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鹿满川

我跟她相识于一位朋友的婚宴上。布置典礼现场时，她雷厉风行又细心有加，无论跟谁说话，语气都不卑不亢，脸上总是笑意盈盈的。我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她径直走向坐在一旁擦汗的我，大大方方递给我一瓶水，还俏皮地说了句“省着点力气，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作为鼓励。

可这样一个好姑娘在爱情中却屡屡不顺。

我曾一次次听她叙述那些爱情故事，清一色的两情相悦，也不乏浪漫感动的理想开端，可往往两人还没来得及接吻，关系就急转直下，戛然而止。

我从一些黑白默片般的情節片段中发现，她的问题在于总是在恋爱初期说自己不够好，通常是直截了当、毫无保留地把深藏着的缺点说给对方听，且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补充、重申，像是在递交一份“风险评估报告”——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对方能明确地表示可以接受和包容她的种种不足。

可现实不那么美好，那些刚刚因为她的魅力而有所心动的男人听到这些坦白之后，对她的热情开始以不同的速度和形式下滑，最后一个个离开。

主动把缺点全抖出来，想以这样的坦诚换得对方更上一层楼的欣赏，她的构想或许富有个性，但过于理想化。归根结底，她骨子里不为人知的自卑才是主因——她幼年丧父，家境不佳，对贫穷的深切感受贯穿她的整个成长阶段。即便毕业后有幸进入一家风光的企业，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她仍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不够好。她太单纯又太急切，希望能有一个男人可以像亲人一样，对她所有的不完美坚定地说上一句“我不在乎”，却始终未如愿。

这真让人心疼。

我想，她应该是中了“爱你就爱你的全部”这句话的毒，以为可以在现实中遇到一个能爱她全部缺点的男人，便壮着胆主动求证，想得到一个安心的答案。她却不知道没人会爱上别人的缺点，那些爱人之所以能修成正果，不是因为没看到对方的缺点，也不是脑袋不好使觉得对方的缺点“可爱”，而是懂得容忍——因为对方的优点而爱上对方，当那些优点盖过那些缺点时，爱自然会让人学会容忍。

（摘自《此时此刻相爱的能力》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图/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