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波德莱尔《恶之花》悖论母题的审美张力
2016-07-14暨南大学文学院广州510632
⊙胡 冬[暨南大学文学院,广州 510632]
论波德莱尔《恶之花》悖论母题的审美张力
⊙胡冬[暨南大学文学院,广州510632]
摘要:波德莱尔的诗集《恶之花》是将现代主义的艺术形式与现代深沉的哲学意味融合在一起的结晶。将丰富的诗性意义和悖论母题融合,达到总体的戏剧化效果,可看出波德莱尔对人的悲剧命运认识的深刻,而诗就是他对病态社会的审美批判,也是对人类苦难的诗意反思。波德莱尔为人类可以在自然和社会中和谐地生存发展提供了一种生存态度和生存方式。
关键词:波德莱尔审美张力戏剧效果
意义的生成,根植于认识自我与他者的过程,它以个体生命的存在及其经验作为支点,进而去认识他人与把握世界。诗集《恶之花》审美张力的意义同样也深嵌在诗人关于个体的定位及生命意义的追寻。
波德莱尔作为象征派的前驱,站在资产阶级几番较量过后的舞台上,看到的巴黎景象是这般:“天空正在倾泻黑暗,世界陷入悲哀麻木。”(《巴黎景象》)这是一个充满个性要求,充满个性发展的舞台,他在受挫中又不免带有失望情绪的矛盾倾向,这样就构成了自我存在的一种悖论和困境。波德莱尔不免在这两极中选择和摇摆。
一、肉体之爱与精神之爱
在《忧郁与理想》中,波德莱尔既展现出对肉体之爱的痴狂、悔恨,又展现出对精神之爱的苦苦追寻。诗人对肉体之爱毫不讳言,“啊危险的女人,啊诱人的地方。”(《乌云密布的天空》)明知如此却又深陷其中,“除非在无月的夜晚,我们两个在有风险的床上把痛苦忘却。”(《雾和雨》)这种恶是一种诱惑,它是诗人最恐惧,也是最向往的;最极力想摆脱的,也是最期望接近的。而萨巴蒂埃夫人,诗人一直远远注目的美人,化身诗人的理想之美,成为诗人的精神之爱。“我的感觉融而为一!她的呼吸化为音乐,她的声音散发香气!”(《全部的她》)在这里,诗人仿佛找到了他的伊甸园,美成为一种和谐的状态,成为感觉的融合、升华,而不是在情人旁的堕落、沉沦。
诗人所面临的困局是上帝对人类罪恶的指控,它被演绎和想象成一系列灵与肉、诱惑与忏悔的矛盾与冲突。而波德莱尔也许对萨德太偏爱了,在诗中少了份“用以穿透那引发情绪波动之氛围的理智”,于是诗人“埋进这海套着海的黑色大洋,我微妙的精神,有船摇的抚爱,将再度找到你,哦丰饶的倦怠!”(《头发》)
二、现实之恶与真实之美
一个人的追求,总是为弥补生活中的不足。诗人追爱寻美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愈显艰难,如同在沼泽地中,越是用力,沦陷得也越深。“在一片爬满了蜗牛的沃土上,我愿自己挖一个深深的墓坑,可以随意把我的老骨头摊放,睡在遗忘里如鲨鱼浪里藏身。”(《忧郁之四》)这些是诗人所展现的巴黎一隅。本雅明曾说过:“大城市并不在那些由它造就的人身上得到变现;相反,却是在那些穿过城市,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人那里被揭示出来。”①波德莱尔勇敢地正视丑恶的巴黎,用审美现代性的慧眼为人们从恶中发掘出美,在惊颤中展现“我们的世界”的真实性,却又不忘像千禧年主义者那样告诉人们后面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在恶的窒息之中又带给人们希望。
在《七个老头子》中,巴黎已深陷邪恶势力的包围,这个老头自我复制了七个,个个眼中都闪烁着对人世的凶光,这是七宗罪的象征:傲慢、嫉妒、暴怒、懒散、贪婪、贪食及色欲。这个世界已是恶贯满盈,诗人的理智徒劳地想抓住栏杆,这艘破船却迷失方向,难怪维克多·雨果说作者创造了“新的战栗”。诗人不愿在时代的流俗中随波逐流,他保持着充分的个体意识,在个体化过程的悖论,即自由感与孤独感的同步增长中艰难地生存着。他在一首献给一位名妓的诗中,把“她的心”称为“破得像一只桃子,在爱的学问方面成熟得像她的身体”,诗人属于这个社会,他靠认识自我、把握自我,靠自我预感属于这个阶级的命运,即使这个社会破损、腐烂,诗人依然能够享受这个社会,而这种享受是令人窒息、痛彻心扉、不忍目睹的。波德莱尔依然是耶稣会的崇拜者,他认为在“我们的世界”后面存在着“另一个世界”,是上帝根据自己和天堂的形象创造和规定的,这就是他所说的“诗表现的是更为真实的东西,即只在另一个世界是真实的东西”。这位倨傲自负的诗人只要诗作为圣盘来安放他纯洁的灵魂。
三、空间之永恒与时间之粗暴
诗人以一种玩世不恭和惊世骇俗的新的世界观,打破旧有的社会权威和资本主义社会所鼓吹的井井有条的生活。像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坚持认为的那样,酒神状态更接近人的原始生命状态,使人能体验到“原始混沌”的快乐。但是诗人体会到的不是快乐,而是忧郁和不幸,因为他的根已深深扎进这片爬满蛆虫的土壤。而诗就是忧郁和痛苦的结晶,是以语言构筑的大厦的痛苦的储存,把他从巴黎角落里寻到的珍宝收藏,置于自己的关怀下,恢复它们自身的尊严和价值。诗人以此创造了一个天堂——这就是艺术美中的“人造天堂”。
然而这“人造天堂”不能长久,梦境终会被时间裹挟。“挂钟的声音好凄惨,粗暴地敲响了正午,天空正在倾泻黑暗,世界陷入悲哀麻木。”诗人还是无处逃脱,“去者已不存在,来者尚未到达。”在这样一个转折的时代,“生者的苦恼是一种清醒的意识,但不是一种彻底的清醒意识,彻底的清醒意识是不仅对自己的苦恼忧愁有一种意识,而且对这种苦恼的虚妄和无稽也应该有一种意识。”②诗人跌进恶的冥河,“泥泞如铅,天之眼亦不能透视。”(《无可救药》)诗人被缚在世纪的悬崖上,如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每日鹰来啄食他的肝脏,使他不断遭受难熬的痛苦。
巴黎上空的伊甸空间尚需诗人苦苦支撑,竭力维护一个永恒的美好梦境,但堕落却是一瞬,黑暗将在这个深渊成为主宰。时间像邪恶的巫师,把世间变幻,而诗人却抓不住一根可以依靠的栏杆。
四、敬仰上帝还是奔向撒旦
诗人早已打破浪漫主义的禁锢,不再做毫无节制的感情抒发,而是真正返回内心深处。而这种返回,就要肯定人的内心所固有的矛盾和冲突,因为人的最高精神境界的追求和内心最深层的原始欲望是一对孪生兄弟,对原罪的信仰使诗人不可能再相信对人的任何知识。
“他们对别人可能是撒旦,因为他们不遵守上帝的原则;他们对自己来说则是上帝,他们自己主宰着自己,也唯有自己才能真正主宰自己。”③这里体现出严峻时代的一种革命精神,这也使我们不难理解为何波德莱尔一会儿说艺术与功利不可分离一会儿又宣扬“为艺术而艺术”,这是诗人作为文人的一种自由姿态,一种远离资本主义又乏味又具欺骗性教诲的纯粹态度。
诗人歌颂撒旦作为被迫害者、失败者和流亡者的保护神,但我们不要忘记魔鬼身上具有二重性:一方面是伟大的被压迫者,另一方面是万恶之源。诗人在魔鬼附身中声嘶力竭,魔鬼的另一特性却悄然入侵,诗人被忧郁、悔恨、嫉妒、苦闷浸没,双眼迷蒙,找不到方向。他标明了现代主义轰动所具有的代价,“诗人把一种毁灭性的体验作为语言的内蕴,把一个要将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碾碎的时代作为思考的主题。”本雅明最终给了波德莱尔这样一个定论:“他的诗在第二帝国的天空闪耀,像一颗没有天体氛围的星星。”
在种种张力的情境中,诗人展现了内心痛苦的挣扎,甚至到了自我意识分裂而导致一种主体性的危机。诗人以一种个人英雄主义,处在边缘地带,在道德上呈现出极端残忍的清醒,以远距离的客观描述,通过悖论母题所展现的立体审美张力,营构了文本整体的戏剧化效果。
波德莱尔从矛盾中认识到人的悲剧命运,诗是他对病态社会的审美批判,也是对人类苦难的诗意反思。“有心栽花唤回那满园春色,有意从内心拉出太阳一轮。”(《风景》)在流变中寻找永恒,一种现代性的追求就有了形而上学的救赎意味。正如尼采所说:“只有作为审美现象,人世的生存才有充足的理由。”④波德莱尔为人类可以在自然和社会中和谐地生存发展提供了一种生存态度和生存方式。
①[德]本雅明著,张旭东、魏文生译:《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6页。
②③葛雷、梁栋:《现代法国诗歌美学描述》,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81页,第93页。
④[德]尼采著,周国平译:《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年版,第275页。
参考文献:
[1] [法]波德莱尔.恶之花[M].郭宏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2]郭宏安.波德莱尔的诗论及其他[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6.
[3] [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M].赵一凡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
作者:胡冬,暨南大学文学院在读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创作理论与文化研究。
编辑:张晴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