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之王

张晶

迪士尼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罗伯特·艾格（Robert A.Iger），曾经的气象播报员，并未预料到上海迪士尼乐园开园当天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

他也从没想过，见证上海迪士尼乐园开园这一幕，要经历17年之久。

过去17年间，现年65岁的艾格先后35次来到中国，在提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他几乎脱口而出。他称自己为迪士尼的“中国市场经理”。他不仅把神奇乐园那些扣人心弦的娱乐设施带到了中国，还特意建造了充满象征意义的全球最大的迪士尼城堡，整个乐园的面积相当于位于美国安纳海姆的第一个迪士尼乐园的4倍那么大。

“这是我们有意为之的，规模这件事，无论对迪士尼还是对中国，都非常重要。”艾格说。即便在正式开园这一周，工程都在继续。“我们一直在扩张。投入55亿美元建造的上海乐园，意义不亚于1970年代在佛罗里达中部买下大片土地”。

不仅如此，这可能是你从未见过的迪士尼乐园。艾格努力为上海乐园赋予了强烈的中国特色，这部分来自于当初谈判中的承诺。他提出并反复传递“原汁原味迪士尼，别具一格中国风”的讯息。这个口号还贴在了华特迪士尼中国的办公室里。

在百老汇已经成功上映19年、由迪士尼电影改编的音乐剧《狮子王》，也在上海推出了中文版，并在上海迪士尼乐园常年驻场。这是《狮子王》在英语之外的第8个语言版本。事实上，电影《狮子王》也是在中国发行的第一部外国影片。那是1995年，迪士尼公司在中国收获了4100万元的票房。

没人能否认中国市场对迪士尼的重要性，即便达到这一刻如此漫长。艾格担任迪士尼CEO 11年了，尽管作为“并购之王”的他将一系列充满光环的品牌—皮克斯、漫威、卢卡斯—先后纳入到迪士尼宇宙当中，但在他职业履历上最关键的时刻，无疑是上海迪士尼乐园的最终落成。这既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长的项目之一，也将考验他在全球范围内为公司寻求增长的能力。迪士尼董事会期待，目前占据公司业绩1/4的海外业务，能在未来贡献超过一半的收益。

迪士尼乐园此前在巴黎和香港的表现参差不齐，这令上海乐园对这间公司更为关键。目前美国奥兰多的迪士尼乐园每年参观人数为1900万，分析师们期待，上海迪士尼乐园能够成为参观人数最多的乐园，每年能够达到5000万人。2015年10月，艾格第一次将迪士尼全球董事会放在上海召开。在他看来，在上海周围，能够3小时车程到达的潜在消费者有3.3亿。这些人都将成为迪士尼一系列其他产品的消费者。

迪士尼对中国市场的期待不仅仅是乐园本身，它以影业为源头建立了完整的商业帝国。无论是新闻集团还是时代华纳，在这些美国传媒公司在中国先后遇阻的情境下，迪士尼正在不断提升自己的认知度。

接受《第一财经周刊》采访当天是乐园正式运营前整整一周。艾格看上去流露出一丝疲惫。“我今天起得很早，醒来看到邮箱里塞满了世界各地的祝贺邮件。”艾格说，“他们在电视上看到了我。”当他出现在上海乐园内入口附近的时候，一位女性游客也认出了他，跑过来跟他合照，这令他感到很高兴。

艾格早在1979年就来过中国。那会儿他在美国广播公司（ABC）体育部工作，来北京时住的酒店的床垫里塞满了稻草。酒店里没人会讲英文，他本人更不懂中文，这令场面有些荒诞。中国政府当时刚刚对外资公司开放。等到1994年再次来到中国，他已经成为ABC的董事会主席，为迪士尼卡通系列节目《小神龙俱乐部》开张。这个节目的编排是迪士尼式的，内容却是在中国制作的短片。迪士尼进入很多国家的策略都是先让迪士尼频道落地，目前已经在全球170个国家实现了这一点，但在中国这并无法实现。

艾格曾经说如果自己写一部传记，会命名为《我被买了》（Ive been bought）。这其实指的是1985年Cap Cities收购了ABC，而迪士尼又随后收购了Cap Cities。但当他2005年成为CEO之后，完成了比这多得多的收购，令这间公司价值翻了好几番，成为全球最大的传媒公司。ESPN在2006年前后的时候业绩非常出色，为这些收购提供了足够的腾挪空间。钢铁侠、美国队长、巴斯光年、Elsa等迪士尼旗下的角色，不仅成为美国流行文化的主导者，也开始传播到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国家。

他同时开始了频繁的对中国市场的考察和谈判之旅。“有意思的是，这些年来，我见过3任中国国家最高领导人，不同的秘书长、商务部长、宣传部长，你能想到的官员，以及几任上海市长。”艾格回忆道。这个进程显然比他预想的要缓慢。“为寻求一些批准，我在过去几年经常去北京。”艾格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早在1990年，时任上海市长朱镕基就曾带领另外4个市长参观了位于安纳海姆的第一座迪士尼乐园，并决定将它引入这座城市。但行动远比决定迟缓。直到艾格在1999年被迪士尼前任CEO迈克尔·艾斯纳（Michael Dammann Eisner）派往中国，才终于重启建设乐园的谈判，并最终在7年前达成协议。这其中经历了反复的谈判和妥协，迪士尼最终拥有上海乐园43%的股权，其余多数股权为有国资背景的上海申迪集团所有。

艾格此前已经证明了自己出色的谈判能力。迪士尼历史上曾出现权力交接的混乱时刻。艾格的老板、迈克尔·艾斯纳先是把自己培养的接班人卡森伯格逐出了公司，在2005年自己又被董事会赶出了迪士尼，还和皮克斯及乔布斯交恶。上任第一天，艾格就给乔布斯打了电话，他不仅化解了这一根深蒂固的矛盾，还主动提议完成了历史性的第一桩收购—以74亿美元将皮克斯融入迪士尼之中，根本性地改变了这间公司。之后无论是对卢卡斯还是漫威的收购，都意味着对现有电影格局的重新打破。

沃伦·巴菲特和艾格认识几十年了。“他总是很冷静、理性，让事情合理化，这样他能够安排其他人将事情做好。他并没有说事事干预。”巴菲特对他评价说。

他带领迪士尼走向又一个黄金时期。作为电影业的主导者，迪士尼成为六大电影公司试图模仿的样本。即便是那些新型技术和零售业的创业公司，也想从它身上学到几招。来自硅谷的电商公司Everlane的CEO Michael Preysman在接受《第一财经周刊》采访时就曾表示，“如果说有什么公司的经验值得学习的话，我很想知道迪士尼讲故事（storytelling）的方式。”

但正如上海迪士尼乐园的建成充满不确定性，迪士尼本身也面临现实挑战。

曾为迪士尼贡献巨大利润的ESPN成为艾格过去一年多以来不愿意提到的名字。“我不认为它是在萎缩，它依然在增长，只是增长在放缓。”在5月公布的迪士尼第二季财报当中，ESPN的广告收入下滑了13%。

迪士尼互动产品Infinity最初在2013年上市时很受欢迎，但随着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以及消费者对于这种技术玩具兴趣的转移，也最终被叫停。这意味着迪士尼停止了为游戏平台推出视频游戏，过去十年内它至少为此投入了数亿美元。

最具挑战的莫过于，两年后，艾格就卸任了，他可能无法在这个职位上看到上海迪士尼乐园二期的建成—而他的继任者目前还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