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是魔鬼，情怀成羁绊

朱迅垚

65岁的王石终于放低了姿态，他在万科股东大会上向宝能系的姚老板表示了歉意，甚至起立鞠躬致歉，虽然相当部分中小股东起身拦住了他。

此刻，更像一次体面的告别。还会有奇迹发生吗？

理想主义、情怀、“阳光照亮的体制，健康丰盛的人生”、“选择万科，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在家长制、厚黑学、权钱交易曾经习以为常的中国经济漫长转轨期，万科确是一股清流，王石确是新商业文明、新思维企业家群体的最佳代言人。

但这块土壤，数千年传统文化浇灌的土壤，黄色农业文明转为蓝色商业文明，向上跨一步是容易的，一步登天却是困难的。过于剧烈的理想主义，一定意味着不妥协，不兼容，不迂回，一定意味着理念先于行动，也一定意味着舆论政治和权力游戏中的“幼稚病”。

某种程度上，谁都没有王石有资格担当这面理想主义旗帜。他拥有比普通人丰富得多的体制内资源，他逃离体制，花三十多年成功让万科变成中国最成功的公司之一。既有体制出身，又有市场成功，王石作为中国企业家教父的身份名至实归。

但如果仔细回看，你会发现，王石的漫长经历藏着某种悖论。表面上，王石的麻烦源于他早期股权改革时没有要股份，但也不能忽略他那些昭然若揭的悖论。最明显的是两点，一是王石向来主张与拥抱新商业文明，但他“不欢迎民企当大股东”的表态让其一贯的主张大打折扣，二是王石要求万科阳光透明不相信关系，但他与万科显然从过往与华润高层的良好关系中获益良多。

王石造成今天的被动局面，看上去最大威胁是宝能，但真正造成决定性影响的是华润倒戈，那种让他与万科如鱼得水的管理层大股东良好关系成了明日黄花。

往深处挖成因，在于王石两方面的骄傲和高估，一是对自己个人影响力的骄傲和高估，一是对自己坚持的所谓理想的骄傲和高估。

在三十多年的万科历史上，王石有很多次机会去考虑万科产权和管理权的内在矛盾。在我看来，王石首先应该尊重资本，尊重规则，无论对方来路如何，起码保持尊重，同时跟宝能采取迂回谈判的态度，其次应该想办法获得华润的信任，平衡双方的关系，而不是最终与双方交恶，让他们互相抱团。

历史已经发生。坦白说，我永远是赞同甚至支持理想主义的，但实现理想主义一定只能通过务实路线。王石的理想是要让他一手带大的团队继续下去，要让万科文化和价值观继续传承下去。可是，现在两大股东联合要罢免董事会，万科未来前途莫测，不仅理想实现不了，连手下的饭碗都保不了。这种结果，除了成就王石的悲情，又成就了谁？

至刚易折，长袖才能善舞。在这个仍然处于转轨期的国度，老祖宗的智慧仍然有用。我们都该是理想主义者，但前提你得尊重现实。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要佩服柳传志、张瑞敏和李东生。他们是具有政治智慧的企业家，这丝毫不代表他们没有理想，他们默默地就实现了企业往股份制企业的转轨，让管理层持有较高比例的股份。先讲规则，再讲情怀，才是正着。

这一场宝万华之争，是多么精彩又极具启发性的教材。王石，联想他昔日登顶珠峰的风华正茂，亦免不了唏嘘。对于所有理想主义者、所有有志于为现代文明做贡献的人来说，王石都应当是他们的榜样，也应当成为他们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