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爱你

陈新

也许任何灿烂的星星都有不为人知的黑子与耀斑；同样，任何成名成功的背后都隐含着难言的苦泪与伤痛。明星们功成名就，鲜花和光环簇拥的背后，隐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亲情纠葛和情感波折？本期我们特选编影视明星陈坤、谢娜、陆川和陈佩斯与父亲的情感故事，以飨读者。

一 陈坤：泪眼中的父子情

离异子女多少痛？小男孩不知端倪怨爸爸；岁月更迭沉浮，冰冷父子误会有多深？血脉父子心连心，亲情回归走出冷漠风雨。

2008年9月27日，一部名叫《画皮》的东方新魔幻影片在全国影院上映，好评如潮。在这部电影中，扮演将军的陈坤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重情重义，与爱人生死相依，令许多观众潸然泪下。

陈坤，重庆人。因为在《像雾像雨又像风》《金粉世家》《理发师》《云水谣》等影视剧出演重要角色，从此红透演艺界。但没人知道，在陈坤帅气阳光的笑脸后面，却有一段令人心酸的成长经历：7岁时父母离异，母亲将他送到了乡下外婆家。从小没爹疼的他吃尽苦头，遭受同龄孩子的白眼。多年以来，他对抛妻弃子的父亲怨恨不已……

1 心怀怨恨，盼望父亲倒霉

陈坤的父母同在重庆市郊北滨路上一家工厂上班，父亲陈大林是卡车司机，母亲后来也调入这家工厂，干过车工、钳工、伙食团团长。陈坤生于1976年2月，从懂事起，他常和姐姐、弟弟倚在门口，等爸妈下班，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其乐融融。

可是，陈坤7岁那年，父母开始经常吵架，他的幸福童年结束了。

父亲很帅，母亲漂亮，多年被人夸为天造地设，却为何无休无止地吵架？小小年纪的陈坤从父母吵嘴、邻里闲谈中隐约得知，在母亲调入厂里之前，父亲与一位善良的“阿姨”（同事）关系很好，经常给父亲和他们兄妹洗衣服、热饭菜，两人无话不谈。于是，厂里传出了他与这位“阿姨”关系“不正常”的风言风语。后来，母亲听到了这些话，气坏了。母亲是急性子，就去找这位“阿姨”理论，在厂里打了起来……原来，自己有位坏爸爸！而且，坏爸爸有了坏女人！

打架事件后，那位“阿姨”遭到了丈夫毒打，万念俱灰，在1983年冬跳下嘉陵江，幸运的是，被路过的人救起。后来，当地派出所专门调查了这件事，结果证明她作风正派，与陈坤的父亲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但是，这位“阿姨”和丈夫的隔阂却越来越深，最后，她选择了离婚，调到另外一家单位，搬到歌乐山去住了。

而陈坤父母的感情裂痕也越来越大，最后，他们决定协议离婚。父亲陈大林将房子留给了陈坤的母亲，自己净身出户。多年以后，他与那位女同事因为共同的磨难、相投的性格，一起重组了家庭。

那一天，父亲拎着简单行李，准备离开。临走前，他伸出手，想抱抱三个儿女。可是，年仅7岁的陈坤和姐姐惊叫着躲开了，只有弟弟被父亲抱了抱，惶恐不安。见儿女们这样，父亲凄然苦笑了一下，走了。

父亲再没回过这个家。离异的母亲带着姐弟三人，艰难地维持着生活，不久，母亲把姐姐带在身边，把陈坤和弟弟陈渝寄养在了娘家。

那个年代，父母离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陈坤在重庆郊区的学校读书时，经常有些调皮同学欺负他，说他是被父亲抛弃的孩子。陈坤的性格变得内向、忧郁起来。每当被同学嘲笑，他就格外恨自己的父亲，父亲居然跟着坏女人走了，抛弃了妈妈和他们三姐弟！

在年幼的陈坤看来，只有妈妈对他最好。陈坤喜欢吃香肠，哪怕成为明星的今天，这个习惯也没改变。可是当时穷，他连闻到香肠味的机会也不多。一天，外婆给妈妈送来一根香肠。当晚，当香肠被切成片端上桌时，陈坤立即数了数，每人正好两片。姐姐很懂事，一直对香肠视而不见。妈妈给陈坤、陈渝碗里各夹了两片，说：“你们瘦得像两只猴子，多吃点肉！”一会儿，妈妈又给他俩各夹了一片香肠。陈坤看看妈妈，又看看姐姐，咬了一口香肠后，故意皱起眉头，把碗里的另两片香肠放进盘子里，说：“难吃死了，我不吃！妈妈，这香肠太难吃了。”陈坤知道，如果自己和弟弟各吃三片香肠，就意味着妈妈或姐姐没得吃。陈坤以为这样做是懂事，谁知妈妈大发脾气：“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说难吃，你想吃啥？”说完，到自己房间去了。陈坤很委屈，眼泪“啪嗒、啪嗒”落进碗里。姐姐说：“我知道你心疼妈妈才这样说。可这话很伤妈妈呀！你别哭了，我去劝劝妈妈！”

在门外，陈坤听到妈妈对姐姐说：“孩子，我不是想发脾气，我是不希望你们三姐弟营养不良啊！”一会儿，屋里传出了妈妈、姐姐的哭声，格外酸楚……

随着一天天长大，陈坤遭受同学的白眼越多，有时深夜看见母亲独自垂泪，陈坤也更加疏远父亲、怨恨父亲了。

陈坤的母亲不希望父母恩怨影响孩子的成长，经常对陈坤说：“你爸爸很疼你的，他自己很艰难，但却从来没有断过你们的抚养费……”陈坤低头听着，并不说话。但他固执地认为，家庭的困境、母亲的眼泪，都是坏爸爸造成的……

2 血浓于水，父子情几经沉浮

陈坤11岁时，母亲重建家庭，把陈坤和弟弟接到了身边。

小小年纪的陈坤深知母亲过得不容易。而母亲也因为没有维护好自己的婚姻，总觉得亏欠儿女们太多。对处于发育期的陈坤，母亲特别关照：他喜欢吃肉，她把工作餐的几片肉带回家里给他吃。开始时，陈坤几口就把肉吃了，说：“好吃好吃，可惜太少了。”

有天中午，陈坤去单位找妈妈，这才知道几片肉的来历。他心酸不已，说：“妈，我以后不吃肉了，弄得你没菜吃。”母亲笑了：“儿啊，你吃肉比妈妈吃更好。你长得高、长得壮，妈妈就苦到头了！”

陈坤回到妈妈身边时，弟弟陈渝才读一年级，而学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居然不接受陈渝入学。无奈，陈渝在家闲了两年。陈坤听说，母亲曾经托人找过父亲，让他管管小儿子读书的事，而父亲没有回音。陈坤更加恼火：弟弟无法接受教育，父亲居然也不关心！对父亲的恨，又添了一层。

身为长子，陈坤觉得自己长大了。他发誓，要用自己的努力向父亲证明，他们被父亲抛弃后，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这一年，母亲的生日到了，孝顺的陈坤没钱买蛋糕，他拿着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去买了一个大面包、一个西红柿、一根黄瓜，精心制作了一只“水果蛋糕”。母亲回家时，他捧出了这个“水果蛋糕”，和弟弟一起为母亲高声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母亲高兴得流下泪来：“妈妈有你们，真的很幸福！”

不久，母亲与后父又添了一个儿子。同母异父的弟弟出生后，陈坤很开心，但家里的生活更艰难了。陈坤为了尽快赚钱，就选择了就读职高，学计算机。同时，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晚上到歌厅当服务生。后来，他发现当歌手比当服务生收入高，就自告奋勇当歌手。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到歌厅唱歌。16岁那年，他毕业了，被分到了重庆市委机关印刷厂，当上了一名打字员，晚上，他依然到歌厅唱歌。一个偶然的机会，陈坤结识了重庆歌剧院的王梅言老师，从此，演唱水平提高得很快。

而缺失的父爱，一直是陈坤心底的隐痛。

一天晚上，陈坤回到后台，服务员说有人在等他，陈坤一看，竟是父亲！陈坤先是尴尬，继而呆住了，多年未见的父亲，已经在岁月流逝中变得佝偻矮小，一脸沧桑！父亲的表情也很不自然，他搓着手，颤颤巍巍地说：“坤儿，现在我开了一家修理厂，收入好些了，你要是缺钱，就告诉我一声……”

一听这话，陈坤心中恨意骤起，语带呵斥：“你少丢人现眼，谁是你的坤儿？我自己挣钱，不要别人的帮助！”

父亲愣住了，泪光盈盈，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话一说完，陈坤也有点伤感，但这伤感立即转瞬即逝，他像逃避一般，装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匆匆离开……

原本内向的陈坤变得更沉默了。18岁那年，他第一次考虑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他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想让父亲后悔当年放弃了一个优秀的儿子……1995年5月初，他在王梅言老师的鼓励下，进京参加东方歌舞团考试，顺利成为一名试用歌手。之后，他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陪朋友考北京电影学院，却以男生第一名的专业成绩成为表演系新生，与赵薇同班。

然而，在经历着人生突如其来的大喜时，陈坤也经历了猝不及防的大悲：1996年5月，姐姐在婚前几天，过马路时遭遇车祸去世！此前，姐姐是一家街道小厂的小工，收入低，为了给在京读书的陈坤交学费，她非常节约。

听到消息，陈坤无比悲恸！他借钱买了机票，匆忙从北京赶回重庆。赶往医院时，他看到姐姐已经奄奄一息，而父亲正抱着姐姐，哭得老泪纵横！

看到此情此景，陈坤扑过去，哭成了泪人。可是，陈坤却对父亲感到更加厌恶了，心想：如果这个男人当初不抛弃他们母子，姐姐就不会这么辛苦、这么节约，哪会遭遇如此横祸！

临终的姐姐，似乎看穿了陈坤的心思。她拉起陈坤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大弟，我要死了。死前，姐要求你一件事，我们这么多年都恨爸爸，以为他不爱我们。其实，爸爸很爱我们……你和二弟不能恨他！大人的事，我们不懂……答应姐姐，不然，姐死不瞑目……”陈坤几欲哭昏：“姐，你别死，我答应你……”

不久，姐姐靠在父亲臂弯里，溘然逝去。父亲哭得那么伤心，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姐姐脸上……陈坤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拿捏的感觉：爸爸真的很疼姐姐、很疼我们吗？

姐姐的死，也让母亲格外悲痛，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仿佛一下子苍老了10岁。陈坤心如刀绞，他知道自己必须撑起这个家了。

没有了姐姐的资助，陈坤在北京电影学院学习的四年里更辛苦了。他在歌厅唱歌，常常凌晨才回学校，两点钟睡觉，六七点钟就起床准备上课，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很多次累得都要晕倒了。无数次，他想起姐姐，要是姐姐在，就会有姐夫，就会资助自己上大学，自己怎么会这么累？他还是恨爸爸，觉得姐姐的死跟爸爸有关——虽然，他答应过姐姐，要原谅爸爸。

大二时，陈坤被导演吴子牛相中，出演了《国歌》男主角。之后，他踏入影视圈，心中始终抱着这样一个理想：在北京买一套房子，将妈妈和弟弟也接来，一家人团团圆圆。他四处接戏，陆续在《像雾像雨又像风》《金粉世家》等电视连续剧中扮演主角，渐渐成为一线红星，他的理想变成了现实！

看着妈妈和弟弟幸福而满足，陈坤却神思恍惚了。偶尔，不经意间，他会想起父亲，父亲还生活在重庆，他会怎么看待已经成为明星的自己？一种出人头地的扬眉吐气，也有一种想让父亲为自己骄傲的冲动，在他内心交织着。多少次，他想主动与父亲联系，可是，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与此同时，陈坤对父亲的怨恨依稀存在。成名后，他接受过很多媒体采访，经常提到感谢母亲的呵护和照顾，却极少提及父亲。即使记者问及他的父亲，他也是巧妙岔开。

儿子的出息，让身在重庆的父亲陈大林为之自豪。但，他担心陈坤给他难堪，从来不敢主动与儿子联系。只要听说陈坤到重庆参加活动，他就抽出时间，远远地看陈坤一眼。有时，舍不得买门票，他就在酒店守候，躲在角落里打量陈坤。看到儿子被人众星捧月时，他经常高兴得悄悄抹泪。

2002年冬天，陈大林得知陈坤回到了重庆，一直在暗中跟踪。见到“粉丝”不多，他忍不住从角落里走出来，跟陈坤打招呼：“坤儿……”陈坤见了，一怔，然后装作没听见、不认识，没有理他。

见到儿子没有原谅自己，老人伤心不已。当晚，他找来一个老朋友，借酒浇愁，酩酊大醉，继而号啕大哭，大骂陈坤是不孝之子，大骂陈坤和陈渝不尊重父亲，居然曾经还想改姓……

当地媒体立即报道了此事。本来，陈坤因没尽孝，对父亲有些牵挂，有些愧疚。这一下，他又对父亲有些怨恨了：你抛妻弃子，没有尽到丈夫、父亲的责任，居然还要责备我？

3 亲情回归，走出冷漠风雨

2006年的一天，陈坤在一份报纸上看到父亲接受采访时说：“我离婚时，每月工资只有60多元，日子格外艰难，但每月都给前妻（陈坤妈妈） 25元钱，用于抚养陈坤姐弟。那时候，一个人每月生活费大概10元钱。孩子不能在身边成长，我一直很遗憾，就想从经济上多给一些，尽量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此时陈坤才知道，父亲离婚之后，日子并不比他们母子好：他没有房子，住在一间像牛棚似的房子里；一年之后，他改做销售，有出差补贴，收入多了一点，他又主动把给他们母子每月的抚养费提高到50元钱……

报道内容得到了母亲证实后，陈坤内心受到了强烈震撼：自己多年怨恨父亲，难道真的错了？在自己成长的岁月里，除了没有父亲的身影，他的爱从来没有离开自己和弟弟？

陈坤对父亲有了愧意，不禁自责起来。

2003年春，陈坤与胡兵、陈好一起拍摄电视剧《双响炮》时，捡到了一个孩子，取名“优优”。随着孩子渐渐长大，他与孩子之间非常亲密，孩子叫他“爸爸”，他叫孩子“儿子”；每次出门拍戏，他都会带着优优的照片，看个没够；若在北京，晚上一回到家，就守在孩子床边。

以前，母亲一提到父亲，陈坤就不愿意多谈了。可有了优优之后，像是一把打开心锁的钥匙。他经常问母亲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母亲说：他从小体弱多病，经常半夜发烧，父亲总是彻夜不眠地照顾他，顶风冒雨把他送到医院……陈坤恍然大悟，自己多年来一直计较父亲抛妻弃子，却完全忽略了一份深深的父爱！

之后，陈坤接受央视“艺术人生”栏目采访。提及父亲时，他对朱军说：“我爸爸也是一个蛮可怜的人……他应该是为我骄傲的，我没给他丢脸。可惜，我跟他交流不多，不经常见面。”正好，陈大林看了这期节目，他看着看着，禁不住哭了——原来儿子一直惦记自己啊！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开心地大醉了一场。

而陈坤，则专门交代弟弟陈渝给父亲打电话，让他回重庆时看看爸爸……

不久，陈渝回到重庆，费尽周折，才在观音桥附近一幢潮湿低暗的住宅里，找到了白发苍苍的父亲。虽然陈大林一再解释，自己住在潮湿环境，是因为爱种兰花，但陈渝依然心酸不已。回到北京，陈渝哽咽着告诉了陈坤。陈坤也哽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他们哥儿俩一合计，给父亲在江北区北城天街买了一套新房，并安排人做了精心的装修。

2004年12月的一天，当陈大林在家里弯着腰、吃力地吹着火，准备点燃蜂窝煤炉时，听到背后有一个哽咽的声音：“爸，这里太艰苦了，我们给您买了一套新房子，您搬过去住吧，已经装修好了。”

父亲回头一看，呆住了——这不是陈坤吗？这个“不孝子”不但来了，还给自己买了房子？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耳朵，颤悠悠问：“坤儿，你说什么？”

“爸，我和弟弟给您买了一套房子，这是钥匙！”陈坤认真地说，眼里含着泪花。这一次，老人听清楚了。他突然呜呜哭起来：“儿子，这些年，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要谢谢你们妈妈，她把你们培养得这么懂事……”

“爸，别哭。以前儿子不懂事，没有孝顺你，请您原谅儿子……”说着说着，陈坤也忍不住哭起来。

在两个儿子的“要挟”下，陈大林与老伴搬到了北城天街的新居。原来的房子用来出租，租金用来颐养天年。

同时，陈坤还花10多万元买了一辆车，送给父亲。陈大林不肯要，陈坤说：“爸，你让儿子多尽一点孝心吧……”听了这话，老人的眼圈红了。

自此，父子重归于好。他们经常通话，陈坤还时常寄些钱孝敬父亲。

2007年5月，陈坤因长期受困于喉咙息肉的苦痛，不得不选择做手术切除。虽然这是一个小手术，但也有风险存在，如果手术后导致失声或者变声，那对歌影双栖的陈坤来说，是无法想象的灾难。

陈坤相信医生，把手术看得很轻松，可身边的亲人为他捏了一把汗。北京的家人守在手术室外，远在重庆的陈大林也提心吊胆，隔一会儿就打电话问陈渝，让陈渝为他“现场直播”。知道手术成功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2008年9月27日，陈坤主演的《画皮》上映。陈大林老人一大早就来到重庆市江北电影城买好了票。当看到陈坤饰演的将军有情有义，回想起这些年以来几番沉浮的父子感情，以及儿子回归之后的至情至孝，老人眼里幸福的泪水，又在不知不觉之中，滑落了下来……

二 陈佩斯：我与“大坏蛋”父亲

饰演“大坏蛋”的父亲心硬严苛，曾经是他最“恨”的人；岁月更迭，经风历雨，他才慢慢感知到父爱的深远绵长；当慈祥的父亲溘然长逝，被誉为笑星的他却泪雨滂沱……

“爸爸，您醒来吧！醒来吧！我好想再次听到您亲切地叫我一声‘二子。或者，您醒来生气地骂我一声‘兔崽子，我也开心啊……”

2012年6月26日21点38分，我国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陈强老先生在北京安贞医院溘然长逝，享年94岁。难以直面这一残酷的现实，老人的儿子陈佩斯无法抑制地抽泣起来，由于他从来都是带给人们开怀大笑的那个人，因而，他的悲恸更显得撼人，几乎一瞬间，他周围的人都受到他情绪的感染，眼含泪水，满脸戚戚。

陈佩斯虽早已不在“影视江湖”，但“影视江湖”到处都是他的传说。他的《吃面条》《警察与小偷》等喜剧小品和《瞧这一家子》《二子开店》等喜剧电影，已经有了几十岁的“年轮”，却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念念不忘。

陈佩斯因为喜剧而名满江湖，他总是被模仿，却从未被超越。但少有人知道，陈佩斯著名笑星、“东方卓别林”的身体里面，却有着一颗孝感动天的心！

1 “坏蛋”父亲心硬严苛

“你这个兔崽子，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怎么就不好好学习？成绩老不及格，还总与同学打架？看我不揍死你！”

20世纪60年代的一个春天的傍晚，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宿舍，一个严苛的父亲正在鞭打他那调皮的儿子。而几分钟前，这个调皮儿子的班主任找到这位严苛的父亲告状，说他的调皮儿子成绩很差，纪律也差，还把同学打伤了……

严苛的父亲便是陈强，而他那调皮的儿子，便是陈佩斯。

陈强，1918年出生，原名陈庆三，籍贯是河北省宁晋县徐家河，中国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新中国成立前便因在电影《白毛女》中饰演反角黄世仁而一举成名。解放后，他又在电影《红色娘子军》中饰演地主南霸天一角，荣获首届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奖和印度尼西亚第三届亚非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

小时候，陈佩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他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不像个中国人的名字。其实，他的名字大有来历——陈佩斯大哥出生时，父亲陈强正在匈牙利布达佩斯访问，电话中得知妻子生了一个儿子，急需取名，便说：“那就叫布达吧，如果再有第二个孩子，就叫佩斯。”因此，1954年2月1日陈佩斯出生后，便顺理成章地被取了“佩斯”这个名字。

陈佩斯总与同学打架，但起因一般都是同学骂他成绩差，或骂他“小黄世仁”“小南霸天”，童年的陈佩斯相信拳头里面出“尊严”，于是屡屡被班主任告状，也总在班主任告状后被父亲痛打。因而，在被打得“哇哇”大叫的同时，陈佩斯在心里恨透了那个爱告状的小学班主任，也恨透了不明真相就乱揍他的父亲，觉得父亲就跟他所扮演的电影角色一样“坏”！

1969年，15岁的陈佩斯跟随其他知识青年到内蒙古建设兵团接受锻炼。那些日子真苦啊，4年时间里，他从未吃过一顿饱饭，经常半年吃不上一顿肉。

饿得不行的时候，他多么渴望父亲能多给他些关怀，于是，他写信要父亲给他寄些钱，但4年时间里，父亲只给他回过一封信，钱更是一分也没给他寄过。倒是有那么一次，时时给他写信的母亲，在一封信里给他夹寄了5块钱，他可高兴了，要知道这笔钱可以买上6斤生猪肉或者40斤大米啊……

钱不给就不给吧，为了能吃饱饭，陈佩斯还央求父亲帮他返城，父亲也没答应。

就这样，在陈佩斯青少年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心特硬、对他特狠的人。在很长时间里，他都觉得父亲更偏爱哥哥陈布达和妹妹陈丽达，自己作为老二，上下不靠，不受待见。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陈佩斯才慢慢感受到了父爱，觉得父亲对他的爱是那么深蕴、绵长。当年父亲虽只给他写了一封信，并从未给他寄过钱，甚至不让母亲给他寄钱，实际上是父亲在磨炼他的意志；他央求父亲帮他返城，父亲没回应，那是因为父亲被打成了右派？

后来，陈强得知唯一能调动户口的地方就是文工团时，便把没有任何表演功底的陈佩斯关在家里，教陈佩斯背台词、吊嗓子、走台步。陈佩斯本来不喜欢表演，但想到进文工团便可发粮票，就不会挨饿，便硬着头皮学了起来。

然而，由于陈佩斯的长相太过一般，又没有文艺底子，他先后报考北京军区文工团、总政话剧团都落选了。在那个年代，文艺院团偏爱的是唐国强那样的英俊小生。在这种情况下，从不求人的陈强为了让陈佩斯能尽早回城，便硬着头皮找到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老朋友田华帮忙——他曾与田华一起演过《白毛女》，他演黄世仁，田华演喜儿，两人戏里是仇人，戏外是朋友。于是，在田华的帮助下，八一电影制片厂领导觉得该厂正缺演匪兵、流氓、地痞的演员，便收了陈佩斯。

到八一厂后，陈佩斯通常扮演的都是“匪兵甲”和“路人乙”，但那时他并没太多想法，只满足于自己有口饱饭吃就行了。

1979年，在“文革”中被批斗的陈强回归大银幕，出演王好为导演的电影《瞧这一家子》中车间主任一角。为了推荐儿子，陈强把陈佩斯拉到王好为面前说：“这是我的二子佩斯，他想在电影中演一个小角色，行吗？”此前，正巧王好为看过陈佩斯演的话剧，觉得不错，便将该片主角、车间主任儿子嘉奇这一角色给了陈佩斯。

第一次演电影就演主角，还是个喜剧角色，这是陈佩斯之前想也没想过的事，可把他吓坏了。

“这有啥好怕的？不会爸爸教你不就成了？”陈强安慰陈佩斯说，“我以前总演坏蛋，但后来演喜角不也演得挺好的吗？”陈佩斯明白父亲所说的喜角，是《三年早知道》中的赵满囤和《魔术师的奇遇》中的陆幻奇，这两个喜剧人物都被父亲演绎得很出彩。

于是，拍摄的过程中，陈强便手把手教陈佩斯演戏，陈强先做一遍，陈佩斯便照着演一遍。看到父亲这么认真，陈佩斯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每天晚上都会把第二天要拍的戏的动作语言分析一遍，贴在墙上，时时校正。陈佩斯的认真劲儿让陈强感到很欣慰，觉得这小子也许是个干演员的料。

果然，《瞧这一家子》上映后引起了巨大轰动，荣获了文化部优秀影片奖。演完《瞧这一家子》后，陈强告诉陈佩斯说：“你就演喜剧吧。我看你演喜剧还可以，不信，你走走试试。”就是父亲这句话，让陈佩斯从此踏上了喜剧演员这条道！

为了使陈佩斯在喜剧之路上阔步前进，此后，陈强又与陈佩斯合作了《父与子》《二子开店》《少爷的磨难》等影片。在父亲陈强的提携下，接连拍过几部喜剧电影后，陈佩斯成了大明星。

陈佩斯没想到，他的事业到此还未达巅峰。1983年的一天，陈佩斯与同为电影红星的好友朱时茂，因均对常被请去做文艺节目时只能朗诵诗歌而备感尴尬，便一拍即合准备创作电影小品，以备到时表演。很快，他们创作的小品便受到追捧。继而，央视春节联欢晚会剧组闻讯而来，把他们请到了1984年的春晚舞台进行表演。没想到，他们创作、表演的小品《吃面条》播出后，引起了巨大轰动。

之后，两人一发不可收拾，又相继创作了《烤羊肉串》《拍电影》《胡椒面》《警察和小偷》等小品，他们的小品几乎成了“春晚”的“招牌菜”，他俩也因此红得发紫了。

有一天，陈强去外面买菜，结果一个卖菜的人因为“他是陈佩斯的父亲”而硬要白送菜给他，盛情难却，父亲只好收下。闻之此事后，陈佩斯乐坏了：“曾经我是陈强的儿子，而现在陈强是陈佩斯的爸爸！说明我的名气盖过了爸爸呀！”

看他骄傲得插上翅膀就可以飞起来的样子，陈强决定要打击打击他，说：“对一个喜剧演员来说，名气大就是好事吗？名气大了会被人仰视！而喜剧艺人的成功恰恰要能被观众俯视才行！”

父亲的话让陈佩斯陷入了沉思，他猛然想起自己在河南拍《少爷的磨难》时，有一场光着脚在农村的土地上追汽车的戏。在奔跑的过程中，他的脚上扎了无数根刺，痛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可当他皮裂嘴歪地一边拔刺，一边看着流出的血而呻吟的时候，边上围观的老百姓却开心得笑了起来。

陈佩斯顿然明白，作为喜剧演员，为了让观众开心，达到“笑果”，有时真免不了拿自己的肉体或精神受折磨的噱头来表演，自己沾沾自喜、高高在上能行吗？因而，父亲委婉的批评让他冷静了许多。之后，他常常警告自己——观众们能记住自己，那不过是自己比观众历经的痛苦更多，他用这种痛苦换来了他们对自己俯视的欢乐，从而在脑海中留下记忆。所以，自己怎能臭美呢？

此后，陈佩斯还慢慢学会了如何让观众俯视他，或者让观众站在俯视他的角度观看他的演出。

2 波峰波谷，皆有如山父爱

人生就如波浪，有时波峰有时波谷。

就在陈佩斯的喜剧小品和喜剧电影火得一塌糊涂之时，抨击他的言辞也纷纷扑来。尤其是1986年，有不少人在权威媒体发表评论说，他的电影和小品都是非主流、“不入流”，“纯为搞笑而搞笑，很低俗”。

面对如洪水般涌来的批评，郁闷的陈佩斯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这时，父亲安慰他说：“你的作品也许没有评论者所说的‘革命高雅情趣，但其实一点也不低俗。再说，现在都改革开放了，还革啥命呢？”

然而不久后，陈佩斯还是从八一电影制片厂“被转业”了，他先“被分配”到北京宣武区文化馆，后又“被安排”去了河北梆子剧团。尽管当时他早已名满天下，但财富却与他毫无关系，他名气大，不过是只赚吆喝不赚钱。又由于他在八一电影制片厂级别低，直到转业，他也没分到房子，真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被“发配”离京后，陈佩斯非常落寞，有篆刻业余爱好的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局——如果未来生活真的窘困到了要去乞讨的程度，自己就去十三陵摆篆刻摊。他听说一个字能卖100块钱呢。

“那你也太悲观了！”父亲对陈佩斯说，“你一会儿自大，一会儿自卑，说明你还很不成熟啊！就算你会篆刻，可这门手艺有你演喜剧得心应手吗？如果没有，那你为啥放弃自己的喜剧事业，舍本逐末去搞篆刻呢？”老爷子的鼓励让陈佩斯重新站了起来，他决定继续他的喜剧事业。

于是1991年，陈佩斯又注册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制作公司，并在1991年到1997年间，先后投拍并主演了《父子老爷车》《编外丈夫》《太后吉祥》等6部电影。

陈佩斯所拍的喜剧电影虽然很受欢迎，但他自己却并不快乐，原因是他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有电影行业的领导或同仁责问他：“你凭什么拍片子？谁让你拍片子的？我们有规定，电影只允许这几个电影厂拍，你们自己拍，这是违法。”“你擅自拍片子即便没有违法，也是违规！”

更糟糕的是，由于当时没有市场的规范，不少影院就偷票房，明明观众很多，但制片方却赢利很少。后来，因为他派人暗访并揭发电影院线偷票房，还惹得电影院线干脆无故将他的电影下线。在这种情况下，1997年，性格刚直、从来不会左右逢源的陈佩斯气愤地退出了电影圈。

陈佩斯万万没想到，就在他退出电影圈之后，他的小品演出又遭遇了“滑铁卢”——1998年，陈佩斯又因自己在小品制作方面的创意与央视春晚剧组方达不成一致意见，最终决定撤出节目，不上1999年春晚。继而，他又发现央视下属公司擅自出版发行了他与朱时茂在历届春晚表演并享有著作权的《吃面条》《警察与小偷》等8个小品的VCD光盘，便将该公司告上了法庭，要求停止侵权、赔偿损失。虽然最终胜诉，但他们也从此被央视封杀了！

那段日子，大量不明就里的人说陈佩斯和朱时茂人品有问题，骂他们忘恩负义，说央视将他们捧红了，他们却翻脸不认人。对这样的不实评论，陈佩斯百口难辩，委屈难当。

世事就是这样，当你笑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在朝你笑！当你哭的时候，全世界却只有你一个人在哭！

电影拍摄和小品表演两个专业都被迫放弃之后，陈佩斯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窘迫的境地，最困难之时，他穷得连儿子280元一学期的学费都交不起。

后来有一天，陈强无意间看到陈佩斯在默默落泪，便安慰陈佩斯说：“不上春晚难道会死人吗？那么多人没上过春晚，我也没上过春晚，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再说了，难道你不明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道理？”

“我不是为不能上春晚难过，而是为被广大观众误解而难过！”

“在这个世界上，被人误解是常有的事！高明的做法应该是，在不能再上春晚后，你过得要比上春晚还好，还顺溜才行！不然，观众误解你、嘲笑你忘恩负义，并预言你‘离开央视舞台便不能活的话全都会变成真的！到时你会更被动，更难过！”

父亲的话让陈佩斯沉默了。

陈强又对他说：“你在内蒙古兵团那么苦的日子都能熬过来，现在的人生挫折算什么？你今天心情不好，要不我们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于是，在父母和妻子王燕玲的引领下，他们去了北京延庆县井庄镇大山里。下车后，陈强指着脚下一大片荒山对陈佩斯说：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虽有才华，但人太倔，太不圆滑，也不懂经营管理和商业操作，骨子里又有着很深的乡村情结，怕你有一天碰壁后无路可走，因而我跟你妈还有你媳妇三人商量后，拿出钱来，承包了这1万亩荒山，承包期为50年，作为你溃败时的大后方。”

陈佩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己事业最红火的时候，父亲会帮他，和家人一起在这个地方买下一座荒山给他留退路。他站在荒凉的山冈之上，极目远眺，百感交集。他想到自己在内蒙古当农民时好希望回城吃“商品粮”，现在却又被打回“原形”，重新从城里回到了农村。再想到从来在他面前冷酷严苛的父亲，内心忽然感受到了父亲对他那从不表达的爱……林林总总的思绪，让他禁不住泪流满面！

是啊！多好的父亲！挫折何所惧？好男人当坚强如钢！现在有了这块大后方，陈佩斯真切地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3 重回舞台，再创喜剧辉煌

此后，陈佩斯便与妻子把儿子陈大愚交给了父母照顾，进山当了农民。他们在山上建了两间木头房子，一间做厨房，一间做卧室。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着聘请来的农民一起垦荒、搬石头、挖树坑，栽下一些果木，播下一些树种。后来，在那些农民纷纷离开后，整个万亩荒山便成了他们夫妻俩宽阔的舞台。

渐渐地，日晒雨淋中的陈佩斯完全变成了农民——夫妻俩的皮肤粗糙得像山石；老茧重重的手像树皮；陈佩斯的光头上也长起了稀稀拉拉的头发，积淀着灰尘，形如移动的山峦……

山里空气清新、蔬菜绿色，但真正山居的日子却并不惬意，可谓有苦有乐，苦多于乐——夏天，蚊虫如轰炸机般侵扰和叮咬着他，任何灭蚊办法都毫无作用；冬天没暖气，山上积雪遍野，屋里寒冷刺骨，晚上哪怕盖上四床被子，也能把人冻醒，手脚更是冻疮累累，皲裂处流血流脓。

第一年冬天回城跟父母过春节，当看到陈佩斯与妻子满手满脸的冻疮时，母亲王玉洁哭了：“你们怎么这么苦啊？坚持不住就回来吧，不要那么倔了，在城里干点啥不好呢？爸爸妈妈拿出退休金也能帮衬你一些！”

看到儿子儿媳，陈强的眼眶也有了泪花：“山上的日子其实挺好，身上有冻疮怕啥？只要心里快乐就行了！这还能磨炼意志呢！”说到这里，老爷子话锋又一转：“如果觉得自己还想当演员，这种山居的日子也算是一种积累吧！啥时候有条件了，重回舞台便是了，也许会更成熟呢！”

陈佩斯没有回应父亲的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脑海里在琢磨这样的问题：自己既没资金，又断了人脉，外加圈内外人士的误解，自己怎么重回舞台？如果重回舞台，是回哪一个舞台？难道要去求人上电视演小品吗？还是继续混迹于电影圈，无视票房被偷？抑或磨平棱角，左右逢源？

好在夫妻俩对荒山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育出的一些小树苗成了抢手货，速成果树也开始挂果，一家人的生活渐渐有了保障。

贫困生活得到缓解后，虽然陈佩斯很开心，但2001年春天，被请进山里春游的陈强还是从陈佩斯的眼睛里看出了落寞——儿子曾是一个多么成功的演员啊！现在远离尘嚣，可他心中的舞台和站在舞台上享受鲜花、掌声的荣耀却从未远离过！便对陈佩斯说：“二子，如果你不安心退出演员舞台，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安心呢？在山上种果树很好，当演员也挺好，但你应该选择你最想干的事做啊！如果你仍热爱喜剧事业，那你短暂栖身山里，叫散心！长期栖身山里，便叫逃避了！”

父亲的话让陈佩斯猛然惊醒：“是啊！我这样远离尘嚣，经年累月，难道不是一种逃避吗？”

陈佩斯认真琢磨起这事来。他觉得自己对小品已经没了多少激情，而电影圈又太复杂，就想搞舞台喜剧。刚巧不久后，他听说了一个跟诈骗有关的题材，便请曾帮他创作过《王爷与邮车》的王宝社帮忙创作成剧本。三个多月后，舞台话剧剧本《托儿》诞生。

得知陈佩斯想搞舞台喜剧以后，他的朋友都纷纷表示反对，说，这年头已是多媒体时代，谁还看话剧啊？如果执意要搞舞台喜剧，铁定又要赔本，又赚不了吆喝。

投资前，制作人更是算出了个具体的数目：这个话剧可能赔30万元！

听到这里，陈佩斯有些动摇了，但父亲却坚决支持他，说赔本不可怕，起码能赚个经验！老爷子还拿出2万块钱给陈佩斯，说，以行动表示支持。陈佩斯不要，老爷子就玩笑说他要参股，陈佩斯只好接受了。有了父亲的支持，陈佩斯信心大增。之后，他将这些年来积蓄的仅有的35万元作为本钱，开始了话剧排演。

这一次，上天没有辜负陈佩斯。舞台喜剧《托儿》第一轮上演，35场戏演完，他便收回了成本。继而又在全国巡演，几年间，先后演出200多场，盈利有4000多万。陈佩斯高兴坏了，当初只想舞台话剧不亏就好，却没想到会赚这么多。

陈佩斯赚钱后，要如约与父亲分红。但老爷子却说啥也不要红利，理由是“老子支持儿子的事业天经地义，还要啥分红？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你可不能毁了我一世清名啊！”

有了《托儿》这个良好的开端之后，陈佩斯又先后推出了《亲戚朋友好算账》《阳台》《阿斗》《老宅》等话剧，都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取得了辉煌的票房成绩。

4 年轮渐增，方知父爱拳拳

2007年的一天，陈强不幸脑中风，幸亏抢救及时，才无大碍。但此后，老人的记忆力却严重衰退，生活不便。于是，陈佩斯从自己家中搬了出来，租房与父母住楼上楼下，以便照顾父亲。为了让父亲出行方便，他又给父亲买了小轮椅，并请了护工。平常陪老爷子散步、晒太阳，给老爷子洗澡、按摩、擦身子，他都尽量亲力亲为。

在几个孩子当中，陈强最喜欢的就是陈佩斯，随着老年痴呆症越来越严重，他对陈佩斯的依赖性也越来越强，只要见不到陈佩斯就会心绪烦乱，一个劲儿地念叨，让人赶紧打电话叫他。如果陈佩斯在他身边，他就特开心。

进入2012年，老爷子的病情时好时坏，经常反复，时常被送往医院抢救。见父亲身体越来越不行，陈佩斯索性全面停止自己的工作，专心照顾老人，轻易不敢离开北京。

事实上，父亲的病就是陈佩斯的晴雨表，他与父亲总是心有灵犀，如果哪天他心里不舒服，哪怕没见着父亲，那一定是父亲的病情加重了；如果哪天他精神面貌不错，那一定是老爷子病情稳定，精神状态好。

然而，无论陈佩斯怎么担心父亲的病，也无论他怎么祈祷，都终未能创造奇迹。2012年6月26日21点38分，随经北京安贞医院医生的艰难抢救，终因抢救无效，老人家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医生口中得知这一噩耗后，虽然之前无数次在脑海中设想过父亲离开人世的那一幕，陈佩斯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爸爸，爸爸？我是二子，您听见我说话吗？”陈佩斯将手放在父亲的鼻翼处，但他再也没有感受到父亲的呼吸，他哽咽地呼喊：“爸爸，您要是听见了，就转一下眼珠吧！转一下吧，啊？”但老爷子的眼珠再没转动。

见陈佩斯执着地呼唤着父亲，站在一旁的母亲这时轻轻地说了一句：“这次估计他是再也回不来了……”话音刚落，陈佩斯的妹妹陈丽达便大哭了起来，继而外甥女也哭了起来。

“爸爸，今后再没人亲切地骂我‘兔崽子了！”在妹妹和外甥女悲伤地大哭之时，陈佩斯最终也没能忍住唰唰而下的泪水……

老爷子的遗体放入冰柜后，不相信父亲已经离开了的陈佩斯仍然静静地守候在太平间外面。往事历历，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中，回忆中的父亲无论是严苛、慈祥，还是冷酷、温情，无论是对他的表扬、批评，还是对他的失望、自豪，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他心碎！此时此刻，这一切都变成了悲伤风暴中的滂沱泪雨。

2012年7月4日上午，陈强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殡仪馆举行。韩三平、于洋、葛优、朱时茂、田华等领导和老爷子的生前好友前来向遗体告别。上午10点半左右，老爷子遗体被移出告别厅，进行火化。想到从此再也看不到父亲，陈佩斯的眼泪再一次潸潸而下。

三 谢娜：“虚伪”父爱伴我成长

家财荡尽却说有钱，只为女儿能安心求学；再遭大劫还强颜欢笑，说自己过得很好；地震来袭成为灾民，躲在风雨飘摇帐篷里的他又骗女儿：爸爸住三星级宾馆，很安全……

著名主持人谢娜出生在一个文艺家庭，她的搞笑天赋很大一部分来自父亲的遗传——6岁那年，谢娜跟随父母演出，便登台扮演了媒婆；14岁那年参加一次演讲比赛时获得了二等奖；16岁那年考上四川师范大学影视学院，并参与著名歌曲《九妹》MV的拍摄，出演女主角；17岁那年参加“全国推新人大赛”，荣获影视表演冠军……

没人想到，在谢娜成长的过程中，有一个人对她的“欺骗”一直伴随着她，让她一步步从丑小鸭变为白天鹅。而这个总是欺骗她的人，就是父亲谢扬功。

1 家财荡尽，却说“有钱”

1980年5月6日，谢娜出生于四川省中江县，谢娜的父亲谢扬功曾是县曲艺队队长，她从小就继承了父亲的文艺细胞，是远近闻名、能歌善舞的童星。

升入高中的那年暑假，谢娜到成都去看在那里读书的表姐。表姐的一个同学说她长得挺好看，建议她去考四川师范大学电影电视学院。谢娜表姐的这个同学的爸爸是峨眉电影制片厂的美术师，跟四川师范大学电影电视学院院长罗共和转弯抹角地认识，她俩便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去找罗共和院长帮忙。

死磨硬缠后，罗共和勉强同意让谢娜去读书，可争取到这个机会后，谢娜又犯了难，该怎么对爸爸妈妈说呢？那时，家里为她花了不少钱，让她又是补课又学奥数，就是希望她今后能考一所好大学。可现在她刚考上高中，却要退学，一向严厉的爸爸会同意吗？

结果，这事比想象的简单多了，谢扬功认真地询问了四川师范大学影视学院的情况后，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轻易便得到父亲支持以后，谢娜反倒有压力了，所以自她进校门起，就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要学个样子出来，让父亲觉得当初支持她读电影电视学院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在成都上学的时候，谢娜每个月生活费是260元，而他们全家一个月的生活开销总共才400多元。可那时她不知道父母的艰难，为了滑冰等玩乐，还常常打电话回家，问爸爸妈妈能不能多给她点零花钱。结果，平时很疼她的爸爸不开腔，妈妈却一口拒绝了。

看到妈妈这么不疼她，谢娜心里特难受。

第一个学期结束后，谢娜回家过春节，总觉得家里变得空荡荡的，少了什么东西，但也没有仔细留意。临近开学的一天，她和舅母跟爸爸一起去街上买菜。路上，谢娜的舅母突然莫名其妙地对她说：“娜娜，你要不就别去上学了！”谢娜非常惊讶，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读书机会，爸爸妈妈也很支持自己上学，舅母为什么这样说呢？

谢娜的舅母看着谢娜，吞吞吐吐地说：“你家里，可能交不起学费了！”

舅母的话让谢娜吃了一惊，但就在谢娜还没来得及问舅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时，跟在她们后面的谢扬功吼了起来：“怎么交不起学费了？我就是贷款，也要让娜娜上学！”说完，怒气冲冲地拉着谢娜，扔下谢娜的舅母就往家走，弄得谢娜的舅母非常尴尬。

看到爸爸那么生气，谢娜隐约觉得不对，却没敢多问。

以前谢娜每年都会有很多压岁钱，收到钱后，她就将一时没花完的压岁钱攒起来放在一只袜子里，然后放在柜子衣服的最下面。这一天，谢娜突然发现压岁钱不见了，便问母亲：“妈妈，我们家是不是遭贼了？我的压岁钱怎么不见了啊？”

谢娜的母亲当时表情很复杂，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这时父亲很不好意思地对她说，钱是他拿的，但只是暂时周转一下。

“你们又不是没钱！为啥要拿我的压岁钱啊？”谢娜很生气，跟爸爸吵起架来。直到她发完脾气，父亲才说，那些钱他一定会还给她的。

后来，谢娜才得知，家里真出了大事！原来，谢娜的父亲谢扬功在一个很好的地段买了一块地皮，谁知房子建好并装修完工后，却突然接到政府的通知，说政府要扩街，刚建起的房子要拆除！谢扬功与之理论时，政府给谢扬功又划了一块地，叫他在那块地上重新修建。

既然这是政府的规划，谢扬功只能认命了。他赶紧找人帮忙去银行贷了一笔款，又在那个政府工作人员指定的空地上动工重新修建楼房。当时他想，建好了房，重新开始营业后，损失的钱迟早会收回来的。

谁料到，就在这个新工程即将完工之时，又接到政府通知，说新工程也得拆！谢扬功花钱找了不少人斡旋，却都没用，最后，新房子还是被拆掉了！

债主们看到谢扬功的公司一夜之间变成烂摊子后，都担心投资的钱打了水漂，便都来向谢扬功讨债。为了这次重建，谢家已经负债累累，往哪里再借钱啊？要债的人便每天堵在谢家门口，把家里值钱的电器家具都搬走了，家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

得知家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后，谢娜禁不住哭了。哭过之后，她比以前更振作，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帮父母！于是那年暑假，她开始了勤工俭学。

1998年7月，谢娜靠着身边老师和同学的帮助，半工半读完成了学业。之后，她参加了全国第五届推新人大赛，一路过关斩将冲出四川。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谢娜与参赛选手一起住在峨眉电影制片厂旁边的西苑宾馆里。由于好长时间没见着从中江前来成都送别的父亲，谢娜与父亲聊得热火朝天，结果谢扬功错过了当天回中江的末班车。于是谢娜建议父亲也在宾馆开一个房间住。但谢扬功说他有一个同事在成都，他要去同事那里住，顺便还要和同事说点事情。谢娜就相信了。

其实，那晚谢扬功去火车站旁边一个小巷里，花5块钱在一家录像厅里坐了一夜，连饮料都没有舍得买。后来当谢娜知道这件事时，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因为她父亲有腰病，不能长时间坐着。

谢扬功就是这样，不管自己多辛苦，在谢娜面前，他都用善意的谎言欺骗女儿，不让女儿有后顾之忧，他生怕自己的一句话、一件事分了女儿的心。

幸运的是，谢娜荣获了此次比赛的全国冠军，没有辜负父亲对她的期望。

2 再遭大劫，强颜欢笑

谢娜拿了推新人大赛冠军的那个晚上，有个剧组找到她，问她是否愿意去海南拍戏，谢娜高兴地答应了。

到了海南，谢娜才发现自己并非是去当演员的，而是去打杂的——拍戏之时，她总是揣着一条手绢，演着演着只要导演一喊停，她就得马上掏出来给演员擦汗……渐渐地，谢娜心里不平衡了——在四川，我是个尖子生，到北京后也拿了冠军，剧组怎么就让我打杂呢？难道在人才济济的北京，我真的算不了什么？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于是，颓废、沮丧的她决定立即卷铺盖回四川。

然而，就在谢娜一边流着泪收拾行李，一边给父亲打电话说出她的想法时，却遭到了父亲破天荒的训斥：“一个人如果遇到一点儿挫折就打退堂鼓，那你说这样的人一生还能做成什么事？不行，你要坚持！只要你坚持了，你就一定会取得成功的！”

父亲的话让谢娜难受极了，她心想，父亲怎么现在这么不心疼我了呢？她一下子大哭了起来！

在电话中听见谢娜的啜泣声后，谢扬功又耐心地劝导谢娜说：“万事开头难，最终获胜的都是能坚持的人。再说，如果你放弃了演艺事业，将来中国不是少了一个巨星吗？”谢扬功的一席话又说得谢娜破涕为笑。

于是谢娜继续留在北京。

幸运的是，此后不久，曾与谢娜一道参加全国推新人大赛的一个朋友找到她说，《少年英雄方世玉》缺一个小丫鬟，问她是否愿意去试试。

丫鬟就丫鬟吧，谢娜想，有戏总比没戏好，就去了。结果，导演就看中了她，跟她签了30多集的合同。

谢娜没想到，在这部剧中，她还是个很重要的丫鬟，每场都有戏。她在那里一拍就是四个多月。

拍戏的时候，有一天，有一个中江县的熟人到北京办事时遇到了谢娜，他惊讶地问她：“娜娜，你怎么还在北京待着，干吗还不回家啊？你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啊？”

“你说什么？”谢娜摸不着头脑。

“你们家被砸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搬空了，你爸也被人打了……”

爸爸被人打了？谁敢打我爸爸呀？听到这个消息，谢娜不敢相信。

原来，那些向谢扬功要债的人见谢家的东西都搬光了，再也没有东西可搬之后，便把他家砸了，把他打了一顿。法院在还没弄清楚事实真相的情况下，便以欠债不还为由，把他拘留了15天……

得知这一情况后，谢娜快要崩溃了，她心急如焚地赶回四川，发现家里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换了防盗门和玻璃窗；手工打的木柜子整齐地摆在原来放电器和家具的地方……父亲见到她，乐呵呵地说：“娜娃子，前一阵我将家里的旧家具扔了，现在换了些新的……”父亲以为她不知道实情，还在继续欺骗她！

谢娜的心里一阵酸楚：“爸爸，你别再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谢扬功见再也隐瞒不了女儿时，便摸着她的头说：“娜娜，你专心发展你的事业吧，大人的事情你别管！你也管不了呀！你想想，如果你的事业也荒废了，那爸爸妈妈岂不是更没指望了？”父亲的话让谢娜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但她也在那一刻清醒了许多：“是啊，我只有好好挣钱，才是眼前唯一能帮父母的办法！”于是第二天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北京继续拍戏。

10天后，谢娜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6000元钱！这笔钱真是来得适逢其时！于是，她留下2000元作为自己的房租和生活费，将剩下的4000元钱立即寄给父母。

收到谢娜的钱后，谢扬功打电话叫谢娜不要寄钱回家，说她一个人在外闯荡不容易，让她不要管家里，家里一切都很好。

那三个月，谢娜每月都只给自己留2000元钱，而将其余的钱全寄回家。虽然这些钱对她家所欠的债务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可她要让父母开心，要让父母对生活充满信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讨债人的行为越来越偏激。还不了债并非自己的错，是政府部门随意规划才造成了损失，可自己却因欠债被拘留，觉得自己很冤的谢扬功决定打官司。没钱请律师，他就自己买了很多法律书，自己给自己辩护：“我一定要相关部门给我个说法！”

谢娜非常支持父亲这个决定！

2003年冬天的一天，谢娜带着父亲到北京向有关部门递送申诉材料。办完事之后，在谢扬功返家的头天晚上，谢娜交给父亲一张飞往成都的机票，说第二天一早要拍戏，不能送他了。其实，这张打折机票是谢娜向剧组提前预支了薪水才买到的，谢扬功笑着连连点头，还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

晚上，谢娜回到租住屋时，父亲已经走了，茶几上压着几百元钱和一张纸条：“娜娃子，爸把机票换成火车票了，剩下的这些钱你自己留着花，你也不容易，爸坐火车回去就可以了，飞机票太浪费了。你好好拍戏，别担心家里，爸爸等你春节回家，咱们全家人一起团团圆圆地过个好年。”

拿着那张纸条，谢娜“哇——”的一声哭了！

那一年春节，谢家冷清无比，以前过春节来家串门的人，全都不来了。谢娜一下子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但谢扬功却表现得很快乐，一点没有重负压身的感觉。他对谢娜说，一家人能健健康康地在一起，就是幸福！那些磨难是人生的调味剂，磨难的存在，能更好地衬托出平常生活的美好！

春节过后，谢娜想在家里多待些时间，陪父亲一起打官司。但谢扬功却叫她赶快回北京，说春节前谢家的墙上被写了“父债子还”之类的大字，怕她留在四川会发生意外。

谢娜没再坚持，因为她知道，自己留下来确实起不了啥作用，反而令父母担心。

“我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来！”谢娜发誓，“如果我再回来，一定要扬眉吐气！”

之后，谢娜的事业节节攀升。演完《少年英雄方世玉》后，她又接演了《幸福街》。为了得到《幸福街》女主角这个角色，谢娜还做了一些当时很另类，但后来却被传为“美谈”的事儿——所有的艺人都是经纪人去谈合同，她却是自己去谈。谢娜径直找到导演说：“我觉得自己适合演这个角色，您一定要让我演这个角色……”

导演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跟他谈，但最后看谢娜和戏里的女孩很相似——那个女孩也是没有戏，毛遂自荐后才有戏的。便忍不住乐了，说：“好吧，就是你了！”

定下了角色，谢娜又带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去找制片人谈薪酬，她坐在办公室里旁若无人地算着账——我演一集多少钱，如果我先签50集的话，会拿到多少钱，如果我每个月自己留两千，余下的寄给家里能寄多少钱……

制片人在旁边看傻眼了，觉得谢娜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以这么好笑的方式跟他谈薪酬的人。但是为了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为父亲分忧，谢娜根本顾不上别人对她的惊诧、白眼或者是同情。

谢扬功的官司最终赢了，德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01年10月31日做出民事裁定书裁定：“……中江县法院采取司法拘留申请人是错误的。赔偿委员会认为，应对其给予赔偿……”

那天，谢扬功很骄傲地给谢娜看了德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民事裁定书和赔偿决定书，像个考试得了满分的学生，父女俩禁不住喜极而泣。

3 地震来袭，再骗女儿

为了不让谢娜在事业上分心，谢扬功总是在女儿谢娜面前撒谎，将他和谢娜妈妈的生活说成是天堂般的日子，哪怕就是灭顶之灾突然降临，也一样被他说成“幸福无边”。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省发生了震惊中外的汶川大地震。地震发生时，正在北京上班的谢娜只觉得自己所在的房间有一些摇晃。

不一会儿，一个朋友打电话给谢娜说，刚才四川汶川发生地震了，很严重。谢娜一听顿时蒙了，她立即心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家里，但怎么拨电话都拨不通，那时她简直要崩溃了，因为中江县也在德阳境内，离震中汶川的距离仅有80公里。

谢娜不停地拨电话，一个多小时后，电话终于打通了。但父亲谢扬功却在电话中说，他们家的亲戚都在一个广场上待着，很安全：“娜娃子，我们这里的地震根本不厉害，你放心吧！”说完电话就断了，谢娜再拨时却怎么也拨不通了。因为相信了父亲说地震不厉害的话，谢娜也没多想，毕竟中江不是汶川。

谁知当天晚上，当谢娜看电视时才知道，家乡已经成为人间地狱！她忽然意识到，父亲又欺骗了她——父亲一定是怕她担心，所以才说地震不厉害。

谢娜一边看电视，一边哭。她想打电话给家里，却一直打不通，只能焦急地等待，心里特别害怕。

后来谢娜才知道，地震发生时，母亲是光着脚跑出屋的，家里的电器全部震到了地上，被摔得破碎不堪，房子的墙壁也被震得裂出了大口子。

地震发生后的5月13日和14日，谢娜去贵州演话剧《暗恋桃花源》，她扮演女主角春花。《暗恋桃花源》是一部喜剧，谢娜却一直在哭，没办法调整心情参加演出。制片人便安慰她说，会在话剧演出之前搞一个募捐活动，希望她看到人们纷纷献出的爱心时，心情会好起来。

晚上，募捐活动虽然只进行了半个小时，但却募集到了20多万元现金和50多万元物资，谢娜太感动了。

那两天，除了演戏，谢娜还不停地打父亲的电话。后来终于打通了，她哭着对父亲说，她要回家接父母离开四川。但谢扬功却不等她话说完，便说：“现在全国很多志愿者都在往四川赶，你不要回来，免得占用了他们的机票和道路，这样可以使更多的人获救。放心吧，我们现在正住着非常安全的三星级宾馆呢！有地毯，有席梦思，你在外面多做一些赈灾的工作，我和你妈会更开心。”

父亲的话让谢娜困惑不已：在余震不断、离汶川震中只有80公里的中江，很多房子都成了危房，父亲上哪里找到安全的三星级宾馆？他又怎么有钱住星级宾馆？

2008年5月19日，谢娜赶回四川赈灾。因为统一安排，她先去了绵阳，往医院去送一些医药和赈灾的物资，然后去看灾民……

在灾民聚集点，谢娜看到一群孩子，他们是被老师带着逃离震区，在雨中翻山越岭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绵阳来的。谢娜问孩子们谁最勇敢时，孩子们都纷纷说自己最勇敢！谢娜又问他们谁没哭时，每个人都说自己没有哭。

然而，当谢娜问他们眼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时，他们却都突然间沉默了。也就在那一瞬间，谢娜发现他们眼睛里都充满了眼泪，不少孩子嗫嚅着说：“我希望像过去那样，能与爸爸妈妈、能与家人好好生活……”话没说完，便泣不成声。也在这一刻，她倍加思念父母。

结束了绵阳之行后，谢娜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中江，结果发现她家的房子已成危房，父母和舅舅、舅母，还有爷爷、奶奶，6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进了帐篷后谢娜才明白，父亲曾经在电话中告诉她所谓的“三星级宾馆”的含义：帐篷地上铺的是一张广告纸，又捡了一个小席梦思……

“爸爸，这就是你所谓的三星级宾馆啊？”谢娜笑着问谢扬功。谢扬功听了，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谢娜却哭了，这是父亲对她的又一个善意的欺骗啊！

那天晚上，谢娜也睡在了这个“三星级”的帐篷里，虽然电台预告了夜里有六到七级余震，但有父母在身边，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踏实。

其实，在谢娜成长的过程中，父亲谢扬功对她善意的欺骗还有很多——

当年谢娜刚进《快乐大本营》当主持时，由于经验不足，不少观众质疑她的主持能力，饱受打击的她曾一度想放弃主持这一行，继续去剧组干她的“丫鬟专业户”。

谢娜至今还记得，那段时间，总有几个热心的“粉丝”一直支持她，时常给她发短信：“美女！我很喜欢你轻松快乐的主持风格！你是我的偶像！”“看到你敬业得昏倒在舞台上的情景时，我被你深深地震撼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你这么敬业，相信你一定能成为中国最出色的女主持的！”

这几个“粉丝”的支持短信给了谢娜无穷的动力，她将他们的手机号存了起来，署名为“鼓励我的人之一”“鼓励我的人之二” “鼓励我的人之三”。

后来，谢娜终于渡过难关，成了当红主持人。想到那几个热心“粉丝”曾经的鼓励与支持，她心里非常感激。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2006年5月，与谢娜相恋多年的影帝男友刘烨因聚少离多而与她黯然分手。这段恋情是谢娜的初恋，她对这段感情投入很深，分手的打击让她一度觉得失去刘烨便失去了一切，整天以泪洗面。

那段时间，又是那三个一直鼓励谢娜的“粉丝”给她发来短信：“除了爱情，你还有‘粉丝，还有家人！”“你在我眼中一直是阳光的，你如此消沉，伤害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热爱你、一直支持你的我们！”

这个时候，谢娜被彻底感动了，决定拨通这几个“粉丝”的电话，向他们说声感谢。然而，当她一个一个电话拨打过去，好不容易将总是“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的手机打通时，才惊讶地得知，那三个号原来都是父亲谢扬功的——为了支持谢娜、鼓励谢娜，谢扬功特地去买了三个新的手机卡，不时用不同的手机号给她发鼓励短信！

2008年12月25日，谢娜在电话中给父母祝贺圣诞节的同时，告诉他们说，自己将于12月27日到成都首发并签售刚出版的新书《娜写年华》，问父母有没有时间到成都去聚聚。谢扬功听了谢娜的话后，连声说他和谢娜的母亲工作忙，抽不开身，不然一定到成都为她捧场。

2008年12月27日那天下午，谢娜在成都万达广场为读者作现场签售。一个多小时后，当签名签得头昏脑胀的她接过一位中年男子手中的书，突然看到书中附着一张写着“娜娃子，我也是你的‘粉丝”的纸条时，她先是一愣，抬起头来，马上便泪流满面：“爸爸！是你呀！”她一下子扑进父亲怀里！

原来，得知谢娜要到成都签售时，心中当即就决定要去成都为女儿捧场的谢扬功，故意说没时间去成都。为了给女儿一个惊喜，第二天一大早他和谢娜的母亲从中江赶到成都，跟普通歌迷一样排队等候女儿的签名……

曾经有一位乡村教师，他称自己能给学生预测未来：你将来可能成为数学家，他能当作家，那个同学具有艺术天赋……在老师的指点、熏染、鼓励中，孩子们变得勤奋刻苦，懂事好学。几年后，大批学生以优异成绩迈进大学的校门，小村也因此闻名。人们都以为这位老教师能掐会算，感知未来，其实，老师的良苦用心，是将一个个善意的谎言种植在孩子的心灵里，就像播一粒种子在土里，它们终将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出于美好愿望的欺骗，是人生的滋养品，也是信念的原动力。它让人从心里燃起希望之火，确信世界上有爱、有信任、有感动，从而找到笑对生活的更多理由。

谢娜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县城小女孩，成长为当红影视歌明星，正是父亲善意的欺骗，让她具有神奇的力量，使她坚强执着，一次再一次地做着进步的努力，最后战胜脆弱，走向成功。

因而，每当想到父亲，谢娜都心存感激，她不仅感谢父亲对她的养育之恩，也感谢父亲用善意的谎言让她坚强，让她进步，让她成功！

四 陆川：父子之间的“剪刀”之爱

父亲对他很严格，很小的时候，就要求他在大冬天必须用冷水洗脸，熟背《论语》《诗经》；考大学时，又自作主张地给他填了军校，让渴望读电影学院的他恨透了父亲。

但最终，当他成了著名导演时，他却在心中感激父亲对他的挫折教育……

1 叛逆儿子想当导演

仲秋时节，一个好消息从西班牙传来：

电影《南京！南京！》夺得第57届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最佳电影金贝壳奖和最佳摄影奖，这是中国电影首度在该电影节获得大奖。

颁奖典礼结束以后，还未从激动情绪中恢复过来的该片年轻导演，马上拨通了远在中国北京的父亲的电话，喜极而泣：“爸，《南京！南京！》得金奖了，您的儿子再次给您争气了！”

他，凭借《苍天在上》《大雪无痕》《省委书记》等作品被冠以著名反腐作家；

他，凭借震撼人心的电影《寻枪》《可可西里》，成为中国第六代著名导演。

他们，就是陆天明和陆川父子！

这对曾似冤家的父子俩，关系曾如同相向拼杀、水火难容的两把刀。但是随着岁月流逝，儿子对父爱渐渐有了全新的认识，父子俩“针尖对麦芒”的两把刀的关系也变成了有同一个连接点，相互保护、共同出击的剪刀关系！

也是《南京！南京！》。

荣获金奖的几个月前，陆川从国家广电总局电影局得知该片被审查通过的消息时，便急迫地拨通了父亲陆天明的手机，向父亲通报了这个好消息。

但是，陆天明却不冷不热地说：“电影局的审查好通过，你觉得观众的审查能通得过吗？”

父亲的话让陆川苦笑起来——真是个刻薄的父亲啊！但他只是这样一想，嘴上依然谦恭地说：“有爸爸的鞭策，我会进步的……”

陆川，中国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曾先后在国际上荣获40多项电影大奖，可是他在自己父亲面前，依然谦恭低调、俯首帖耳。

虚荣的难堪，他已经不再有了，因为他心中装得更多的，是对父亲的感激。

这一切，不仅仅因为陆川孝顺，更因为成长的岁月，让他充分地感知到了曾经严厉的父亲，对他付出的深沉的父爱。

但曾经的陆川，对父亲却没有这么乖顺。

陆川，可谓出生于名人之家。他的父亲陆天明，是国家一级编剧、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他的姑姑，也是作家，那就是同样出名的陆星儿。

从小到大，陆川很惧怕父亲，尤其是在他的出生地新疆奎屯的日子里。

陆川心中的父亲是一个冷漠的人，生活沉闷又无情趣，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写作上。他对自己很严格，并将这种严格用在了儿子的身上——要求他洗冷水脸，又要求他背诵《论语》《诗经》《大学》《中庸》。

陆川觉得，父亲对他教条的要求近乎残酷。要知道，在冬天的新疆奎屯，那是相当寒冷的。因而，父亲铁面的要求让年幼的陆川有了强烈的抵触情绪，他时不时会“密谋造反”，但最终因“力量悬殊”，不得不偃旗息鼓。

陆川就这样熬到了18岁高中毕业，他以为这下子终于可以自由翱翔了。谁知父亲对他的铁腕教育刚刚结束，却又将他送进了另外一所更加铁腕的大学继续深造。

陆川自小很喜欢看电影。其中给他留下最深记忆的是《红高粱》《黄土地》《一个和八个》等电影。电影看得多了，陆川就有了一个理想，想当电影导演。于是，高中毕业时便决定报考北京电影学院。

由于当时考电影学院要文艺团体推荐，陆川想，要是已从新疆奎屯调到北京，并在中央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当编剧的父亲愿意推荐他的话，他成为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准有戏。

谁知，陆天明想都没想就无情地拒绝了陆川的请求：“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的人就能当导演？你现在没有一点社会阅历，就算你考上了导演系，又能怎么样啊？再说了，你能考上吗？”

令陆川更没想到的是，之后的一天，父亲还自作主张地在他的高考志愿表上填了军校——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外语专业，并解释说，年轻人就是要多吃苦才好。

父亲这样独断专行，陆川真是恨死了！为此，他跟父亲大吵了一架。

而在陆天明看来，他之所以对儿子这样严格要求，是因为他觉得只有吃过苦的人才能有所成就。

这是陆天明的人生感悟。1958年，父亲早逝的陆天明14岁便响应祖国号召，放弃上海市户口去到安徽黄山当了农民。3年后，因肺结核咯血被送回上海养病。1964年，国家号召知识青年支援新疆建设，他又咬破手指写血书自愿到新疆垦荒。1973年，因卓越的写作才能被调到中央广播文工团后，先后发表了《泥日》《桑那高地的太阳》 《大雪无痕》 《省委书记》《苍天在上》等作品，在文学界和影视界奠定了重要地位……

1995年，陆川从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外语专业毕业后，被分到了国防科工委当翻译。这时，心中的导演梦一直不灭的他觉得自己羽翼渐丰，便想挑战一下父亲这个“权威”。当他得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招收研究生的消息后，便悄悄地报了名，并破釜沉舟地准备起来。

转眼到了1996年，虽然熬更守夜地为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而苦学了一年，但陆川心里依然七上八下。更糟糕的是，在考试前夕，他还将自己报考北京电影学院的情况跟父亲说了。要是真没考上，那不是再次让父亲瞧不上自己？

不想父亲还好，一想到父亲陆川心里就生气。别的考生家长总是千方百计托人情走后门，可他父亲倒好，当父亲的老朋友、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主任郑洞天主动打电话“找上门来”问：“你儿子报考电影学院，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他父亲还给人吃了个闭门羹：“我儿子如果不行，你能照顾吗？我儿子如果行，还用你照顾吗？”

因为“冷酷”的父亲拒不援手，陆川在复习之时更用功了，他憋着一口气，一定要证明给父亲看。幸运的是，他最终以第一名的成绩成为当年被导演系录取的三名研究生之一。

令陆川诧异的是，当他考上电影学院后，却发现父亲很高兴。这时，他有些不明白了：“父亲不是不支持我考电影学院吗？我考上了，他高兴什么呀？”

从电影学院毕业的那段日子，陆川很忧郁，也很艰难。在两年多时间里，他把一个名叫《寻枪》的剧本反反复复修改了十几遍，然后骑着车四处自荐。但看到他一天比一天瘦，父亲却一句也没有鼓励他，更没有帮助他。

后来，陆川将剧本送给不少导演和制片人，却如泥牛入海。这时，他想到了自己的偶像、著名演员姜文，于是冒昧地将剧本送了姜文一份。

惊喜往往孕育于失望之中。姜文看了《寻枪》的剧本后很兴奋，他第一时间给陆川打来电话，约他面谈筹拍之事。

陆川没想到，才华横溢的姜文不仅如此赏识他，还愿意出演他的电影。

令陆川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因《寻枪》而浮出水面，该片先后荣获台湾2001年度优良剧本大奖、2002年度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处女作奖、 2002年度最受欢迎的电影等多项荣誉。

陆天明看过《寻枪》电影成片后，对电影本身未作评论，却对陆川说，他所理解的导演不仅是一个专业的故事讲述者，还要有对社会的关注和思考。

虽然父亲的话句句在理，但陆川却对父亲颇生怨尤。他觉得自己为《寻枪》剧本苦苦奔波的那两年，如果父亲能帮他说句话，他就不会走那么多弯路了。

从小时候起，陆川就特别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但陆天明对陆川最大的一次表扬，还是在他请父亲看了自己的第二部电影《可可西里》之后。

2004年10月《可可西里》公映时，陆川特地买票邀请父母亲和弟弟到电影院去看。他自己则到街上闲逛，等待电影结束，他急切地期待着父亲的评价。

结果，在电影结束时，当陆川看到面无表情的父亲走出电影院时，他的心里忐忑了。他的母亲倒表现得很激动，竟然还走过来跟他拥抱了一下。

那天中午，陆川请父母吃海鲜，潜意识里是想对父母特别是对父亲“贿赂”一下。但直至走进海鲜酒楼坐下来后，陆天明依然一言不发。

长久的等待让陆川再也憋不住了，他忍不住问父亲：“爸，您在构思您的小说吗？”

陆天明听了陆川的话后却答非所问：“有这部片子，你就站住脚了！”

要得到父亲的这个评价，多不容易啊！在陆川的记忆中，父亲从来都是打击他的！他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当年拍完《寻枪》后，圈内圈外很多人都说，《寻枪》是姜文导演、陆川署名的一部影片。这种说法曾让陆川心里很不是滋味。可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纵有百口又能作何辩解？他只能暂时憋屈地背负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罪名。现在好了，《可可西里》是自己创意、编剧并导演的，里面也没有一个有名的演员，如果这部电影真的好，那不什么问题都能证明了吗？因此，从不轻易表扬人的父亲能如此肯定，对陆川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知子莫若父。陆天明当初看了《寻枪》后，就相信儿子真有能力，但他却不能为儿子评说什么，只能静静地期待儿子的新作。

如今，儿子的又一部力作诞生了，他由衷地为他摇旗呐喊。一般人会觉得藏羚羊被掠杀与我无关；对下岗工人、失去土地的农民，更是毫不关心。陆川明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对于不少没有经历过生活磨砺的人来说，他们的眼睛已经大面积“沙漠化”，眼窝里早就没了泪水。但是，陆川却捧出了带着自己心跳和体温、没有蓄意煽情、没有刻意的友情和爱情，演员既不知名也不光鲜的《可可西里》。那简洁，大气、惊心动魄的镜头，如利剑般戳向观众那长满了茧子的心灵，这比给木乃伊吹口“仙气”令其复活，让现代美女穿上古代服饰打来斗去等无节制地泛滥着杯水风波的苍白情节要有意义得多。

后来，每当回忆起第一次得到父亲的这个肯定时，陆川都会激动不已。也正是从这部片子开始，陆川逐渐理解了父亲对他一贯严厉背后那深沉的用意。

2004年10月31日，《可可西里》在第17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上获得评委会特别奖。当陆川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时，陆天明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1853年，法国作家小仲马的话剧《茶花女》在巴黎初演引起轰动，小仲马打电报给流亡在布鲁塞尔的父亲大仲马说：“爸爸，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就像我看到您的最好作品初次上演时所获得的成功一样。”大仲马风趣地回答：“我最好的作品就是你，我亲爱的孩子！”

虽然这个故事陆川早就耳熟能详，可是父亲在电话中再一次讲给他听时，他仍禁不住泪流满面。就是这部电影，后来又在国内国际先后获得了40多项大奖。

2 克己复礼，频招谩骂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在《可可西里》上映后赢得一片喝彩又频频获奖之时，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也随之跳了出来：

一个名叫刘宇军的人说，《可可西里》里有不少情节、创意、场景等与他拍摄的《我和藏羚羊》非常相似……一时间，在报纸和网络上，这个消息也被炒得铺天盖地……

这件事令陆川焦头烂额。

陆川承认，自己筹备《可可西里》时，除采访了守护可可西里的所有队员和带领剧组进行实地巡山外，还曾参考过中央电视台一部跟可可西里有关的纪录片——四川电视台彭辉导演的《平衡》。但是，他从未看过刘宇军的这部名叫《我和藏羚羊》的纪录片，又怎会如刘宇军所说，与他的纪录片有这么多内容和情节的相似呢？

这时，绝不相信儿子有抄袭行为的陆天明，心里也暗暗替陆川着急。得知这个消息那天，他特地打电话对陆川说，当一个年轻人即将木秀于林时，通常会遭到质疑，或者面临重重障碍，但这一切终究会水落石出：“此时，你处理此事的最好办法就是沉默，并集中精力创作新电影，只要能拿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你所遭遇的所有羁绊和困扰便会成为笑话！”

想到父亲说得很对，心里有底的陆川决定静下心来筹备他的新电影《南京！南京！》。

2006年3月26日，北京朝阳法院受理了“纪录片《我和藏羚羊——冰河在这里流过》的导演刘宇军诉陆川《可可西里》抄袭”一案。刘宇军没有提出经济索赔，只要求法院确认侵犯著作权成立。

得知自己被诉上法庭后，陆川一下子轻松了。唾沫横飞的争辩只会让人们更加不明真相，甚至会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笑料和谈资，一切迷雾都让法律去澄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陆天明是一个谦虚好学的人，他的生活阅历影响着他的导演儿子陆川和北大哲学博士儿子陆丁，陆川和陆丁的现代知识又反过来影响着父亲陆天明。比如陆天明“触网”，就是被陆川与陆丁“诱惑”和鼓动的结果，他后来还在新浪网上建了一个博客。

但没想到，陆川和陆丁哥儿俩在给爸爸带来一个崭新的世界的同时，也给爸爸带来了烦恼，甚至是无辜的诅咒和谩骂——

2006年3月中旬的某一天，上海一位报纸记者请陆天明谈一谈对韩寒与白烨关于80后所写的文章是否属于文学之争的看法，陆天明爽快地发表了自己对此事件的看法：

第一，白烨有说话的权利；

第二，韩寒应该倾听别人的批评；

第三，韩寒不应该骂人。

陆天明把这篇访谈也贴到自己的博客上，希望网友能公正地加以评论。

谁知事与愿违。此后几天，大约五六百人在陆天明的博客里对他进行恶毒的人身攻击和谩骂：有人骂他“你这个老不死的”，有人连写几十遍“我×你妈”……

在这场网络围殴中，任何一点试图理性讨论的言论，都被高过几十倍的反对声淹没。

这些谩骂让陆天明一下子傻了眼，活了这么大年纪，他还从未遭受过如此多、如此猛烈的无理由谩骂。他自忖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却招来了如此谩骂和攻击，这是为什么呀？看到这些失去理性甚至是失去人性的谩骂，他禁不住老泪纵横，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

看到父亲被一帮“韩粉”骂得如此可怜，陆川再也坐不住了。于是，2006年3月18日，他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了支持父亲的文章《关于那场争论》：

“我厌恶暴力，厌恶围殴，尤其是对一个已经年逾六十的老人，我的父亲。

“谩骂，不是智慧和勇气的象征。我们都是愤怒者，但是我们的棍棒不能抡到我们父辈的头上。在这样的一个社会，我经常痛苦地思考我们的立场。但是在这个事件上，我的立场很简单。我只能无条件地去保护我的家人，我的父亲。他给了我生命，我要维护他的尊严。我的父亲，他用一生为这个国家做出了贡献。对于这样的老人，我很想问一句那些满嘴喷粪的人，你们没有父母吗？

……

“我决不会让红卫兵的铜头皮带，再一次抽到我父亲的脸上。试图这么做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之后，韩寒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其实这就是个游戏，许多参与的人根本就是把它当作获得快乐的渠道，所以别太当真。”他说，参与这件事情的人也不一定就是80后，他也没那么多粉丝，要不然他的书早卖出 1000万本了。在韩寒的一首MV里，最后一个镜头他用了一张《可可西里》的海报，寓意是爱情也要遵守规则，“一开始我是想找《青春无悔》的海报，后来没找着，就用了《可可西里》，也算是对陆老师他们的一种致敬吧。”

“韩陆之战”平息之后，陆川对父子情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他蓦然明白，父子之间纵然有再深的矛盾，这种矛盾只会存在于家庭内部，而一旦有外来“侵犯”，父子便会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这就是所谓的“上阵父子兵”！因而，作为儿子的他，在关键的时候决不允许别人去谩骂自己的父亲！

以前他觉得，自己跟父亲的关系就像两把刀子，时有碰撞，相互伤害。但是这件事却让他发现，其实这两把刀子是可以插在同一个鞘里的，甚至可以找到一个契合点，组合成一把锋利的剪刀，相互合作，共同出击，发挥更大的威力。

事实上，当孩子处于叛逆期，每对父子都可能成为水火不容的冤家！但父子间这种融汇着大爱却又矛盾重生的关系，却能激发孩子的潜能，使孩子的人生在父辈的基础上走得更远，使生存技能更强于父辈，把父辈未能实现的梦想变为可能！其实，逆向刺激更可能成就天才！

这件事的发生，让陆川与父亲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了。人的一生什么都可选择，只有一样不能选择，那就是父母。为了这个不能选择的选择，陆川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努力地做一个好儿子！

此后，陆川成了一个更加孝顺的人，无论他多忙，都会尽量抽时间回家，抽时间陪父母聊天，甚至陪父母一起看一些袜子剧和晚会。虽然那些袜子剧、那些晚会是那么难看，可是只要父母喜欢，他也努力学着去喜欢——这几十年，父母仿佛是一个喝惯了假酒的人，对这些袜子剧和乏味老套的晚会产生了心理依赖，如果不时常整两口，还真不习惯！岁月的积累让陆川认识到，跟父母在一起享受天伦，那才是真正的快乐！

3 父子连心，惺惺相惜

在陆川决定要对父母好、努力孝顺父母时，他又因为一些常识性的错误而体会到了什么是对父母真正的好。

有一次，他回上海看奶奶时发现奶奶特别喜欢打麻将，便劝奶奶不要玩麻将了。为此，他还专门打电话给父亲陆天明，希望父亲劝劝奶奶，说老年人总是坐着不好，要多走动才好；还说打麻将毕竟会有输赢，会让人情绪产生波动，老年人情绪波动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父亲不仅不跟他站在一条“战壕”去劝说奶奶，还批评他不懂得如何孝顺老人。

就是那次，陆川理解了爸爸支持奶奶打麻将的原因：奶奶打麻将不在乎输赢，在乎的是那份快乐！有一次，他见奶奶与老邻居们打麻将，临近中午，一个邻居从家里端来两碗菜，另一个邻居拿了些饭和鸡汤过来……一顿简单的中午饭，奶奶和大家一起吃得很开心。就在那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老人为儿女付出了一切，儿女们能为老人做的最孝顺的事就是让老人快乐！

想到自己曾经跟父亲的“水火不相容”，陆川心里很自责。他还记得姑姑陆星儿去世时，他匆匆飞到上海，一进屋，父亲就紧紧抓住他的手，痛哭着说：“川川，我没有看到她最后一眼呀……”父亲像个孩子似的抱着他失声痛哭……

第二天，在姑姑入殡的那个瞬间，爸爸胸膛中迸发出那声绝望得近乎嘶吼的悲鸣，让陆川泪如雨下，他们几个人合力，才把爸爸搀扶了起来。那个瞬间，他第一次看到爸爸如此心碎……

“爸爸，我以前是那么不懂事，那么不理解您，我真对不起您，相信我，我会做好的。”

他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陆川反思后觉得，如果要真正对父亲好，就该多站在父亲的角度考虑问题，多思考父亲对自己的教诲。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川又发现，就算自己跟父亲相处时什么事都顺着父亲，还是经常让父亲不快乐——深深爱着他的父亲原来是那么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在乎他的快乐与忧愁。在他拍摄《南京！南京！》时，这种感受就更加深了，他不仅让父亲担惊受怕，还让父亲因此老了几岁。

2007年3月22日，电影《南京！南京！》获得了广电总局的正式立项。走出电影局之后，他第一时间给制片主任打了个电话，却得知他们的车半个小时前在去看景的路上被人追尾侧翻，所幸车上人员无一受伤。得到这个消息后，陆川心里一惊，看来这部电影的拍摄之路要格外漫长艰辛啊！但父亲却安慰他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电影开机后，果然一波三折。首先是陆川三度得了急性阑尾炎，虽然每次都最终扛了过去，没做手术，可那个痛却把他折磨得够呛。

电影主演范伟、秦岚、江一燕去医院看他时，范伟幽默地对他说，也许他选的演员组合造成了他该有这么多波折：范伟、秦岚、江一燕，三个演员的名字“排列组合”一下，不就成“秦范岚伟燕（勤犯阑尾炎）”了吗？所以，一拍他们的戏，导演就要犯阑尾炎。

陆川每次犯阑尾炎时，父亲陆天明都会在第一时间焦急地打来电话询问，有时还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看他，就像安排了间谍在他身边似的。父亲这一次又一次的“焦急”，让陆川鼻子酸酸地感觉到，这个外表冷漠、日渐苍老的父亲，原来那么慈祥，那么爱他！

因为陆川拍摄电影追求精益求精，所以《南京！南京！》拍摄的时间拖得很长，投资方说，他快破了中国电影拍摄周期的纪录了。

然而，就在电影即将杀青时，却又发生了现实版的“越狱”事件——2008年6月10日，剧组在拍摄一场日军轰炸光华大门的戏时，对搭建的“南京城”景区的城门无意之间造成了一些毁坏。没料到，承建景区的施工方以剧组毁坏了他们的金属脚手架为由，向剧组索赔8万元。

继而，在剧组与其多次交涉未果的情况下，对方采取了极端的方式，扣押了剧组的五辆坦克、一辆集装箱车、一辆越野车等价值600多万元的拍摄器材；最危急时，陆川等五个剧组人员被几十个手持棍棒砖头的人包围着。“就像一部劣质纪实风格的警匪电视剧——手电筒晃动的光束，奔跑的打手，手持砖块的面目不清的人们，雨中沉默的警察们，车灯光束中细细的雨丝，阴影里的交易……每个人扮演一个角色，还有的人同时扮演几个……”事后，心有余悸的陆川回忆说。

“从6月13日到21日，被外景地施工方围困了整整6天。”最后在当地警方的帮助下，经过周密的计划和部署，他们才成功地突出重围。

脱离危险以后，陆川第一时间将自己平安归来的消息打电话告诉了父亲。令陆川吃惊的是，当陆天明接到他电话后，竟然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欣喜，声音也哽咽了。

父亲的哽咽让陆川的眼泪落了下来。

陆川有所不知，就在他被扣押的日子里，得知他所处“险情”的父亲坐卧不安，生怕性格刚烈的他有个三长两短。于是想尽一切办法与警界的朋友联系，请他们帮忙“解救”儿子。

老人曾经多么希望儿子能够经历一些磨砺，可是儿子真的遭遇磨砺了，他心里又是那么紧张。现在听到了儿子平安的信息，老人能不高兴吗？

自己以前总将父亲误读成一个冷漠的人，经过了这些事他才发现，原来，父爱的阳光时时都在普照着自己，从未远离啊！

后来得知这一切后，陆川又感动了好多回，一想起来就感动得要流泪。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2008年11月的一天，陆川胃痛得不行，在父亲的多次催促之下，他特地抽出时间去医院看胃病。

虽然花去了近5000元钱，却什么病也没有查出来，但他却对父亲心存感激。自从姑姑陆星儿因为胃癌去世以后，父亲对陆川的叮嘱更多了，有时候打来提醒他吃饭的电话让他颇为恼火：自己在工作，怎么可以随意打扰呢？但父亲依然会不时地打电话提醒他按时吃一日三餐。

古人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他觉得有时候，这个表面冷漠的父亲对他默默的关心，一点也不比慈母少。

2009年2月20日，《南京！南京！》通过审查，拿到了制作电影拷贝的许可证，而且该片所有精彩部分都被保留了下来。得到这个喜讯后，他在第一时间通过电话告诉了父亲，与父亲分享，并将该片的公映时间定为了2009年4月22日。

而在此之前的2009年1月上旬，曾将他及《可可西里》制片方告上法庭的刘宇军也在法院即将宣判审判结果的前一天突然撤诉，使得这场拖了三年之久的《可可西里》抄袭案终于尘埃落定。

至于撤诉的原因，用他的代理律师马晓刚的话说，是“所有事实和法律根据都证明，《可可西里》不存在任何侵权嫌疑”。

悉闻儿子赢回清白，陆天明兴奋地对陆川说：“我心里一直认为你是清白的，可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虽然现在你背了这么长时间的黑锅自己碎了，但我想你的收获远远不止于此！我想未来的风雨还有很多，但我相信你能够永远屹立不倒！”

父亲耐人寻味的话让陆川又顿悟了不少。

2009年9月27日，《南京！南京！》再次传来好消息，一举夺得第57届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最佳电影金贝壳奖和最佳摄影大奖，这是中国电影首度在该电影节获得大奖。

想到自己成长过程中父亲对自己的鞭策与鼓励，陆川百感交集。在这一刻，他甚至在内心感激起父亲对他从小到大进行的挫折教育：如果没有读军校，怎么能够拍第一部战争片便能得奖？

因而，一结束晚会颁奖礼，他便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向远在中国北京的父亲报告这一好消息，高兴地与父亲分享这一喜讯！

陆川父子的故事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面对叛逆期的孩子，有时候父子关系就像挨得很近而对立的两把刀子，时有碰撞，相互伤害。但纵然是两把刀子，其实也可以找到一个契合点，组合成一把剪刀，相互合作，变不可能为可能！这样，逆向刺激便可成就天才！

原书责编 郭国玺

本刊责编 黑 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