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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制造业价值链分工模式变化研究

2016-07-06徐建伟戴俊骋

中央财经大学学报 2016年10期
关键词:分工价值链制造业

徐建伟 戴俊骋

一、引言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各国普遍掀起了一股重新审视和定位实体经济的浪潮,尤其是制造部门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功能与地位受到高度重视。[1]一方面,当前以欧美制造业回归为标志的国际产业新格局初现端倪,但这并非为了单纯追求制造业产值和比重的提高,而是为了提升制造业的整体竞争能力,谋求在未来产业发展中占据科技和产业的制高点,继续保持在制造业领域的领导和控制地位[2];另一方面,新技术快速发展也为产业发展变革和制造方式转变提供了可能,特别是移动互联网与物联网技术、大数据与云计算技术、先进机器人与自动化技术、先进材料技术、新能源与储能技术等不断发展,将推动新的产品领域、新的制造模式以及新的服务方式不断涌现,以致催生形成全新的产业价值链。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制造业回归与新技术突破将是影响全球价值链分工的两大主导因素,而其带来的影响将随着时间推移逐步显现出来。

目前,围绕上述两方面的变化已有一些研究成果,但相对于快速又深刻变化着的现实世界,理论工具的适应性变化并没有跟上。有的学者认为新技术革命导致新型制造业重新回流发达国家,使其继续保持新一轮产业全球分工体系的控制者地位,发展中国家仍是全球产业体系与产业链中的被控制者。[3]悲观的学者认为,新的制造业模式将减少对初级劳动的依赖,如果不能在这轮发展中占有一席之地,中国制造业的成本优势、规模经济优势和范围经济优势将逐渐消失。[4]乐观的学者们认为,与传统价值链分工的线性攀升不同,国际生产网络进一步向非线性、扁平化的形态发展。尤其是中国经济的崛起,形成自下而上的整合力量[5],有能力逐步构建自己的全球价值链网络,实现国内价值链与全球价值链的高效对接[6],从而突破跨国企业自上而下的 “低端锁定”效应。还有一部分学者对新一轮技术变化带来的影响进行研究,认为产业链分工将随着技术突破而被深度重组,由于行业间的技术、业务、运作和市场深度融合,许多行业间的边界由清晰趋向模糊。[7]

总体而言,全球经济和技术格局变化会给未来分工带来怎样的影响并未得到充分研究。一些研究虽然关注到全球分工的新变化和新现象,但是把这些变化与传统价值链分析融合的程度远远不够。有的研究试图在两者之间建立现象关联或因果机理上的联系,但是这些联系多具有随意性较强、系统性较弱的特点。另外一些研究盲目跟从国外发展战略、发展理念甚至发展概念的倾向比较浓厚,这些 “舶来”的发展理念未必完全适合我国要素条件和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甚至可能有一定的误导作用。需要说明的是,国际分工调整和产业结构演变是一国经济发展运行的综合反映,其背后涉及一国发展的要素禀赋条件以及外部经济环境变化。基于此,对于如何审视全球经济形势和分工条件变化给我国带来的影响,以及我国需要做出怎样的恰当应对问题,笔者将从全球价值链分工演变的动力机制出发,综合考虑全球经济发展环境、国内资源要素条件以及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等因素变化,提出具有前瞻性和战略性的产业发展路径。

二、全球价值链分工演变的动力机制

全球价值链分工深刻改变着全球收入和经济增长的形成方式。[8]从价值链自身的演进动力来看,价值链内部蕴含着整合与分离的均衡运动。价值链演进的内生动力来自于提高生产效率和降低生产成本的驱动。由于不同生产环节存在着要素密集度的差异,在相应的要素丰富地区布局可以实现规模经济效应,从而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满足消费需求并获得更高的价值实现。因此,要素差异的存在,进而分工效率的提高,成为促进分工深化的主要动力。与之对应,交易成本的提高则成为约束分工开展的主要阻力。在全球分工的初级阶段,土地资源丰富的国家农业生产比较发达,矿产资源丰富的国家出产各种矿产,资本和技术条件较好的国家则从事制造业生产。各国的要素禀赋条件支撑了优势产业相对较高的生产效率和相对较低的生产成本,从而相互间的贸易往来可以获得更多收益。需要说明的是,相对较高的生产效率是与规模效应联系在一起的,但规模效应并不完全取决于要素禀赋条件,更主要的是取决于生产技术条件。以乙烯装置为例,在20世纪80年代,年加工能力达到60万吨的装置具有较强的竞争优势,但进入21世纪后,具有竞争力的乙烯装置年加工能力一般要在100万吨以上,而且其能耗、产品损失率、二氧化碳排放更低。这与乙烯提炼技术的发展有关。

在要素条件和生产技术变化的情况下,影响分工开展的动力与阻力间的均衡也会发生变化,导致价值链分工格局的变动。在早期的国际分工模式中,不同国家间的要素流动性较弱,商品贸易成为实际上国际间具有成本差异的要素交易的载体。商品贸易大规模开展有可能带来要素需求与供给条件的变化,进而导致要素价格的变化,这反过来又作用于产业布局和产品生产。另一方面,生产技术具有相对和动态属性,生产同种产品或具有替代功能产品的技术路径从来就是不唯一的。例如,同样是纺织品生产,在发展中国家的企业可能使用落后的技术装备和大量廉价劳动力,在发达国家可能使用先进的技术装备和少量的劳动力。至于究竟哪种生产方式更具竞争力,取决于两种方式在提高生产效率和降低生产成本上的综合平衡。当前,全球价值链分工呈现出一些新的变化趋势,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全球范围内的要素成本差异正在发生深刻变化,而且新一轮技术变革正在蓬勃兴起,由此导致了不同国家、不同产品的生产效率和成本变化。

图1 价值链分工演变的动力机制

三、全球价值链分工的影响因素分析

(一)全球要素成本格局发生深刻变化

萨缪尔森指出,国际贸易可能使两个不同国家的要素价格趋于均等。以劳动力价格为例,随着我国经济开放程度的不断提升和对外贸易的深入推进,我国劳动力价格与美国等发达国家的差距呈现不断缩小的变化趋势。根据美国波士顿咨询公司发布的 《成本竞争力指数》研究报告,在过去十年间,全球制造业成本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一些传统意义上的低成本国家已经名不副实,呈现 “高者不高、低者不低”的演变趋势。综合考虑薪资水平、生产率增长、能源成本、货币汇率4个方面,我国与美国的制造业成本几乎没有差距。目前,我国制造成本优势领先美国不足5%,而这一优势在2004年还曾达到14%。其中,劳动力成本增长尤其迅速,2004—2013年我国制造业小时人工成本增长超过200%,年均增速超过10%,同期美国增幅仅有27%,年均增速不足3%,增速差别长期积累必然导致绝对成本格局的变化。在能源成本方面,2004—2013年我国工业用电价格、天然气价格分别上涨了66%和138%,美国页岩气革命则使其能源价格出现下降。

(二)新一轮科技革命导致技术条件变化

在经历了蒸汽驱动机械制造、电力驱动规模化生产、电子信息驱动自动化三次工业革命之后,人类社会即将进入以人、机器、信息高度融合为特征的新一轮产业革命。以先进制造技术为代表的新技术不断涌现,显著降低了资源、能源、人口老龄化等因素对经济发展的制约。首先,先进制造技术对劳动生产率的提升能够弥补劳动力成本高昂带来的发展约束,从而提升产业国际竞争力。德国国家科学与工程院预测,现有企业在工业4.0①工业4.0是德国政府提出的一个高科技战略计划,是指利用物联信息系统将生产中的供应、制造、销售信息数据化和智慧化,最后达到快速、有效、个人化的产品供应。的帮助下,可以将生产效率提高30%。[9]在我国也是如此,随着机器换人技术改造投资加大,2014年浙江省减少了60万名以简单劳动为主的操作工人,规模以上工业全员劳动生产率提高9.3%。其次,新技术发展还使工业生产模式的新变化成为可能。目前,随着电子器件微型化、计算机及存储介质的性能飞跃,推广信息物理融合系统成为许多制造行业的发展目标。包括产品设计、加工制造在内的各个环节都可以大量使用计算机来完成,工程数据可以直接转化到生产过程之中,生产信息也可以直接用于优化产品研发及生产过程的上游工序。[10]

(三)个性化需求快速兴起导致商业环境变化

克里斯·安德森 (2015)在 《长尾理论》中指出,我们的经济中心正在加速转移,从需求曲线头部的少数大热门 (主流产品和市场)转向需求曲线尾部的大量利基产品和市场。[11]消费者开始希望有更多个性化的主张,表达更加个性化的观点,关注更加个性化的需求。虽然所有产品的完全个性化难以做到,但是个性化以及更多的小批量多品种趋势已是必然[12],众多利基产品聚合起来将形成与主流热门产品相抗衡的利基市场。这与大众化、均质化的消费模式截然不同。因此,商业和文化的未来不在于传统需求曲线上代表 “畅销商品”的头部,而是经常被人遗忘的、代表 “冷门商品”的长尾。受此趋势影响,个性化、多品种、小批量正在成为许多传统行业发展的新趋势。以汽车为例,1990年德国豪华车制造商每个品牌生产的汽车款式大约是7~8款,2012年仅奥迪、宝马、奔驰三个品牌在德国推出的汽车款式就达到66款,翻了近2倍。

(四)非线性网络扩张导致生产组织模式变化

先进制造业最鲜明的特征是产品的快速更新和生产过程的持续改进,其带来的生产范式转变深刻改变着制造业的要素配置方式,有可能创造全新的生产组织模式。例如数字化与智能化技术使企业具备了快速响应市场需求的能力,能够实现远程定制、异地设计、就地生产的协同化新型生产模式。目前,发达国家已经涌现了几十种先进制造系统和生产模式。由此带来的变化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生产组织分散化。在2012年全球系统工程代表大会上,多数专家都认为现有的生产组织结构已经不适合未来的产品和服务。随着工业生产与互联网融合程度加深,可以借助网络和云技术对布局在不同地区的工厂进行同步调整,大型工厂将转化为更多分散的小型自控工厂。二是生产灵活性提高。乌尔里希·森德勒 (2015)将提高生产灵活性与提高生产力、加强节能高效并列为工业企业必须做好的三件事。通过提高生产灵活性,可以缩短产品上市时间、丰富产品种类,扩大并满足个性化的生产需求。[5]

四、全球价值链分工模式的新变化

在过去相当长的时期内,全球价值链治理主要模式的核心都在于生产环节,即在制造环节进行全球分工、细化分工,即使向研发、销售环节有所拓展,也没有摆脱通过制造环节的全球分工获取价值增值的根本原则。但是随着技术创新和需求条件的快速变化,先进制造模式快速兴起并给全球价值链分工带来深刻影响。与传统制造模式不同,以技术变化为支撑、以需求参与为纽带的先进制造模式具有四个方面的新特征。一是消费者成为产品研发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与以往生产厂商主导产品研发有很大区别;二是围绕个性化需求的定制、小批量生产迅速兴起,这与以往标准化的大规模生产迥然有别;三是产业链上下游融合贯通导致企业间的互联整合程度加深,这相对于以往层级清晰、不断细化的垂直分工有很大调整;四是靠近消费需求就近布局、快速交易成为新的发展趋势,这与以往全球采购零部件、全球销售终端产品的贸易格局截然不同。从全球价值链分工演变的动力机制来看,最为关键的一是智能制造、互联网等新技术在价值链各个环节深度渗透;二是消费者的消费理念、思想观点、创意想法等在价值链各个环节深度体现,由此导致产品开发、制造生产、售后服务等环节间的融合程度进一步加深。先进制造模式在全球范围内不断发展和推广,特别是与发达国家再工业化战略相结合,既使得全球价值链分工在寻求要素优势、实现规模效益方面发生深刻调整,又会在创新与价值创造、生产模式变化方面呈现新的面貌。

图2 全球价值链分工模式的新变化

(一)寻求传统要素优势和规模效益的分工格局发生新的变化

在工业化初期,分工模式的典型代表是产业间分工,比如亚当·斯密所说的纺织业与酿酒业的分工;分工进一步深化在产业内展开,比如产品功能相同的两家电器企业间的分工;20世纪90年代以来产品内分工快速兴起,主要是同一产品内部的研发设计、关键零部件与组装生产之间的分工。但是不论分工形式如何变化,驱动分工变化的内核是一致的,即分工之后的规模化生产可以充分利用各种优势要素,实现生产的规模经济效益,从而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对于新兴市场来说,丰富的劳动力、自然资源及巨大的需求市场是全球价值链兴起和发展的基础,并且为其继续发展提供了新的动力源泉。[13]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经历改革开放以来30多年的快速发展,外资企业在我国投资的重点从最初的纺织、服装、食品等行业转到钢铁、化工、建材等行业,再到后来的电子、汽车、机械等行业。虽然产业和产品结构显著升级,但是外企投资我国的一个重要动机始终没有变化,即通过获取充裕而廉价的劳动力,实现对生产成本的有效控制。这一过程中,全球分工带来的规模效益始终高于全球贸易的交易成本,因此全球范围内的分工和贸易得以快速开展。

近年来,在国内外发展环境变化以及新技术不断涌现的影响下,传统制造业分工格局正在发生新的变化。一是随着全球贸易的快速开展和要素资源的频繁流动,一些国家间的要素成本差异呈现缩小趋势,从而内生地制约着分工的深化开展。二是随着工业机器人、数字制造、增材制造、柔性电子制造等新技术兴起,产品生产流程开始深度整合,一些产品的生产要素密集度可能发生逆转,之前对于劳动力有旺盛需求的一些产业呈现出低劳动需求的特征。以江苏某地区一个20万吨的化纤车间为例,大规模使用工业机器人之前的用工与固定资产之比为1.35,劳动密集的特点比较突出,但在实施 “机器替人”计划后,用工与固定资产之比下降为0.58,资本密集的特点更加突出,如表1所示。由此带来的变化是原本寻求低要素成本密集地区布局的一些产业,在新技术推广应用的支撑下可以在更广地域范围内布局,甚至在部分传统意义上的高劳动成本国家布局。

表1 江苏某地区一个20万吨化纤车间工业机器人使用前后的资本构成变化

(二)需求者深度参与的创新驱动在价值创造中变得更加重要

由于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和产品极大丰富,工业制成品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消费者的话语权则越来越大。如何更好、更快地满足需求者的个性化需求成为制造业创新的重要内容。[14]进入21世纪以来,来自咨询公司、产业贸易协会、国际组织的研究报告都认为,随着全球生产能力的快速提高,大规模的产能过剩长期困扰着几乎所有的全球竞争性产业。[15]铃木敏文指出,在从商品稀缺时代向商品过剩时代演化的过程中,消费者被置于各种经济关系的核心地位,供给创造需求正在转变为满足需求的动态及时匹配。在传统创新模式中,消费者被看作是购买和消费生产者创造的产品的 “市场”;在新的创新模式中,消费者成为产品创新的重要来源,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一项研究估计,作为产品创新者,美国和日本消费者在消费品研发上的支出占比达到33%和13%。[16]

未来制造业发展将以解决顾客问题为导向重构价值链条。在生产者与需求者的权力重心发生迁移的情况下,生产企业必须在充分了解用户需求的基础上,不断提高感知用户的能力。乔布斯曾说:“不要问消费者想要什么,一个企业的目标就是去创造那些消费者需要但无法形容和表达的需求。”只有让消费者参与到产品创造的过程之中,“无法形容和表达的需求”才能成为市场上被消费者认可、接受的产品。而且,技术发展使需求者参与产品创新成为可能。对于企业来说,大数据快速发展使数据的收集、整理、分析、反馈、响应可以在瞬间完成,企业能够及时动态地捕捉消费者的真实需求和潜在需求。[17]对于需求者来说,互联网不断扩大以及更多开放平台的建立,将更多的个体与组织连接起来[18],用户可以充分参与设计、创新、传播、内容创造等多个过程。因此,在用户需求日益碎片化、个性化的趋势下,企业真正比拼的是洞察用户需求、满足个性化需求的能力,如表2所示。

表2 一些领域以需求者为核心的产品创新

(三)模块化、智能化等先进制造方式引致新型生产模式兴起

随着先进制造技术推广应用,市场需求多样化促使工业制造向多品种、小批量、短周期方向演进。一是小批量定制化生产加速发展。根据客户个性化定制需求,在产品虚拟设计的基础上,通过智能工厂完成生产制造过程。这主要得益于新技术的推广应用,使企业能够以更低的成本完成差异化客户的信息搜集、产品设计、生产线以及供应链调整,从而有效解决了定制产品周期长、效率低、成本高的问题。目前,服装、家电、机械器件等领域都出现了从大批量、标准化生产转向多品种、小批量、定制化生产的现象。例如,德国液压阀生产企业博世力士乐通过对原有生产线进行工业4.0化改造,能够在无需进行技术和物流转换的条件下生产6大产品系列的2 000种不同产品,实现小批量定制化生产甚至是单一产品生产。

二是以模块化为核心的生产链和供应链整合进一步加深。由于构成装配线的零部件繁多且来自不同制造商,如果不能高效地串联起不同生产环节,消费者的多样化需求会给生产线调整带来严峻挑战。但是,满足个性化需求的定制化生产,要做出快速、准确的生产响应,必然要求符合条件的零部件以正确的数量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位置。模块化设计正是解决这一难题的有效途径。在先进制造模式下,从用户交互平台、供应商到整个制造过程都基于模块来确定产品。这一方面要求终端生产商、模块供应商和零部件生产商的深度融通,在信息共享、产品创新、生产协调等方面紧密联系,另一方面也要求核心零部件供应商向模块供应商转型,全程参与产品设计、供应商集成、生产制造以及物流服务等各个环节。

三是越来越多的需求者提出尽快交付商品的新要求。对于顾客来说,商品何时送到变得更为重要,缩短研发周期、尽快交付商品成为所有行业的发展趋势。由此,供货方开始有必要在靠近销售地点的地方生产。

五、分工模式变化趋势下我国面临的发展困境

(一)依赖低成本优势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空间被压缩

受我国要素成本上升和国外先进制造技术推广应用双重影响,欧美国家产业发展的高成本制约正在逐步缓解,一些布局在我国的外国投资企业呈现回迁母国的态势。根据日本有关机构调查,当前日资企业中约13%的在华投资企业有比较明显的回流意愿,而且这一比例呈现增加趋势。当然并不是所有行业都呈现回流发达国家的趋势,回流相对集中的主要是附加值较高的领域。目前,松下、夏普、佳能、大金、西铁城等企业已经决定关闭在我国的投资企业,转而在日本国内扩大生产规模。此外,部分在我国生产并返销母国的劳动密集型产品也可能因为母国生产成本降低而回流母国。但是在我国生产、面向我国或全球市场销售的绝大部分产品回流母国的可能性不大,这些产品可能根植于我国或转移至成本更低的其他发展中国家。例如,本田公司决定将在日本销售的部分高档摩托车转回国内生产,但是市场成长性较好的中国和印度仍将安排在当地生产。

需要说明的是,发达国家企业回流并不可怕,真正需要警惕的是发达国家可能通过 “再工业化”与新一轮产业革命的结合,重塑制造业发展优势,占领新一轮产业发展的制高点,成为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的主要受益者[19],从而对我国产业转型升级、迈向产业中高端形成挑战。

(二)围绕细化需求推进产业发展和创新的难度正在加大

在传统分工模式中,建立面向全球市场的大型工厂,充分发挥企业规模经济效应,大量采购海外零部件、大规模出口组装产品,是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特征。正是标准化产品的规模化生产带来的成本降低支撑了零部件的全球采购与最终产品的全球销售,也就是说分工深化带来的效率提升克服了远距离采销的成本增加。但是满足个性化需求的定制化生产模式却完全不同。一方面,定制化生产主要围绕高度细分的利基用户展开,这些用户在产品研发生产过程中深度参与,在产品售后衍生出大量的使用维护和性能提升等需求,因此邻近需求布局生产线具有市场上的必要性。另一方面,以智能制造等为支撑,企业能够快速、高效、低成本地调整生产线和工艺流程,对用户定制需求做出响应,这内在地降低了企业大规模集中布局的必要性。因此,我国继续发挥规模经济效应、参与小批量定制生产、采销全球各地的产业发展空间相比于过去要小得多。此外,个性化定制生产对企业快速响应客户需求、进行多元产品开发的创新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国企业长期从事加工组装环节,在直接面向消费者的产品开发、客户体验、售后服务等领域发展存在明显短板,制约了创新能力的提升。

(三)精益、智能、高效的先进制造模式给传统的粗放发展路径带来挑战

先进制造业模式的灵魂是精益、智能、高效,对于人与机器、机器与机器、人与人之间的互联互动程度提出了更高要求。先进制造推广应用的两个关键因素,一是制造业发展的精细化程度和高端化水平,二是与之配套的制造文化、创新文化和组织文化的积累。从这两个因素来看,我国制造业从传统发展路径向先进制造模式跨越的难度较大。首先,我国工业化尚未完成,一些产业发展水平比较低,与欧美国家以高精尖产业为主导的发展格局截然不同。我国产业多层次、多元化发展的特征明显,还有相当一部分产业停留在工业3.0甚至工业2.0阶段,未来发展要处理好工业2.0普及、工业3.0补课和工业4.0赶超的关系①工业2.0是以电气化为主要特征的发展时期,工业3.0是以自动化为主要特征的发展时期。。其次,我国制造业粗放发展的特征明显,精益化、高效化水平不高,与欧美国家制造业积累深厚、发展品质高的特点迥然有别。发达国家产业具有较高品质,其原因在于产业发展过程形成的技术和经验积累,特别是控制部件和原材料具有尖端技术水平。再次,我国劳动就业人口规模大,但低素质的一般劳动力众多,高素质的专业人才、创新人才和复合型人才相对不足,与欧美国家老龄化问题突出、创新人才高度富集的要素条件不一样。最后,我国先进制造业发展的软环境比较薄弱 (如数据和隐私保护等),无法满足经济发展需要。

六、结论与建议

(一)先进制造模式是从局部领域开始、逐步推广应用的过程

当前,传统的制造模式和分工格局仍占据着主流地位,先进制造模式还在孕育推广过程之中。除工业机器人等个别技术推广应用较快之外,包括“物理信息系统”、“工业互联网”、“3D打印”等在内的许多领域仍处于不断完善理念框架、推进技术试点或尝试性实施阶段。即使是工业机器人,其应用领域也主要集中在汽车、机械、电器等少数几个行业,大量应用于其他行业和生活服务的机器人产品有待开发和推广。3D打印技术虽被认为前景广阔,但还处在基础研发和技术实验阶段,尝试性的应用主要在生产厂前模型、打印牙齿、骨骼修复等方面,大规模推广应用受到打印材料品种少、生产成本高昂等制约。因此,先进制造模式推广应用是一个逐渐推进的长期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在未来相当长的时期内,先进制造模式并不是要取代传统的大批量、标准化生产,而是作为一种新兴起的发展模式在制造业发展的大格局中发掘其成长空间。

(二)发达国家倡导的先进制造模式并不完全适应我国发展实际

不论是德国的 “工业4.0”战略,还是美国的《先进制造业国家战略计划》,都是从各国自身发展的要素条件和增强国际竞争力的现实需求出发的。由于战略出发点和指向不同,各国先进制造业发展的领域方向、实施路径、要素培育、环境提升等方面有很大区别。德国拥有全球领先的机械和装备制造业,其未来发展的核心是进一步发挥生产与制造优势,将信息技术、数据技术等作为工具服务于生产制造,实现生产过程的智能化和效率提升。美国是信息技术革命的集大成者,软件与互联网经济非常发达,其未来发展的核心是将 “软实力”向制造领域延伸,更加注重物联网、互联网、大数据等技术创新对生产设备和服务的引领、改善。发达国家倡导的先进制造模式本质上是通过新技术的推广应用,实施领先的供应商战略和市场战略,确保其制造业的未来。对比之下,我国既不具备美国的信息经济优势和创新红利,也不具备德国工业文明的技术和品质积累。因此,不顾及我国产业发展实际,盲目跟从欧美国家的先进制造业发展战略,并不能有效解决我国产业发展面临的根本问题,甚至陷入新一轮引进发展理念、发展路径和技术设备的追赶陷阱。

(三)需要立足国情条件建立具有我国特色的技术进步方向和路径

技术进步的路径从来就是不唯一的。企业实践的经验也表明,在人、机器与信息之间存在不同程度和比例的匹配关系。不同国家、不同行业可以根据自身条件和特性的不同,寻找到最合适、最匹配的结合点。例如,有的企业提出了 “低成本自动化”的发展理念,不是由机器取代劳动者来从事所有的工作,而是让机器来配合人,协助完成重复性的简单工序,劳动者主要从事更具创造性、能动性、灵活性的工作,实现人机互相配合,增强生产灵活性及应变能力。未来一段时期,我国制造业要实现生产方式向柔性、智能、精细转变,就需要立足我国产业发展的基础条件和客观要求,确立具有我国特色的技术进步方向和路径,构建不同于发达国家的新型制造体系。特别是我国拥有世界上最为齐备的工业体系,产业链和供应链优势难以替代,还是世界上消费市场最大、互联网经济发展最快的经济体,完全可以在挖掘大数据资源的基础上,寻求到人才、机器、信息的最佳匹配,实现制造技术和制造模式的创新,从而在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变革中占据一席之地、赢得发展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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