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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宋危局看《澶渊之盟》

2016-07-06林晓蕾

人间 2016年17期
关键词:宋真宗寇准

林晓蕾

(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0)



从北宋危局看《澶渊之盟》

林晓蕾

(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0)

摘要:宋初遭遇到契丹族最为严重的一次袭击是在真宗景德元年(1004)。时宋举国震惊,幸赖寇准极力促成真宗亲临澶渊(今河南濮阳)城,使得士气大振,转危为安。至今人们对《澶渊之盟》仍不乏溢美之词,认为盟约对辽宋两国均带来极为有利的影响。但实际是否如此,仍有待商榷。盟约签订后,北宋偏于安逸,对内宣称和平,对外则养兵不断,致使危机频发,最终走上了灭亡。

关键词:危局;宋真宗;寇准;澶渊之盟

北宋初年,政局不稳,西北是党项人,西南是大理国,北面面临着契丹人。宋真宗景德元年,契丹人大举南侵。真宗在宰相寇准劝说下御驾亲征,打败契丹人并与之订立《澶渊之盟》(以下简称“盟约”)。对于盟约,人们虽然褒贬不一,但多数人认为它具有积极意义,对它多为正面评价。目前,研究盟约的文章或著述已汗牛充栋,对该盟约持赞赏态度的有如王法理的《“澶渊之盟”并非屈辱的“城下之盟”》、李锡厚的《论“澶渊之盟”非城下之盟》等。虽也有些文章揭示了盟约的消极影响,如陈峰的《北宋御辽战略的演变与“澶渊之盟”的产生及影响》、赵永春的《试论“澶渊之盟”对辽宋关系的影响》等,但学术界关于盟约对北宋日后政局的消极影响的关注仍不多。因此,本文欲就这一问题作一探讨,希冀有所发现。

一、订约之前宋辽经济状况的对比

盟约订立之前,北宋在经济状况方面的成就便已远胜契丹。北宋在地理位置方面占据了极为有利的形势。祖宗开国以来,西北兵革既定,故宽其赋役。民间生业,每三亩之地,止取一亩之税[1]12。建隆三年、乾德二年,都曾下诏命各地长官“劝农”,主要是强调农业是衣食之源,民以食为天,希望“广务耕耘”,以达到“地无遗利,岁有余粮”的一般性的号召[2]91-92。统治者们还采取了无偿提供、推广新农具的办法,旨在促进农业的恢复和发展。“(景德)二年,内出踏犁式,诏河北转运使询于民间,如可用,则官造给之;且令有司议市牛宋河北,又以兵罢,民始务农创什器,遂权除生熟铁渡河之禁”[3]4161-4162卷173《食货上一》。北宋能够大兴农业,大量使用新型铁农具,皆因其农业面积广大,气候适宜于农业耕种。 “北宋的全国户数,最多时达到2100万户左右;而唐代的全国户数,最高时才达到890万户左右,两汉的户数,最高在1200万户”[4]15。北宋的最高户数已等同于汉唐两代最高户数之和。北宋的亩产量,比唐代增长25%强,比汉代增长近一倍。北宋的粮食总产量约相当于现在的1284万斤,比唐代的595亿斤翻了一番还多,比汉代的320亿斤增长三倍有余[5]49。农业之发展势必引起货币经济的发达。北宋之货币经济发展远比契丹迅猛,以至于契丹人多用北宋货币。据冯承钧先生称,“解放前在内蒙古的白塔子和庆陵出土大批古钱,除了唐开元钱外,很多都是宋钱”[6]64-65。而辽国经济状况却远不如北宋。地理位置方面,它地处北方,地广人稀,耕地面积少,气候常年寒冷也不适宜于耕地。“夫冀北宜马,海滨宜盐,无以议为。辽地半沙碛,三时多寒,春秋耕获及其时,黍稌高下因其地,盖不得与中土同矣”[7]932卷60《食货志下》。

观宋辽皇帝于生日时互相馈送之礼物,便可间接知晓两国的经济状况。“宋朝皇帝生日,北朝所献:刻丝花罗御样透背御衣七袭或五袭,七件紫青貂鼠翻披或银鼠鹅项鸭头纳子…绿褐楮皮鞍勒、海豹皮鞯二具,白楮皮裹筋鞭一条…牛、羊、野猪、鱼、鹿腊二十二箱,御马六匹,散马二百匹”。而宋朝贺契丹生辰礼物则乃“金酒食茶器三十七件,衣五袭,金玉带二条…金花银器三十件,银器二十件,锦绮透背、杂色罗纱绫縠绢二千匹,杂綵二匹,法酒三十壶,的乳茶十斤,岳麓茶五斤…”[8]200-201卷21《南北朝馈献礼物》。辽国主要的产品是皮衣、牲畜等,但宋朝的产物则更为多样,不仅有金银礼器,还有绫罗绸缎、茶叶等大宗产品。此外,若比较《辽史》中的《食货志》与《宋史》中的《食货志》的卷数,可以明显地看出,两宋的《食货志》卷数共计七卷,而辽国的《食货志》仅两卷。宋之富庶绝非辽所能及,这也是缘何北宋灭亡后其统治集团仍能构建起南宋朝廷,而辽国除了在中亚建立的西辽政权外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因此本文推论:在盟约订立前,宋辽两国的经济状况乃宋富辽穷。

二、盟约订立与北宋之危局

宋富辽穷,因此辽国实行以攻为守之策略。当时辽国国内局势并不比北宋稳定。辽的实权人物萧太后曾泣曰:“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因此,辽国君主倾全国之力亲征自是情理之中,但其大将萧挞凛“进至澶渊,宋主军于城隍间,未接战,挞凛按视地形,取宋之羊观、盐堆,凫雁,中伏弩卒”。[7]1314卷85《萧达凛传》因此,辽国只能与北宋讲和。“壬申,次澶渊。萧挞凛中伏弩死……戊子,宋遣李继昌请和”[7]160卷14《圣宗五》。宋主亦遣曹利用与辽讲和。“宰臣毕士安先以疾留京师,遗书寇准,言:‘大计已定,惟君勉之!’是日,来朝。议者多言岁赂三十万为过厚,士安曰:‘不如此,则敌所顾不重,和事恐不能久也。’[9]565-567卷25《宋纪25》”这里可看出,北宋君臣认为只要能停战,即使每年耗费三十万两白银也值得,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宋富辽穷”的局势。

1004年,宋辽缔结盟约,规定,“遗绢二十万疋、银一十万两…敌言国主年少,愿兄事南朝”[10]203。盟约签订后,双方各守疆界,互不骚扰,成为兄弟之邦。对于宋廷而言,北方之险终于化解。寇准等也开始致力于裁剪北方的军事力量,使民众得以休养生息,恢复生产。景德二年,“以辽人讲和,大赦天下。壬子,放河北诸州强壮归农,令有司市耕牛给之”[9]570卷25《宋纪25》。战争结束,青壮年得以重归农业生产。真宗也开始励精图治,北宋君臣关系和谐,似是大好前景。故学界多认为盟约是有积极影响的:它结束了多年的战争局面,维持了此后百年的和平往来,对双方的社会经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影响,对于宋辽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和中华民族的融合统一都起到了巨大作用,应该予以充分肯定[11]3。但本文以为,盟约订立后,北宋反而陷入了危局。

危局,其意略同于危机。北宋危局,指在北宋国力保持一定的优势下,日益丧失其优势地位并陷入一种慢性中毒般的境地。盟约后北宋的危局具体包括沉重的债务和庞大的兵费,统治阶级丧失进取之心。北宋皇帝选择了对辽输币求和,带来了十分严重的后果。政府每年承诺给契丹岁币虽不多,每年送给契丹绢的份额仅仅相当于南方一个州如越州的产量[12]109。但事实上也并未能完全保证北方的安全。宋辽间仍有过两次边界危机,一次是宋仁宗庆历年间的关南争地,一次是宋神宗熙宁年间的河东划界[13]246。契丹人偶尔的乘机入寇,使得北宋须不时征兵。“时天下久承平,忽闻点兵,民情惊扰”[14]167-168卷9《籍民兵以备契丹》。

再者,盟约对北宋而言从长远来看并无多大裨益。盟约订立前,真宗“少时,出坐后殿,阅武事,至日中罢。夜则召侍读、侍讲学士,询问政事,或至夜分还宫”[14]123卷6《真宗勤于政事》。盟约签订后不久,真宗便在王钦若等人的吹捧下,逐渐听不进诤言。他只求逃避现实,于是奉应天书,东封西祀。孙奭在论天书奏章中说:“臣窃见朱能者奸险小人,妄言祥瑞,而陛下崇信之,屈至尊以迎拜,归秘殿以奉安,上自朝廷,下至闾巷,靡不痛心疾首,反唇腹非,而无敢言者。”[15]33由于外患已弭,北宋君臣不惜多次耗费巨额国库经费修宫殿,乃至于民众“咸谓章圣皇帝勤俭十余年,天下富庶,及作斯宫,海内虚竭”[9]863卷37《宋纪37》。不仅统治者如此,整个统治集团也日显颓势。“真宗临御岁久,中外无虞,与群臣燕语,或劝以声妓自娱。王文正公性俭约,初无姬侍。其家以二直省官治钱,上使内东门司呼二人者,责限为相公买妾,仍赐银三千两。二人归以告公,公不乐,然难逆上旨,遂听之。盖公自是始衰,数岁而捐馆”。[16]172

盟约订立后,虽说每年对辽输银输绢,但实际耗费者不止如此。据仁宗朝名臣包龙图上疏:“臣昨奉敕,差送伴契丹人使,伏睹三番诸司人,依例于接伴使副进发前四、五日离京。凡经过驿顿,并先次取索羊、面、鸡、鸭、鱼、兔之属,广设酒肴,以待两番使臣,所费物料不少,并专副自备供应…其余呼索之物,仍不在数字。”[17]65卷5《明禁六篇·请绝三番取索》庆历年间,辽与西夏结盟共困宋。在“宋岁增银、绢十万两、匹”[7]227卷19《兴宗二》之后,宋辽才重归于好。宋廷为了求安稳,不惜以搜刮民财向辽纳贡。王禹偁称其时“峨冠蠹黔首,旅进长素餐”[18]29卷3《感流亡》。官吏们尸位素餐,重担压在了人民身上。“仁宗之世,契丹增币,夏国增赐,养兵西陲,费累百万…徽宗既立,蔡京为丰亨豫大之言,苛征暴敛,以济多欲,自速祸败”[3]4156卷173《食货上一》。对于契丹而言,和约规定的资助对其来说显得极为重要。他们把绢用于国内消费,同时还用大量的绢和党项人、蒙古地区诸部落的部民进行贸易[12]110。

此外,盟约订立后,在弥漫着和平气氛的环境下,北宋的军事实力更加废弛。笔者以为,不管是否订立盟约,北宋均须加强对北方的防御。不订盟约,北宋或大力修葺武备,提高对契丹人的警觉;反之,订约后反而畏首畏尾,仍不敢掉以轻心,还得养兵以防不测。然而宋之大敌不惟契丹,西夏、女真均是宋廷潜在的对手。在这种担惊受怕的环境下,宋廷继续增兵,然而又不欲练兵,造就了一支战斗力低下的庞大军队。“真宗天禧时,九十一万二千;仁宗庆历时,一百二十五万九千;英宗治平时,一百六十万二千,直至仁宗时,先后百年,而全国兵额增至七、八倍以上”[19]537。宋廷既耗巨费养了一堆无用之兵,又劳民伤财,此即危局的又一表现。顾炎武评曰:北宋“卒成‘百年之忧,一朝之患,皆上所独当,而群臣不与’之危局,政坛之萎靡不振,一遇生猛之女直兵入侵,终不免束手待擒耳。”[20]491卷8《法制》

三、结语

北宋与辽订立盟约,结束了数十年的战争状态,换取了一百二十余年的安定环境,这是不争的事实。但由于统治阶级内部腐朽,朝廷长期无视军备,战斗力衰弱,北宋继而陷入一种“慢性中毒”的状态,最终被女真人所终结。宋廷仍担忧契丹毁坏条约,依然实行养兵政策。王曾瑜说:“北宋军队,神宗熙宁年间总数应在90万以下。”[21]91

陶晋生先生指出盟约的消极面:“澶渊之盟的影响,绝不全都是积极的。盟约至少部分地代表了一种息事宁人,反应了一种外交上的退缩——尽管是暂时的——从华夏强势的立场退到转而寻求安稳保全的姿态。苏轼曾经评论说,澶渊之盟可能是中国王朝曾经采取的最坏的政策,只要容忍西部和北部的两个强敌的存在,中原王朝就不可能达到真正的‘治’。一些学者也有同感,他们认为导致宋朝最终亡于蒙古的原因可以追溯到宋朝的初期。颓势在宋朝早期已显露端倪,当时君臣对于如何处理中国北部边境长期遭受外族威胁的问题普遍束手无策”[22]24。可以说,北宋的危局与盟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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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陶晋生.两个天子:宋辽关系研究.亚利桑那大学出版社,1988.

中图分类号:K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6-0055-02

作者简介:林晓蕾(1992—),女,暨南大学文学院中国文化史籍研究所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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