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糖》的读者接受兼论《虚构》
2016-07-16陈堃
陈堃
摘 要 从读者接受的角度分析新生代作家棉棉的《糖》和先锋作家马原的《虚构》,可以十分明确的发现,《糖》与《虚构》正是文学作品创作以读者接受为目的这一接受美学理论的典型体现。具体看,《糖》十分直接地传达了诱惑读者欣赏的目的,而《虚构》则在读者接受过程中呈现了充满诱惑的一面。两篇小说各自充分地展现了小说艺术价值在读者接受中的不同魅力所在。
关键词 《糖》 《虚构》 读者接受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在当代文坛上,我们不能不注意到两个小说流派——“先锋”与“新生代”。而马原和棉棉即分别是其中较具代表性的作家。马原,先锋派创作方式的开拓者,把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文学带进了一个“空气清新的地带”。而棉棉的作品,则充满残酷的青春气息及严肃的自醒精神,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起边获得了大量读者。尽管在“写什么”和“怎么写”的问题上存在着很大的不同,1970年出生的棉棉和1953年出生的马原的小说在今天同样倍受关注。从棉棉的长篇《糖》和马原的小说集《虚构》中①,我们可以感受到两人作品对读者的诱惑——一种来自欣赏,一种来自感受。
1技巧和技巧,体验与体验:“写什么”与“怎么写”的诱惑
今天,面对九十年代新兴作家作品所表现的个人内心困苦,一些批评家习惯于用私人化写作概括这些新兴作家的写作,其潜台词似乎是认为九十年代的新兴作家只是热衷于表现个人生活琐事。而这种文学表现与中国社会 面临的问题之间,似乎缺少一种联系。但我们必须承认的是,意义是一个多极的世界。《糖》是棉棉在国内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以独一无二的节奏,在此书中构造了一个问题女孩对自由、失控、爱以及身体的认识过程。
《糖》对“我”异端生活中经济因素及伦理纠葛的回避与遮掩,是主体软弱的表现,读《糖》,如同在看电影《苏州河》,如同在万籁俱静的夜聆听某人的喃喃细语,古怪、痴迷、忧伤不可抑止,有一种于心之深处感发出的诱惑,不是生动,不是超越,然而彻心。“捅人像捅棉花”、“快乐的小伤疤”、“有青春味道的信”,《糖》告诉了读者一个人生经验的成长过程。对读者的诱惑也源自于生活的诱惑。再看马原《虚构》集中的《冈底斯的诱惑》,作者煞有介事地安排了陆高、姚亮的两次探险,如去看天葬和寻找野人,结果是没有结果。对因果关系的极大地破坏便是众多的偶然和可能的存在原因,马原对偶然因素和可能性的注重使它们在小说中占据了极其突出的地位。类似于陆高刚结识不久的漂亮藏族姑娘突然没来由地死了这样的偶然事件的参与,是马原故事的一个明显特征。小说给读者的诱惑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小说的技巧,小说因而被马原当做一种技巧、一种目的而不只是反映生活、表达情感的工具。有时,小说家明显地变成一个局外人的角色,有意识地把第一人称的叙述与作家本人混为一谈,给读者以新奇感。同时又把小说世界搞得扑朔迷离。吸引人们随着淡入淡出的作者去探索。在马原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于传统小说的消解,体现自己的虚构的意义。在《虚构》中作者写道,“我就是那个马原,汉人,我写小说。”后来又说,“读者朋友,在讲这个悲剧故事之前,我得说下面的结尾是杜撰的。”马原正是通过这种不懈的努力,把读者带进他经营的独特世界。
棉棉的困惑亦成为更深切的与全球化遭逢的一代青年继续去探寻的话题。读《糖》,我们则只能以一种体验方式去感悟、去融入作品,作者展示的,也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对于这幅画毫无疑问的惊恐,带走了我对父母的所有亲密,并使我过早确定了这个世界是不可知。”“渐渐的我找到了对付恐惧的力量,那就是月亮、月光;或者像月光一样的光线;像月光一样的眼睛、嘴唇;或者像月光一样的男人的背。”在小说刚开始,作者展露的这种心迹是近似晦涩的,我们姑且可以理解为这种埋下的伏笔,但随着阅读的深入,这种无端的体验变得十分感人:“朝镜子里看一下我自己,我就感到陌生的欲望,我的器官向冰冷的桌角秘密靠近,我第一次明白我的快乐也是我不可以控制的,我残酷的青春由此开始。”
如果是马原展示的是一种凌驾于作品内容上的技巧,那么棉棉则倾诉了真真切切的生活体验。如何表达这种内容?两人的答案同样是各自的技巧和体验。
《糖》体验成长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体验的成长过程;而《虚构》实际上就是一个小说技巧的展示过程。《糖》中,“我”一开始这样感觉赛宁:“他眼中赤裸的天真令我迷惑,……我们的生活是自娱自乐的,我们不愿走进社会,也不知道该怎样走进社会。”后来又有这样的感觉:“但我们并不清楚正身在何方,他是一个人,我是一个人,这证明我们离得并不遥远。”切身的体验,热情继续,其中的滋味,耐人品味。
马原的小说叙事的一个面向的自我分裂和瓦解,他明确反对从小说中追问意思,他作小说也是为了客观地显示他经历的混沌驳奇的现象,他的小说对艺术品性的极端维护更有力地切入了世界和事物的核心。马原的小说经常抛出一件事件的结局,而造成这种结局的原因却要等待读者去思考,如《冈底斯的诱惑》一文中莫名死去的姑娘成了读者心中永远的痛。马原不讲究故事的完整性,也不太在乎故事以外的意义,而更关心故事的形式,关心如何处理这个故事。在《冈底斯的诱惑》一文中马原跳到了作品中,与读者设想文中一个还算完整的故事的技术和技巧,这是马原经常性的举动,就像文中的陆高的诗《野鸽子》中写到:“我突然意外地兴奋。不再∕只有爱情才带给我灵感∕你看没有熟悉的鸽哨空明∕栖在白居寺后墙的大群∕野鸽子仍然飞来了”。不注重内容的连贯与精彩,马原的作品仍然引人注目,像野鸽子,大群袭至,挥之不去。
2都市和高原,临近和遥远:诱惑的另一层
棉棉将笔触探向了现代都市女性每一个无法言说的痛处,人们看到的是一个灰色的隐蔽的世界,其中也折射出作家的痛苦无奈与不断抗争。《糖》的故事背景是中国的都市,最直接的意象是酒吧、舞厅、超市、情爱,甚至还有毒品。虽然作者或许并不是享受过所有这样的生活,但这些意象是他们判断生活的重要参照。在城市背景下成长起来的生活经验,使得那些原本属于自然生长的人类生活经验被学习经验所取代了,这种经验,对于城市读者来说,是一种亲切型的诱惑,而对于那些非城市读者来说,则是一个渴望型的诱惑。
时尚是一种都市生活的经验,追逐时尚不是发自内心的自然经验,而是通过制造某种形象来唤起人对某种生活的欲望。还有感情生活,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也是一种学习的经验。“我”认识赛宁是在酒吧,“滥的让人伤心的酒吧”。作者从一开始就以一种散淡地城市人的语气,讲述长达十年青草的开始,在其与赛宁的分分合合中交织的是酒、THE DOORS唱片、草、巧克力和摇滚、毒品,这些只有在不多都市才有的生活充斥着作品的每一个角落。而“我”的自由、爱、身体在酒精、毒品和情爱的煎熬下失魂落魄,但“我”也热爱思考以及因而带来的触痛。最后,“我”不能忍受这种煎熬,“我”和赛宁都因为这种体验而狼狈,便决定“出逃”,但谁又能忘记那段刻骨铭心的体验呢?出逃便也要带着体验,带着对彼此的体验出逃,终又未出逃。如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出逃——尽管含义不同,也可得到另一面的理解:“从你的梦中醒来/擦干你的泪水/今夜我们将要出逃/在你父亲觉察以前收好你的衣服/在所有地狱破碎以前/呼吸/你一定要保持呼吸/你知道我无法一个人呼吸。”对于一个成熟的读者,谁没有同感或者渴望这种同感呢?
有人说马原的小说充满了异域色彩。的确,马原笔下的拉萨生活本身赋予了这种色彩,虽然这之外并没有其它,但这似乎足够了。在《冈底斯的诱惑》以及《虚构》等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神秘奇幻的色彩,和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的雪》的冷静空灵以及杰克伦敦式的强悍气息。这些,足以令读者着迷。《冈底斯的诱惑》中陆高、姚亮和我等人抹黑冒雨去看天葬,虽然没有看到,但似乎更增加了小说的吸引力。还有顿珠顿月兄弟的故事,纯真而又神秘,充满生命的旷达与细腻。没有蓝天白云、草原绵羊以及雄伟的布达拉宫,马原的小说却以一种神秘感感召我们:去西藏,到格萨尔王的故乡。
八十年代的生活与九十年代的生活是不同的,而正是两种不同的情况的对立,才产生了小说背景、内容、技巧等的相互依存,从而带动了作品棉棉不尽的吸引力。以马原为代表的八十年代的先锋派作家的风格已经定型,作品越来越老道,他们带给读者的应该说更多是一种风格、一种方式和一种审美价值的价值。而像棉棉这些新生代作家,还处于成长的状态,但从他们已有的作品中,这两者,同样重要。随着时代的发展,小说读者接受的环境也在逐步变化,诚如马原的小说不可避免地走向“疲惫”。棉棉或许也将面临这种命运。但作为对两个文学派别的代表作家作品的赏析,我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当代小说史两部代表代表作品的美丽,这种魅力,就是文学作品欣赏的动人之处。
作家创作既要适应读,又要引导读者。以提高读者的接受心理实现新的审美接受感悟棉棉和马原的作品,是一种真正的享受,由表及里的享受。眼无须明澈,心不必空灵,从字里行间进进出出,欣赏的快慰和感悟的张力言之不尽,却又感之确凿。
注释
① 文中所论文本分别为:《糖》,中国戏剧出版社2000年1月第1版版;《虚构》,长江文艺出版社“跨世纪文丛”1993年11月第1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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