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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孙犁作品的时代性与独立性

2016-06-30王依然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8期
关键词:真诚孙犁时代性

摘 要:孙犁的作品大都带有深刻的时代烙印,可其光辉并没有随着时代的更替而变得黯淡。相反,作家和作品共同呈现的真诚与美历经时间的淘洗后显得更为真挚动人,而这种真实和诚挚正体现在孙犁本身以及在作品中构建的种种冲突与和谐之中——既坚持对时代的追随又秉持着独立的写作人格,既饱含文学斗士的战斗热情又拥有文人的独特视角,既能够对丑恶进行冷面批判又带有农民儿子的温和宽厚。这些矛盾表现出了艺术的真实,形成了孙犁作品永不褪色的真诚之美。

关键词:孙犁;时代性;独立性;真诚

作者简介:王依然(1994-),女,汉族,河北廊坊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学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8-00-02

孙犁的作品大多诞生于激变的大时代,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文革”等重大历史事件都成为孙犁作品的背景,带有明显的时代气息。孙犁作为一个投身革命文化工作的知识分子,其作品必然会带有一定的政治倾向。但是孙犁对于政党政治意识形态的参与并非鼓吹迎合,而是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疏离,这种疏离也并非带有撕裂感的边缘化。他对于时代、事件和意识形态有着自己的判断,肯定则投入其中,不加吝啬地歌颂“美的极致”;若是否定则冷峻严厉地披露“丑的极致”。他有着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和恒定的价值立场——对人性以及美和真的忠诚。

一、抗战时期孙犁与时代的融合与冲突

孙犁真正的文学创作之路始于抗日运动。在此之前他曾在北平游荡,在家赋闲,做过政府雇员又被解雇,做小学事务员辞职后再次失业,想订一份《大公报》都要从妻子和父亲那里讨钱。此时的孙犁感到了失落——“是啊,我失业在家里待着,这证明书就是已经白念了。”[1]就在孙犁对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价值产生了怀疑和动摇的时候,抗日战争爆发了。投身到抗日工作中去的孙犁编写刊物指导敌后的抗日宣传工作,在文艺理论研究上也取得了成果。更重要的是,它开启了孙犁的文学创作之路。不得不说,抗日战争使得孙犁重新找到了自我价值,从百无一用的书生到革命文艺战士,陡然而生的存在感化解了孙犁的精神危机,取而代之的是个人与民族命运紧密相连的亢奋。孙犁自身对于这种变化也有深有体会,“假如不是抗日战争,可能我也成不了什么作家。……对于参加抗日战争,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工作,直到现在,我也不后悔。我总觉得,这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至少是在文学上给了我一个机会。” [2]恰如孙犁自己所言,抗日战争给了孙犁一个契机,让孙犁通过文学创作融入时代,开启了孙犁的文学之路。

这一时期,孙犁极富创作热情,也展现出了高超的创作水平。《芦花荡》《荷花淀》如荷花般清新独特的艺术风格恰如一阵清风刮过文坛。之所以会产生如此效应,一是题材满足了时代的需要,甚至是政治的需要,因为作品所展现的是解放区人民的进步,歌颂的是人民群众的力量,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下宣传了革命乐观主义。但是更为重要的是,孙犁的作品超越了浅薄的政治口号,为涌动的革命热情找到了更为坚实的情感依托。

作家以及作家笔下的人物和政治意识形态的关系,并不是被动地卷入,而是发自内心地接受和参与。这些政治思想和政治领导对于处于民族危亡的农民的意义恰如抗日战争带给孙犁的意义,使他们本身就存在的才能、品质和精神有了展示的机会。那些乐观和勇敢其实还是“人”本身的力量。这种对于“人”本身的关注使得孙犁在展示大时代、大事件和大动乱上有着“武戏文唱”的色彩。作家没有采用宏伟的叙事视角,而是始终关注着时代下的个人。他把风云变化凝结在普通的农民农妇身上,借他们的眼睛、从他们的角度,以一种淳朴自然的方式去讲述淀子里发生的那些故事,战争的激烈残酷借女人们的深明大义和口是心非去表现,勇敢无畏的英雄主义最终也不过是鱼鹰一样的老头子血债血还的表演。在这里,革命文化就不再显得单调和做作,因为它早就在作者的认同和处理下,展现出了与农民血脉相通的自然和深情。它也不再是主题,而是用来反映农民精神面貌的一个不可缺少的方面罢了。

从这个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政治也在服务着孙犁的文学创作,因为它作为一种真实已然的精神状态和背景成为展现人性的一个重要方面。“真实”是孙犁创作永远的追求,在当时背景下,个人和时代的融入感和冲突感都是真实的,“当时为政治服务,也不是有人强迫,都是出自本心的”。时代与个人在一个重大事件中实现了美好的契合,但也并未失去自我,相反,孙犁以一种极具个性的视角去描绘这个时代,在残酷的战争中追寻平和与美丽,并满怀激情地进行富有诗意的表达,一望无际的淡紫色芦花,编席的女人手上柔滑修长的苇眉子,日军虎视眈眈下却仍然静谧朦胧的白洋淀……孙犁捕捉美的着眼点和清丽的语言以及对于人情人性的赞美,淡化和疏离了战争和政治,透露着更为深刻的主题和更加可靠的情感依托,表现出对人性、对美的关注与热爱。

这种文学斗士的战斗热情与文人视角的诗意美学之间产生的矛盾既对立又统一,坦诚地展现了孙犁作为革命洪流中的知识分子的真实心态。既有接受时代召唤的浓重使命感又保持着文人对美的敏感和忠诚,两种情怀的纠缠和完整的暴露表现了作家创作的真诚态度,也使作品展现出不流于世俗的清新之感。

二、新中国成立初期孙犁与时代的磨合与探索

新中国建立初期,主流意识形态需要确立其地位,这一时期,作家们满怀着对新中国的期待,反映建国历程的长篇小说创作出现了繁盛局面。《风云初记》就是这一时期孙犁的应时之作。直到这个时期,孙犁的个人和时代之间仍保持着契合和疏离之间的默契。在春儿从一个农村懵懂少女蜕变为一个拥有坚定信仰的战士的历程中,我们仍能够体会孙犁对这个时代的热忱。从这些作品中既能够看到时代中的个人,也看到了个人眼中的时代。孙犁的抗日小说视角和语言的双重诗化也的确达到了“美的极致”。这一点同样得到了孙犁自己的肯定。“我最喜爱我写的抗日小说,因为他们是时代、个人的完美真实的结合,我的这一组作品,是对时代和故乡人民的赞歌。”[3]

但是孙犁对于个人与时代关系的把握并非永远如鱼得水。进城之后,孙犁脱离了农村,就像农民脱离了土地,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和平时期和工业化建设又将他带入一个陌生的时代。由此孙犁的文学创作也进入了一个转折点。虽然失去了熟悉的视角和熟悉的题材,但是孙犁仍然对参与时代保持着极大的热情,投身时代的余温催促着他探索文学的新路。孙犁以《津门小集》做出了主动的尝试,描写天津棉纺工人区和津郊农村,试图从农村文学转移到城市文学,却仍然在用描写农村生活的口吻去描绘新的时代。对于时代的迎合和迁就使得作品有急就章之嫌,流于形式使得作品失去了本真的美丽,因此流传度远不及前期的抗日小说。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形式和时代特色并非形成孙犁作品经典性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其背后作者对于时代和个人冲突的把握。而是否能很好地处理这种关系,取决于作品是否含有超越时代的价值标准使得作品能够沉淀下来。

三、文革后孙犁对时代的反思与隐忧

当我们再次看到这样的作品的时候已经是在孙犁的晚年。晚年的“新孙犁”选择了散文这样一个“老年人”的文体,以其深沉的文笔和极具个性的思想艺术重新获得了文坛的关注。他不再歌颂“美的极致”,而是冷峻地揭露“丑的极致”。美与丑视角切换之间,我们明显地感觉到时代变迁下作家内心的落差。抗战时期个人与时代的契合给了他一个机会开始文学生命,而晚年与时代的格格不入实际上也给了他一个机会去实现文学生命的复活。个人与时代的冲撞、融合和疏离所形成的真实而深刻的体验使得他的文字带有强大的张力。晚年的孙犁作品独立性更为明显,对于真的崇尚让他不加掩饰地暴露出和平时代的丑陋一面,对于美的执着又使得他批判人性的恶继而去怀念战争时期人性的善。但这一切也仍然出自对时代和国家的关注,虽然和主流的意识形态有所疏离,可绝非对时代的排斥和撕裂。

他常常将往昔的农村生活与如今的城市生活进行对比。乡里旧闻、童年漫忆、故乡旧事这类回忆性的散文,表面是在追叙往事,可实际上仍然观照着当时的现实。反思十年动乱中社会的败坏、道德的沦丧。由十年动乱期间流氓行为普及里巷而想起过去家乡里混混式的人物。他们虽然为非作歹却从来不祸害乡邻。即使是混混也要有其底线才能够得上名号。两下对比,连过去农村的混混都值得怀念和追忆,无形之中形成了批判意味。农村的小摊小贩同当时城里的小贩相比也更加可爱仁义。可读孙犁的批判从未有过酣畅淋漓的快感,反而从中感受到了作家内心深处的落寞和感伤。失落的农村世界、与革命中热切期盼的相去甚远的社会状态,十年动乱中人性丑恶一面的暴露、文坛的腐败官僚之风都惹来了作家沉痛的隐忧。在揭露批判的时候,平淡冷峻的口吻其实是作家刻意地拉开一定的距离,冷静审视的结果,是对波澜起伏的心绪的掩饰和压抑。可不管是理性上的思考结果还是性情中农民的宽厚,孙犁很少去苛责个人,他更愿意将他们视为受害者,将错误归咎于时代和社会。根植在孙犁内心深处的儒家“士人”情怀以及农民儿子的淳朴宽厚让那份耿直的指摘变得极富悲悯色彩。比如《芸斋小说》中对王婉的回忆。以她个人的悲惨命运表达出对时代的谴责。“十年动乱,人生命运无奇不有,今日思之,实亦当时倒行逆施政治之牺牲品也。”[4]

四、小结

孙犁作品的现实主义是真诚的,他在现实主义之中寄托了人道主义精神,忠诚于人性,忠诚于美。由此他能够在时代的洪流中保持清醒,不被强烈的时代涛声所淹没,形成了独立的写作人格和独特的作品风格。这种时代性和独立性的冲突与和谐使得孙犁的现实主义在逐渐脱离时代语境的过程中,不但没有失去其价值和意义,反而在时过境迁之后彰显出了强大的生命力和独特的魅力。

注释:

[1]孙犁:《报纸的故事》,《乡里旧闻》,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第78页.

[2]孙犁:《和郭志刚同志的一次谈话》,《如云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第97页.

[3]孙犁:《文集自序》,《人民日报》1981年9月2日.

[4]孙犁:《王婉》,《孙犁文集·续编1》,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第84页.

参考文献:

[1]孙犁.《乡里旧闻》.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2]孙犁.《白洋淀纪事》.中国青年出版社.1978.

[3]孙犁.《如云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4]孙犁.《孙犁文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

[5]叶君.《参与、守持与怀乡:孙犁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12.

[6]郎伟.《老年人的文体——孙犁新时期散文创作散论之一》.《宁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7卷.1995年第3期.第73-79页.

[7]张学正.《观夕阳——晚年孙犁述论》.《当代作家评论》.1998年第3期.第61-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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