自报偏高的现象。普通话作为显威望的语言变体,农民工自报偏高也是在所难免的,笔者对访谈对象的观察也证实了这一点。一位44岁的访谈者在问卷调查表格上填写的是自己经常用普通话和别人交流,但笔者发现,无论是与其他人交谈还是同笔者交谈,这位农民工主要使用的还是陕西方言,偶尔会说上一两句普通话,但很不流利。所以据此可以推想,西安市农民工普通话的实际水平还应该低于以上的统计数据。普通话水平偏低,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他们的语言选择。

(2)其他非农民身份的认同与家乡话和普通话的并用

与认同自己为农民身份的人相比,有更多认同自己非农民身份的人在同老乡交谈时,选择家乡话和普通话并用。因为“个体或群体的身份在人际交流中是动态的,人们常常会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重新定义自己的身份”〔3〕。同老乡交谈一般用家乡话来拉近彼此的距离,从而建构和强化老乡的共同身份,但又因为普通话是一般文化人和城市人身份的象征,是具有显威望的语言变体,所以他们会根据交际情境的需要在二者之间进行语码转换。从心理学角度看,语码的选择反映出一个人希望自己怎样地出现在别人面前,一个人所选择的语码对于别人怎样看待他具有重要的因果关系〔11〕。当他们需要拉近和同乡的关系时会选择家乡话,当需要向对方表明自己的非农民身份,或需要顺应对方使用的普通话时,普通话就成为首选的交流工具。

同时,西安市农民工语言选择的多样化反过来又强化了他们身份认同的多元化,使他们的身份认同进一步模糊化。

五、西安市农民工与其他城市农民工语言使用的共同点

近年来,一些学者对不同地区农民工的语言使用情况进行了研究,如刘玉屏〔12〕、夏历〔13〕、曹进〔14〕等。本文把他们对东北地区、浙江省义乌市、甘肃兰州市等地区农民工语言使用情况的研究与西安市的进行比较,发现各地农民工的语言使用存在相同之处:一是在务工过程中,农民工普通话水平迅速提升,他们的语言使用呈现出普通话和其他方言混合使用的双语特征。二是农民工对务工地城市方言的认同度与对该地方言的援用程度呈正相关:认同度高,则援用的几率就大;认同度低,则援用的可能性就小。同时,对务工地城市方言的援用程度又和当地方言与普通话之间的接近程度呈正相关。如西安话与普通话较为接近,西安市农民工把西安话看作是西安市民的象征,所以认同自己是市民身份而使用西安话者所占的比重高达35.7%;东北地区农民工认为自己的家乡话就是普通话,故他们无论是在正式场合,还是与陌生人交谈,家乡话的使用频率都非常高,而并未像南京、北京等城市那样,出现家乡话和普通话在场合上的分工和在功能上的分化;义乌话与普通话的沟通度较低,学习难度大,所以在义乌市使用义乌话的农民工就为数甚少。三是各地的农民工都渴望通过语言认同等方式最终实现他们由农民向市民身份的转换。

六、结语

制度身份和职业身份的错位、农民工对制度所赋予的农民身份的不认可以及融入城市新生活的渴望等因素,使得西安市农民工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产生了分化。城乡边缘人的特殊身份注定了他们有更强烈的寻求群体归属感的愿望。语言是表达身份的,身份认同的多元化促使农民工的语言选择出现多样化,不同的语言选择体现了他们不同的群体归属感:认同自己农民身份的人多使用家乡话;认为自己是市民的人用西安话的几率高于其他身份认同的人;认同自己非农民身份的人多根据交流情境在家乡话和普通话之间进行语码转换。值得注意的是,在农民工的眼中,普通话还不是西安市民身份的标志,西安市农民工语言选择的多样化反过来又强化了他们身份认同的多元化,西安市农民工与其他城市农民工的语言选择存在一些共同之处。

西安市农民工身份认同的多元化和语言选择的多样化与他们的年龄、受教育程度、从事的职业、收入状况等社会因素密切相关,要探寻这些因素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对他们的身份认同和语言选择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还需要我们作进一步的调查研究。

注释:

①转引自李茹《在语言选择中构建社会身份》一文,载《山西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

参考文献:

〔1〕国务院研究室课题组.中国农民工调研报告〔R〕.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06:1.

〔2〕张喆.西安农民工现状调查:工资低、无保障、维权〔EB/OL〕.(2011-07-27)〔2016-01-13〕.http://www.cnwest.com.

〔3〕霍尔.表征:文化表象与意指实践〔M〕.徐亮,陈兴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58.

〔4〕刘玉屏.农民工语言行为的社会文化解读〔J〕.修辞学习,2008,(3):58-62.

〔5〕罗兰.北京市傣族流动人口的语言适应和身份认同——以魏公村傣族流动人口调查材料为例〔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2009:4,4.

〔6〕王爱平.汉语言使用及华人身份认同〔J〕.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4):86-90.

〔7〕李翠玲,段学芬.农民工的身份认同与农民工的市民化〔J〕.人力资源管理(学术版),2010,(4):46-48.

〔8〕张宗卿.农民工市民身份认同及其影响因素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社会学院,2010:6.

〔9〕王玲.农民工语言认同与语言使用的关系及机制分析〔J〕.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3):47-52.

〔10〕贝淡宁,艾维纳·德夏里特,著.爱城主义与身份认同〔J〕.吴万伟,译.文化纵横,2013,(4):35-39.

〔11〕Wardhaugh,R.AnIntroductiontoSociolinguistics3rdEdition〔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111.

〔12〕刘玉屏.农民工语言再社会化实证研究——以浙江省义乌市为个案〔J〕.语言文字应用,2010,(2):63-72.

〔13〕夏历.东北地区农民工语言状况调查研究〔J〕.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3):53-57.

〔14〕曹进,曹文.言语交际视角下农民工语言使用的嬗变——以兰州市城关区及安宁区为例〔J〕.西北成人教育学报,2011,(3):13-15.

(责任编辑:杨珊)

Relationship between Identity and Language Choice of Migrant Workers in Xi’an

YANG Cai-xian

(DepartmentofFundamentalCourses,Xi’anAeronauticalPolytechnicInstitute,Xi’an710089,China)

Key words:Xi’an City; migrant workers; identity; language choice; identity in the system; professionaltole

Abstract:Various factors differentiate the migrant workers in Xi’an in respect of their own identities. “You are what you say.” Because language is the expression of identity, multiple identities lead to the diversity in the choice of dialects among migrant workers. Different linguistic choices reflect their different group belonging. Those identifying themselves with farmers would prefer to use farmers’ dialects, those with local urban residents would use Xi’an dialects, and those with non farmers switch codes between dialect and Mandarin according to the communication scenarios. As for farmers, Mandarin is not the sign of the identity of Xi’an residents. In turn, diversific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in their use of dialects in Xi’an reinforces that of their identities. The language choice among Xi’an migrant workers resemble that of the migrant workers in other cities.

收稿日期:2016-01-12

基金项目:陕西省教育厅科研项目(14JKC1236);西安航空职业技术学院院级项目(XK14-SY002)

作者简介:杨彩贤(1970-),女,陕西西安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社会语言学、汉语言文学研究。E-mail:yangcx@snnu.edu.cn。

中图分类号:H1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4474(2016)04-003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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