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钟的世界

米光

一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爱得不深不浅的人。他就像奢侈品，没有可以照样生活，拥有了，便会增添喜悦与精彩。

二

我靠在班级门口外的墙边，为了应付模拟考试而疯狂地背政治哲学讲义。听着别人嬉戏的笑声，我猛地抬起头，这是一种本能的感应？我看见他缓缓走过来：紫色的短袖衫，黑棕色的运动裤，红黑相间的阿迪达斯篮球鞋，还是分班前的样子。

大脑已经挣开了我的束缚，跳跃在他的脚步中，眼睛的近视恰到好处，将他的五官过滤得完美无瑕。身后的雨缠缠绵绵地滴落到竹叶上，形成大珠小珠，然后再跳到另外一片叶子上探险。身旁的花颤颤巍巍地收了收花瓣，没有喜怒。

天是灰色的，心情是复杂的。看，曾经让我心跳的、哭泣的人正朝我走来。走近了，他微微低头，说：“这么认真。”我的耳朵瞬间屏蔽了所有的嬉戏声，只剩下这一句。我一时无法回应，只是笑了笑，脸上的疲倦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看见他浓密的长睫毛上飘着雾水，颤动一下就像雨中新叶发芽那般让我欣喜。我笑得更加灿烂，如同向日葵接收到了阳光的温暖。他也靠在墙边，从别人手中拿走我的一张政治哲学讲义。

我假装继续背书，目光却偷偷地落向他。他认真的神情让我看得入神，让我体会到“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很美好”的微妙。政治哲学讲义上有我的字迹，他会不会嫌字写得太丑？这让我突然想到，我和他还在一个班时，“六一国际儿童节”那天，我给大家发大白兔奶糖，每一个人都发到了，只剩下他。我带着犹豫与忐忑，伸出放着两颗奶糖的手掌，多么怕他说“不喜欢吃”来回绝我。

当他收下糖的时候，我的血液都是浸着甜味的，走路也欢快了，开启自带愉悦的背景音乐模式。

回过神来，我正好遇上他的目光，我们俩相视，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才等来这次的一秒对视。我慌张却又故作淡定地将视线费力移开，装模作样地环视四周。

三

我与他的交集，用一秒钟就能回忆完。

他恰巧被调到我的后桌。我们熟络起来后，他在晚自习写英文句子让我翻译，翻译出来的都是一些情话，遇到不会的单词，他会带点嘲笑的神情，很认真地为我讲解意思和用法。

他在本子上写下很多ugly，组成一个大大的“丑”字给我看。我瞥了一眼，就把本子甩给了他，他却神秘地说：“有彩蛋。”我这才仔细地又看一遍，突然，看到在众多ugly中藏着一个beauty。

后来我得知，他对每个女生都是如此，我并不是他眼中的那个特殊。在劳动技术课上，他提醒我“用锯子时要小心别割破手”，为此，我傻傻地乐呵了很长时间。到下一次的课上，他对另一个女生说了相同的话。

渐渐地疏远他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那么在意他了。我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为此，我疯狂地学习英语，只为了追赶上他的水平。分班之后，有一次我的英语考了年级第一，他在教室门口夸了我一下，我没有出息地开心了大半天。

总会一次又一次地上他的当，其实自从我疏远他以后，他只和我说过两句话。每次出教室总会遇见他，他向我旁边的女生打招呼，我就偷偷地看他一眼，看着他从我身边走过，只留下冰冷的空气。

四

没有他，我不会窒息而死，我照样起床、听课、做题、背书、玩手机。他是我一本书中最浪漫、最精彩的一页，只是我不得不翻到下一页，才能继续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