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为开
2016-07-12斯琦
斯琦
篆刻,是中国艺术中,书法与雕刻相结合的艺术门类。先秦谓之玺,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皆佩之。在中国美术史中,篆刻逐渐发展为独立的艺术门类。于今,不乏一些隐逸的篆刻艺术家,于闹市之中,自居一隅,不闻窗外之事,在金石之间,恢恢乎其游刃有余者,洪金泉也。
洪金泉,福建漳浦人,字玉涧,别署六桂草堂,熙园主人。自幼喜爱文墨,操刀便凿。后师从尹代荣先生,潜心功研秦汉书体,已近二十载。他耐得住寂寞,住在闹市中一间隐蔽的公寓楼里,他不喜外交,无意于追名逐利,趋炎附势,也有学生登门求教,他将率真的性情留给方寸金石,或者手间把玩之物,他不喜拘泥成性,而是将篆刻融为生活,成为一种人生的修行手段。就像钱穆先生曾经说过的“中国的艺术,从唐宋以来,受到禅宗哲学的印象,处处天机,自由自在,不拘泥具体的形式,而是将人生艺术化,艺术生活化。”
洪金泉的印,多有自在的玩味。其作品多偏重神韵的传达,诗书画印,乃文人逸事,洪金泉的印古拙而精美,如其汉印“厚德载物”一样,他会追求方直拙重的线条,刀法粗且有力,将所刻字意与刀法相融合,体现印中的词境,沟通印章与绘画与文学之间的内在联系。洪金泉的篆刻,一直沿袭古法,形态端正古雅,拙中露巧,劲秀隽永,直指秦汉之风,他没有将篆刻语言进行古意古韵的“符号化”,以及形式上的夸张与特立,而是在形式上崇古,技法上尚古,对古意的追求中,如磨砖成镜般,潜心专研制印,以古为师。
洪金泉在刀工的造诣颇深,一如他自己对刀法的总结,“冲刀,切刀,披刀,三刀并用,无不在变化之中,冲刀犹如笔走龙蛇,任其变化天成,切刀犹如春蚕咀叶,吞咽有度,披刀有似燕捏影潭,削其肥俗。”在《印典》之刀法篇中有提过所谓刀法,应心手相应,各得其妙。印有大小,字有稀密,画有曲直,印之大美,不仅在艺术家的技术与技巧上,而是在人生的性灵修养上,心手合一,才能安得于游刃有余的自然无碍。可见,篆刻之刀工,如庖丁解牛般,需游刃有余,在方寸大小的金石之上,刻以文字,治印者,亦应胸有成竹,挥刀以抒胸中意气。中国自古书画同源,而篆刻与书为同宗同祖,挥刀石刻上的阴阳之美,虚灵之气,亦在其方寸之间。
篆刻之美,在于真力弥满,以小见大中的静与雅,在崇古复古的时空,感知让人敬畏而又赏心悦目的静美。洪金泉的金石篆刻,在师秦汉之风的刀笔间,透露一些文人的细腻与内敛,他重意蕴,表现金石“气象”。印章是篆刻家精神境界的表现,这种表现作为篆刻作品的深层意蕴,又是通过“气象”这一物化了的形象表现出来。因此,洪金泉崇尚不拘泥古法的“自然之古”,在他的鸟虫篆与朱文印中,完全体现了孟子所谓的“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秦汉之风的粗犷与雄浑,静穆与威仪,方寸之间可以洞见,挥刀有余而澄怀坐忘,印者与画者,刻者与文者同宗如一。
洪金泉的篆刻意境,在其静谧而不造作,尚古而不附庸,通透灵动,却清雅又见其真力。艺术家应“淡泊宁静,心无尘翳”,才能在方寸之间的金石中,找到无尽乾坤。中国艺术强调的是“心印”,这恰恰也巧合了篆刻艺术家,应寻其“真心”。就像禅宗主张“住心看净”,认为只要你做到了心中清净,就会如牛头法融的《心铭》所言:“菩提影现,心水常清。”用这样的心去观照宇宙万物,便如秋潭映月,了无挂碍。
《庄子、渔父》:“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这诚然是一种中国的美学思想,艺术在于真诚,艺术之美,在于以情动人。诚至所达到的地方,像金石那样坚硬的东西也能够被打开。因此,在洪金泉的篆刻艺术中,金石世界,在于他的虔诚之心,恭敬之心,在于对篆刻发自心灵深处的爱,故铁笔亦可生花。在洪金泉的篆刻中,无论是鸟虫篆、秦汉印、还是细朱文等,细细赏之,都会在内心深处生起一种震撼与感动,甚至是在他近期的一些经文印刻中,包括他印刻的《心经》与《大悲咒》,每一刀笔都是一念赤诚。佛经有授记,刻经文于石上,功德最为稀有第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业精于勤,洪金泉的艺术生涯正徐徐拉开序幕,而这种序幕并非世间中的名闻利养,而是在喧闹的世界中,寻求一寸净土,寄情思于古人,寄厚望于来者,宁静的篆刻之人,更多的是孩童一般处事的天真,这种天真保有了他一片对篆刻的赤子之心,让他的篆刻,宁静而有无限的生命力。印之道,于其形,于其神,而神源自印人之心,沈也先生论印有三种境界;“不著声色,寂然渊然,不可涯矣,此印章有禅理,形欲飞动,色若照耀,忽龙忽蛇,望之可掬,即之无物,此印章有神鬼者,尝之无味,至味出焉,听之无言,元音存焉,此印章有诗者也。”以此三境来衡量当代篆刻,洪金泉之印,应为禅理者也。王朝闻先生曾提出艺术家生命的有限与无涯,于时间的线性上,艺术家的生命是有限的,然在生命意境与艺术气韵的追求上,应是无极无涯的。方寸的金石是有限的,而金石的气韵世界则是无涯的,一草一木可洞见天地万物,愿金泉之印,金石致以千古,文昧而去来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