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

赵丽宏

谁也无法描绘出它的面目，但世界上处处能听到它的脚步声。

当旭日驱散夜的残幕时，当夕阳被朦胧的地平线吞噬时，它不慌不忙地走着，光明和黑暗都无法改变它行进的节奏。

当蓓蕾在春风中灿然绽开湿润的花瓣时，当婴儿在产房里以响亮的哭声向世人报到时，它悄无声息地走着，欢笑不能挽留它的脚步。

当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飘飘坠落时，当垂危的老人以留恋的目光扫视周围的天地时，它还是沉着而又默然地走着，叹息也不能使它停步。

它从你的手指缝间流过去，从你的脚底下滑过去，从你的视野和你的思想里飞过去……

它是一把神奇而又无情的雕刻刀，在天地之间创造着种种奇迹。它能把巨石分裂成尘土，使幼苗长成大树，把荒漠变成城市和园林。当然，它也能使繁华之都衰败成荒凉的废墟，使锃亮的金属生满绿锈、失去光泽。老人额头的皱纹是它刻出来的，少女脸上的红晕也是它描绘出来的。生命的繁衍和世界的运动都由它精心指挥着。

它按时撕下一张又一张日历，把将来变成现在，把现在变成过去，把过去变成越来越远的历史。

它慷慨，你不必乞求，属于你的，它总是如数奉献。

它公正，不管你权重如山、腰缠万贯，还是一介布衣、一贫如洗，它都一视同仁。没有人能将它占为己有，哪怕你一掷千金，它也绝不会因此施舍一分一秒。

你珍重它，它便在你的身后长出绿荫，结出沉甸甸的果实。

你漠视它，它就化为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有时，短暂的一瞬会化成永恒，这是因为它把你的脚印深深地留在了人们的心里。

有时，漫长的岁月会变成一瞬，这是因为浓雾和风沙湮没了它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