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
2016-06-27杨时旸
杨时旸
前两年有一本《纽约时报》的畅销小说,叫作《无声告白》,是华裔女作家伍绮诗的一部作品。
这是一个以悲剧开场的故事,它难得地以东方人特有的细腻笔触,描述了美国种族歧视的问题,因此成为当年畅销榜上的黑马;而作为一个在研究生课堂上必修的美国多元文化心理学的毕业生,我自然而然地将此书作为了睡前读物之一。
那个时候,每天晚上都会读几页,渐渐地看着这个悲伤的故事犹如一张细网慢慢铺展开来。小说带给我一种无法抗拒的熟悉感,这感觉一直萦绕心间,直到某一刻,故事与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慢慢重合,让我痛哭得不能自已。
这个故事如此沉痛真实,以至于不再与我无关。因为它在我读研究生阶段的时候,就曾切切实实地就发生在我身边,那个最后同样逝去的生命,是我当时的一位同班同学。
如此相似的女孩,如此相似的人生,如此相似的家庭背景与父母期冀,还有结尾那如此相似的悲剧。
《无声告白》的英文原书名叫作”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读书的过程中,我多次崩溃到痛苦不已,因为那时我才明白,曾经那个在人前笑得如孩童般纯真,实际却在同抑郁症对抗的姑娘,哪怕当时已经有迹可循,却依旧对所有人隐藏了多少让人心碎的话语。
今天,坐在电影院里,看这部叫作“Zootopia”的零差评动画片。
虽然之前大致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我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撇开完美的动画效果与人物设置不说,片子本身就如同其他好莱坞动画一样,用最简单、最典型的剧情讲述了最深刻的道理。
像兔子警察一样,每一个没到过Zootopia的人都觉得这个地方充满希望与未来,能让一切都变得有可能。
只要你有梦想,肯努力。
可是,乌托邦不会真正存在,哪怕是这个梦想之城,也到处充满了能将梦想踩在脚下的艰险与挫折。
更不用说渗入骨髓的种族、文化标签与歧视。
就如同美国,如同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这依旧是一个关于标签与自我的故事。
也许是因为自己当时生活的地方是费城,学习的专业又涵盖各种跨文化问题的心理与公共服务,并且实习地点又是一个几乎见不到白人和亚裔的公立中学,于是跟很多留学生不一样,不管是从生活还是学习上,我都切切实实地感受着种族问题对美国人生活的影响,以及这个话题在美国的敏感性。
多年前,出国留学还没像现在这样普遍流行,大家说起美国梦,无非是想到电影画面里那些“万恶的资本主义的灯红酒绿”,抑或是有梦就能实现的“自由民主”。
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那些国内热门的社会话题,比如政府监督、贫富差距、权利、食品安全等,之所以没有成为大洋彼岸的热门问题,不过是因为它亦拥有我们此岸无法理解的社会问题而已。
你可以说是好与不好,但我更愿意说是社会差异。
标签基于社会差异而生,譬如黑人更可能犯罪、穆斯林更极端、犹太人更精明难搞、高加索人更冷漠等等,而东亚人可能少受一些困扰,也许仅仅是因为贴在东亚人身上的标签尽是些“数学好”“爱读书”“够勤奋”之类的让人觉得对社会无害,却又异常无趣的刻板印象。
电影里,狐狸尼克说:“从那一天之后,我明白了两个道理:第一,我永远、永远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人;第二,假如别人永远都认为你就是那样的人,那我不如什么都不做。”
有一次,我去电影院里看《奥林匹斯的陷落》,一部英雄主义新片,剧情老套,俗不可耐。就是这样一部毫无惊喜的动作片,电影院里的美国观众却全程兴奋不已。在主角被打时,他们捂嘴吸冷气;在主角打人时,他们人工添加助威声;在最后白宫被救时,他们鼓掌大声欢呼。
走出电影院,我只能感慨:美国人真是懂得如何通过电影放松自己啊!
仅仅如此吗?倘若这部影片是国内拍摄制作的,那么它大约会被人抨击说:“你看,国产片就是这样烂!”
我想那一刻我是嫉妒的——嫉妒他们的情感可以那样放肆。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爱自己所爱,爱自己的国家,爱自己的英雄,并且并不觉得这情感的表达有多么不理所当然。
当我觉得那样很愚蠢的时候,他们早就把愚蠢的定义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勇敢找到真正的自己。
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假如我没有活成你想象中的样子,那我只好说一声抱歉。
因为你想象中的我,是一个被贴满了标签的我,而这,不过是你的期待,而非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