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她的歪瓜劣枣

李良旭

母亲八十多岁了，一直生活在乡下。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母亲，对这里的一瓜一枣都倾注了满腔的爱。从田地里收上来的瓜瓜枣枣，母亲都视为宝贝。特别是对一些长相奇丑的歪瓜劣枣，她更是视若珍宝，舍不得丢弃。

我们这些子女回家，母亲总是拿那些收藏起来的歪瓜劣枣招待我们，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你们别看这些歪瓜劣枣样子难看，可是好吃着哩。这些歪瓜劣枣自然生长，汲取大自然的日月精华，是瓜果蔬菜中的精品。就像我们人一样，有些人虽然长得歪鼻子斜眼，却聪明着哩”。

母亲又说：“你们瞧，村头老王家养的四个孩子，小时候个个长得东倒西歪，鼻涕口涎挂着一脸的。可是长大后，你猜怎么样了，一个赛过一个，不是博士，就是硕士。现在你再看老王，在村里真是要多牛气有多牛气”。

母亲的一席话，不禁让人莞尔。老王家我太熟悉了，他家的三丫头，小时候就和我同一个班。都十一二岁了，头发还像一堆枯草，黄黄的。眼屎整天还挂在眼角，浓鼻涕拖得长长的。每过一会儿，她就会用衣袖在鼻子下一抹，样子可恶心了。她的衣袖总是油光光的——那是长期抹鼻涕留下来的印记。不曾想，就是这样一个我们班上的“灰姑娘”，长大后竟考上一所名牌大学，接着又考到大洋彼岸留学去了。最后，她嫁给了一个老外，那个老外把三丫头视为珍宝，整天“宝贝”“心肝”地喊着。她生活得很滋润，也很幸福。前几年，我们老同学聚会，如果不是经其他同学介绍，我根本认不出她了。如今的她，不但仪态万方，而且沉稳干练。让人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颜值爆表”的女学者，竟然是那个长得像歪瓜劣枣的三丫头。

母亲常说，别因为歪瓜劣枣长得难看，就嫌弃它们。母亲也常说，对人也得这样，不能以貌取人。于是她的儿女长大了，上学了，进城了，身上也还带着和她一样质朴的真诚。

仿佛是怕我们忘记了老家的物与老家的人，每次母亲进城到我们这些子女家走走，胳膊上也总是挎着个大篮子。进了家，往桌子上一倒，一看，全是些母亲在自己地里收的歪瓜劣枣，模样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记得最初一次，妻子还颇有怨言，私下里对我抱怨道：“你妈真小气，将这么难看的歪瓜劣枣送来，还喜滋滋的”。时间长了，妻子才知道，这些歪瓜劣枣才是瓜果蔬菜中的精品，母亲这是将自己家里最好的送过来的。

如今，妻子上菜市买菜，总是爱挑捡一些歪瓜劣枣。那些小贩们常常夸赞道：“你真是个内行，这些歪瓜劣枣才是最有味道、最有营养的”。妻子听了，眉开眼笑，说：“这是我婆婆教会的”。说罢，一脸的幸福和陶醉。

母亲的那些歪瓜劣枣，虽然没有光鲜的外表，玲珑的身段，但却将营养和精华深藏于内心，含而不露，却格外纯朴、实在，这恐怕也是母亲如此喜爱它们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