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电站一景

盛林

菲里普在核电站工作，保证安全测量仪正常运转。因为工作性质的重要性，菲里普随时都有可能被叫去加班。加班工资是加班一小时内发半天工资，一小时以上发一天工资。

一个月的加班工资非常诱人，但菲里普并不是对钱很有饥饿感的人。他一周有三天假，公司打电话来时如果是白天，他会把手指放在嘴边对我“嘘”一下，意思是“我不在”；要是在半夜，他会躲进被窝里假装没听到。

公司有个规定，加班机会按资格和技术进行分配，有第一、第二和第三人选。菲里普是第一人选，只要他肯去，加班的钱肯定是他的，但他总是赖在家里不肯去。如果他不去，那第二或第三人选就会屁颠屁颠地赶去加班，快快乐乐地数钞票了。他们爱死了菲里普，老是送甜甜圈给他吃。菲里普还不知道原因，总是对我说他的同事都是大好人。

我说：“我若有你这样的同事，我不但送甜甜圈，还送火腿，最大的金华火腿！那是我们浙江的特产！”

他问我：“什么是火腿？”

我说：“就是用火烧过的猪大腿，表示对你火辣辣的感谢！”他说：“那样不会烧焦吗？我可不要吃这样的猪大腿。”

他哪里听得出我话里的意思。要想和这个老实人聊天，说话不能绕弯，绕了肯定白绕，还是得直说。我说：“亲爱的，有钱你也不想挣，你的同事们当然开心啦！”

他竟然说：“我们又不缺钱用，圣诞节还早着呢，房税也要到年底才交，不需要挣那么多钱吧？”随后，他又加了一句：“再说你在家里闷了一周，我想陪陪你。”

我连忙表态：“我在家忙得很，一点也不闷，你不陪我也没关系！不过你真要陪我，那我也陪你，这样吧，我陪你去加班！”我还真的陪他去加过几次班，可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押送。

拿到加班费后他当然开心，我趁热打铁给他分析：“亲爱的，你在家干活，要吃要喝要拉，又苦又累又烦；你到公司加班能赚双倍的钱，我们拿这钱雇人干活，不但自己舒服，还能挣钱。你说哪样好？”听了这话，菲里普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在家里干活一點都不觉得累，特别是修车，我觉得轮胎味、机油味和油漆味比什么都香！”他的神情很陶醉，看来这才是大实话，于是我不再逼他去加班。

然而不久后，菲里普突然主动提出加班。原因有几点：一个女儿五月结婚，结婚的费用由女方家长出；另一个女儿在社区学院读完了大专，想要继续升本就得花钱；儿子九月转学后的学费飙升到三万左右，这是最大的一笔开销。菲里普突然有了压力。周末，公司打来的电话一响，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电话就喊“OK”。

我问：“最近你的同事是不是不开心了？”他说：“是啊，他们说：‘菲里普，你也饿了？你也会饿？真奇怪，就许他们饿，难道不许我饿？”

我继续问：“没人送你甜甜圈吃了吧？”

“啊，你怎么知道？”菲里普觉得我聪明得像个神仙。

“嘿嘿，亲爱的，明天送他们一大盒甜甜圈吃！”我笑着说。从此，我常穿上漂亮的中国旗袍陪菲里普一起加班，这成了核电站一景。

（摘自《嫁给美国》译林出版社 图/千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