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的无政府主义
2016-07-12选自美国异议杂志2015年秋季号谢里伯尔曼SheriBerman王圣佳
选自美国《异议》杂志2015年秋季号谢里·伯尔曼(Sheri Berman)王圣佳/译
无人喝彩的无政府主义
选自美国《异议》杂志2015年秋季号
谢里·伯尔曼(Sheri Berman)
王圣佳/译
2015年5月15日,西班牙马德里的“15-M”静坐示威
无政府主义有何用?简要回答就是“用处不多”。虽然无政府主义者的行动常常是出于值得尊敬的动机,且偶尔也会引起人们对重要问题的重视,但是总的来说,无政府主义对改善这个世界的作用微乎其微。无政府主义者想得比做得好,而政治是门“一切皆有可能”的艺术。虽然这么说会让很多左派人士失望,但是要成功实施一次运动需要妥协、组织,甚至领导能力,来真正地把事情做成。
无政府主义有很多变体和历史呈现,但是它们都具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拒绝权威和等级制度。无政府主义者梦想的是一个没有国家、没有传统政治组织或者任何其他限制个人自由的机构的世界。因为他们与自由主义者都坚信并且抱有上述的目标,人们很容易把这两者混淆起来。至少在美国,这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他们对资本主义的看法:无政府主义者认为那是内在的约束,而自由主义者却奉其为个人权利的体现与守护者。这就使前者被视作左翼而后者为右翼,但是实际上,无政府主义者与现代左派间存在巨大的差异(正如自由主义者与传统保守派以及其他现代右派派别之间的巨大差异)。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无政府主义者拒绝参与传统政治组织和活动,致使其牵涉进各种暴动和叛乱中。无政府主义者也与“自发”并“自愿”反映个人力量的,并且致力于鼓动他人的“行动宣传”(Propaganda of the deed)活动有关。虽然在这些行动中并不必须要使用暴力,但却经常如此:在此期间无政府主义者对一系列引人注目的暗杀和炸弹袭击负责。俄罗斯的一位沙皇、意大利和法国的总统、葡萄牙和希腊的国王以及美国的一位总统都死于无政府主义者之手。尽管他们有着惊人的本性,但无政府主义者的活动几乎都不成功。举例来说,由于缺乏内部的组织、领导能力或者说是目标不一致而导致内讧频发,并且易受攻击;最后惨遭反革命力量的镇压并被一举粉碎。同时,无政府主义者实施的暗杀和炸弹袭击最直接的作用就是为保守党采取手段镇压所有左派力量提供了依据。
无政府主义这种效率低下的本性(包括其经常采用的暴力手段)以及其他乌托邦式的运动使得多数左派渐渐弃他们而去,转而专注于建立有组织有纪律的政党和工会。列宁严厉指责无政府主义者和其他“左翼共产党员”为“幼稚、没有恒心和毅力,且无组织无纪律”的表述广为人知。他认为,他们的努力是不成熟的,而且适得其反:“无政府主义常常是惩罚工人阶级运动所犯的机会主义错误的受害者。”在欧洲,非无政府主义左翼运动持久和有效的政治组织使得工人阶级转变为有力的政治力量,并最终迫使当局接受民主化,并且至少是同意提供更多公共社会供给。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interwar period,指1918-1939年间——编注),欧洲多地的社会党成为了保护民主的壁垒。捍卫民主意味着社会党人要赢得选举并且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这就要求做出妥协、取舍和容忍——上述这些对无政府主义者来说都不具吸引力。因此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无政府主义者重新开始攻击统治秩序,即使是社会党人执掌着民主政权。确实,在此期间无政府主义者并不仅仅参与暴动和骚乱以及其他暴力运动,他们还攻击“胆小”和“温和”的捍卫民主的左派。当然,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民主政权面对的右派敌人比左派的更强大,但是与此同时,无政府主义者在很多方面却极大地削弱了民主力量,尤其是在西班牙,无政府主义者的活动破坏并分化了左派,为反对民主的右派提供了说辞,且为内战创造了条件。
1945年以后,传统左派尤其是社会民主主义左派协助重建战后秩序,欧洲以及西方出现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民主统一、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的局面。尽管如此,到20世纪60年代,受到无政府主义者影响,出现了许多攻击在位的“中产阶级、资本主义”秩序的“新左派”和反文化运动(包括美国的朋克和雅皮士,以及许多欧洲城市出现的占屋运动)。这些运动确实提出了重要的问题——尤其是战后秩序在获得政治和经济成就以外必须考虑社会问题和社会不公——但也表现出了明显的反常。有些人还表现出对公众意见和与他们世界观不同的“民众”的藐视。此外,虽然这些运动都激烈地反对当代秩序,但却没有提出任何现实计划来改变现状,而只能提供模糊的无关政治的可选方案。正如弗朗索瓦•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提到1968年“五月学生运动”领袖时所言,“当他们想要解释他们背后的动机的时候……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大杂烩,非常混乱。”
在20世纪末,左派受到无政府主义者影响,经常以反全球化的名义再次兴起运动。这些运动再次提出了一些关键问题,最突出的就是日益不平等及环境恶化问题,但除此之外仍然没有更多的提议。举例来说,许多评论家都把美国的各种右翼群体的实质影响和占领运动(the Occupy movement)那具有舞台效果般转瞬即逝的影响作比较。举个例子,巴尼•弗兰克(Barney Frank)在他最新出版的书里比较了美国步枪协会和许多左派的做法,前者持久的基层组织和有效的动员能力使得支持者的信件和电话像潮水般不断涌向立法者办公室,并且投票选举时团结一心,而后者倾向于“举行公众集会,让志同道合的人们聚集起来互相为共同的信仰树立信心”。弗兰克继续写道,“如果你非常在乎一件事,并且为此参与到有趣而鼓舞人心且能增强团结的集体活动中,那么基本上对你的目标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虽然这种说法很尖锐,但弗兰克基本上是对的。虽然无政府主义对权威和等级制度的怀疑及其创造一个更好世界的愿望令人赞赏,但其无国家和不关心政治的世界观是危险的,且其战略是无效的。此外,由于大多数公民都对其不表同情,无政府主义者的这种观点也导致其频繁拒绝民主。并且无政府主义者的战略大部分都是在浪费左派的精力,从而使其容易受到有组织的右派对手的攻击。
无政府主义者提醒我们左派必须抱有梦想,这是正确的,但我们还是必须要记住它也应该要去实践。左派如果一味批判现有制度而无法提供现实的改良计划或者明显有吸引力的替代方案的话,那它总会被对手打败的。
原文标题:No Cheers for Anarch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