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为什么要在作文中“说谎”

陈军民

前段时间，上海市曾以“我家的传家宝”为题举办面向全市中小学生的征文比赛。在2万多篇参赛征文中，令评委老师惊讶的是，有相当数量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将“外婆的一件补了又补的旧衣服”当成了“我家的传家宝”。如果有几篇这样的作文还是可信的，但在上海这样的现代大城市，2万个孩子中，一下子有上千件补了又补的旧衣服，而且还都是外婆的，不禁让人生疑。

这件事引起了各界的关注，有人质疑今天的孩子们习惯于在作文中讲大话、空话、煽情的话，就是不愿意讲朴素的真话、实话，深受当前很多媒体只争眼球的浮夸文风影响；有人则认为这是语文教育尤其是作文教學的失败；还有人把这件事上升到诚信的高度，指责今天的孩子们缺乏诚信：“长期对不诚信的默认，到最终养成不诚信的习惯，贻害无穷……”

上述说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我在学校跟孩子们有过长期的接触，我深知这个题目——“我家的传家宝”对孩子们有多难，这个题目本身就“诱导”着很多孩子去“说谎”，因为普遍性不足，很多孩子根本没有写这个题目的经历。当然，这只是一个作文比赛的题目，并不带有强制性，你有了经历和感想再来参加竞赛，也是可以的，但我怀疑，很多学校或家长是强迫孩子们参赛的，所以才出现了如此之多的“外婆的旧衣服”。

但今天的孩子们在作文中“说谎”或者说编故事的现象已经非常普遍了，他们的想象力比以往的孩子们更强了。作为过来人，很多时候我们都能明显地感到有些孩子肯定是在“编”，不只是这种需要特别经历的作文，就连一些很普通的题目，如《一件小事》或《我的爸爸（或妈妈）》之类的题目，都明显地能感到有些孩子写得过于传奇，远离他们的生活。

我们不得不承认，今天孩子们的生活远不如父辈、祖辈那么丰富多彩了，他们的课业负担更重了，压力更大了。与同伴们玩耍是孩子们的天性，但这种无目的、无效果的时间消耗会让很多家长觉得可惜，因此，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被各种各样的兴趣班、补习班占据了，业余时间也都在上课中度过。正襟危坐的时刻一多，开心的时刻就少了，这样的生活很难刺激孩子的大脑皮层，不能形成积极的记忆，因此，写作的素材就变得很少了。

而今天的父母更是把孩子们参与生活的另外好几扇大门都关得严严的：家务劳动不会让孩子去干了，“赶快看书去吧，这种事不用你做”；哪怕只是在理论上稍有一点危险的事也不让孩子们干了，放学去隔壁小区“探个险”都会招致大人的一通狠剋，甚至就连上学放学这种事都会由大人接送。不要小看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想想我们做小学生的时候，很多有趣的事、开心的事，都发生在这段独处或与同伴共同度过的时光中，这是孩提时代自由自在的一种象征。

但我要说的还不是这些，即使是在一种紧张、忙碌的生活中，作为一个人也应该是会有所思有所想的，即使是孩子般的粗浅、幼稚的感想也应该存在，不应该没有。高玉宝9岁就当起了童工，他的童年生活非常痛苦，甚至很多时候连睡眠也不能保证，他的生活只有一件事，为雇主无休止地干活，然后累到不行就去睡觉。无疑，他的生活更加单调无趣，但这并没有妨碍他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我要读书》和《半夜鸡叫》。因此，对生活的麻木才是更大的问题！

如何让学生写作文不再“撒谎”？首先，我当然同意要让孩子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笔者曾联合兄弟学校与新闻媒体举办过小记者夏令营、冬令营，丰富多彩的经验当然是最鲜活的写作素材，回来后，孩子们的作文普遍都言之有物，不再空洞，不再“八股味”十足，对人物、景物、事物的描写因真实、客观而生动起来。

这次活动后，我有意识地对孩子们进行新闻式写作训练，不再以堆砌华丽的辞藻来粉饰内容的空洞，而是尽量用最朴实、最简单的语言，写出别人没有发现的事实，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看看谁写出了大家都熟视无睹的基本事实；或者写出了内心真实的感受，跟别人不同，却在情理之中。

这就引出了我的第二个观点，我们更要让孩子们对生活变得不再麻木，即使是平淡无奇的生活，也要让他们有一双发现的眼睛，找到今天与昨天的进步点，这个人与那个人的区别点，这件事与那件事的不同点。细品这些区别，享受发现这些区别的快乐。

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平淡的，发现生活细微差别的能力就是洞察生活的能力，这将造福孩子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