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东京奥运会给日本带来婚姻平权吗?

2016-06-25吉杨

看世界 2016年12期
关键词:性伴侣平权伴侣

吉杨

奥运“曙光”折射出的困境

在医院送完母亲最后一程后,宇佐美翔子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和女友结婚。

2013年10月,翔子匆忙地赶到医院,作为唯一的亲属,只有她有权做出是否结束母亲“生命维持治疗”的决定。当时她被迫一个人独自做这个决定,因为伴侣冈田美穗不在身边——护士把美穗挡在了加护病房外,理由是她“非病人亲属”。母亲过世后,翔子在世上再无亲人——至少从户籍上来说是如此。

日本东京LGBT“骄傲大游行”

8个月后的6月5日,是翔子46岁的生日,她和美穗步入了青森市政府婚姻登记办公室。这是日本第一次有同性情侣公开地尝试获得被法律承认的婚姻登记。

当翔子二人说明来意的时候,登记处职员被吓得目瞪口呆——虽然不少发达国家都承认了一定形式的同性伴侣关系,但这位职员似乎从没想过会有两个女人要求在日本结婚。

她们的请求遭到了拒绝。对方的依据是日本宪法第24条:“婚姻仅以两性的自愿结合为基础而成立”。翔子二人的反驳——“我们是自愿的,我们都有性别”——并没有起到作用。

外界可能很难理解,翔子和美穗在日本的处境是如此无助。一些民调显示,近五成的日本人赞成婚姻平权,而日本也鲜有反LGBT(代表女同性恋者、男同性恋者、双性恋者及跨性别者)的宗教团体和社会保守团体。但同性婚姻在日本不但没法制化,更奇怪的是,日本很少有同性伴侣向政府抗议,要求婚姻平权。

现在,LGBT权益的进步可能引来一阵曙光,但这并不源于同志(“同志”在本文指同性恋者)人群的奋力争取,而是因为2020年东京奥运即将到来。2014年俄罗斯冬奥会因为LGBT权益问题被推上风口浪尖,东京奥运的组织者们认为,这个问题这几年也会被国际社会放在放大镜下检视,而他们想告诉世界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是跟西方站在一起的。

近两年一些地方政府为同性伴侣提供了特殊伴侣证书,可以处理部分民事事宜,不过仍旧不是被法律认可的婚姻。在日本势力强大的跨国公司顺势推动了这个议题,它们第一次给了雇员“同性配偶福利”,使之等同于异性配偶。但极少同性伴侣跟着要求普及这一福利,而像翔子和美穗这样公开争取权益的也很少,她们行动之后仅有几对伴侣模仿了她们的举动。

甚至成立两年的日本婚姻平权联盟(EMA)都对翔子和美穗这种“个人式”的举动感到“不舒服”。两人在2015年又一次尝试登记,今年打算再作尝试。但翔子说:“从没有人请我们出来谈谈我们的经验,包括EMA,我不确定他们是否在寻找像我们这样的经验。”

“我不希望人们‘牺牲自己去公开他们的身份,” EMA的主任寺田佳寿说,“拿我来说,我希望我的生活是平静的、稳定的、不需要暴露给所有人。我们要实现理想,但牺牲个人不是必要的。”

勇敢站出来

日本的婚姻平权运动能否成功,很大程度取决于LGBT人群是否愿意站出来声张自己的权利。

东京都世田谷区区议会议员上川阿也早前想为同性伴侣设立一个登记中心,但她找不到一对愿意出面支持的同性伴侣。上川认识的三对同性伴侣私下都对她表达想结婚的愿望,上川本想陪同他们去婚姻登记处尝试登记,再帮他们找律师,给他们制定媒体应对策略,以保护他们的隐私。但他们都拒绝了。上川说,十多年来,世田谷区没有一对同性伴侣写信给政府控诉婚姻歧视。

同志群体不愿意站出来让上川不解。上川本人在2003年以跨性别身份成功竞选区议员,同年日本通过关于性别转换的法律,上川完成变性手术,彻底成为了女性,成为日本首位变性人议员,并高票连任至今。

上川说,可能是变性人的身份注定要暴露,因此他们勇敢投身政治。在1990年中期以前,性别转换手术在日本是被禁止的,跨性别人士或变性人会在找工作和租房等方面面临歧视。后来一些关于变性的法律通过之后,变性人的权益才受到更多保护,也获得更多的关注。但日本到现在都没有一部保护同志群体权益的法律。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在日本‘T受到的关注居然比‘LGB还要多得多。”上川说。

日本大部分的同性恋社会团体都很本地化,主要是为因同志身份被欺负的青少年或者被孤立的成年人提供服务,但都不会有推动国家相关立法的目标。他们会讨论诸如怎样面对被家庭排斥的问题。上川说,日本对LGBT的歧视相对不严重,不会像一些国家有很多针对同性恋的仇恨犯罪,警察也不会因此“骚扰”你。

日本也曾出现过同性恋婚礼,东小雪和松原洋子于2013年在东京迪士尼乐园举办婚礼,两人没有寻求过合法化婚姻,不过这足以让她们成为网络红人,只是人们的评论多不是鼓励这种做法,而是抨击她们炒作。

上川后来终于通过朋友的朋友在世田谷区找到愿意出面的同性伴侣。她在2015年1月先给他们做了一个“培训”,告诉他们“在政策制定者前面保持‘可见度是非常重要的”。

去年春天,上川带着这些同性伴侣跟其他区议员一起商讨议案。上川认为,这次会议对改变议员们的看法发挥了很大作用。

2015年7月,上川的议案获得通过,世田谷区的同性伴侣可以申请特殊伴侣证。几个月前,同属东京的涩谷区在日本第一次通过了类似的法案。

去年日本约3000人在东京举行了一场游行,呼吁社会理解同性恋及性别认同障碍患者等LGBT人群。日本首相夫人安倍昭惠也参加了活动

那对在迪士尼乐园举办婚礼的伴侣是涩谷区第一对领证的,这之后仅有7对申请,要知道,涩谷区的人口超过了20万。而有90万人口的世田谷区也仅有不超过30对伴侣申请。不过目前好些城市都在推动类似的方案——尽管申请率并不高。

“座右铭:不给别人添麻烦”

同志不愿意站到公众面前,不代表他们不反对“婚姻歧视”。去年一个名叫“为了LGBT权益”的律师团体需要收集关于婚姻歧视的证词,有超过400人提供了资料。他们讲了一些如无法在医院陪伴侣最后一程、伴侣死后失去房产或失去孩子抚养权的故事。

律师们不打算把这些证词带到法庭——他们认为,宪法的规定会让诉讼还没开始就失败了。他们现在的做法是说服日本律师联合会,让后者给立法者施压,以达到目的。

“把这些故事生动地告诉公众对婚姻平权主张者来说是最为关键的一环,”美国团体“婚姻平等”的艾文·沃福森说,律师出生的他参与过美国多个婚姻平权诉讼案,他最近受EMA的邀请来到日本,传授经验。他说日本跟美国的情况有很大不同,“他们没有诉说自己的故事、大声疾呼的文化。”

“我也认为让LGBT人群站出来是最难的工作。”EMA的主任,前日本外交官寺田佳寿说道,“艾文的做法可能是最佳的办法,但对于日本,可能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沃福森那次访问后,两位分别担任EMA副主席和外联主管的美国人辞职了。部分原因就在于让同志群体站出来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难了。

“‘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日本人的座右铭。”辞掉EMA外联主管的玛利亚·马伦说道。“在美国,这已经成为声势浩大的社会运动,运动推动政府改革,而政府更大的接受度又会提高公众的接受度。”但日本同志群体非常担心出柜后会被家人或同事歧视,会遭遇其他的不适或尴尬。

2020年前,步子能迈多大?

驰浩是东京申奥项目的主持人,他曾经是一个职业摔跤手,现在是日本的文部科学大臣,去年还开始担任LGBT议题多党工作组的组长。俄罗斯因为发布对LGBT不友好的法律而给2014年索契冬奥蒙上阴影,这让驰浩警惕起来,他相信LGBT权益已经成为“全球性的社会议题”。日本当下的法律缺乏对LGBT的保护,这让驰浩感到担心。

驰浩想要做出改变,但他仍旧不支持同性伴侣权益。“我们必须尊重日本的传统家庭价值观念,”驰浩说,“在维系大多数人认同的、传统的家庭体系的前提下,我们要尊重那些不适合这个体系的人的人权。”

驰浩对2020年前的立法推进的期望值不太高,他说立法者首先要学习了解这个议题对同志群体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所在的执政党自民党在今年4月推出了一个议案,推动关于LGBT的研究和教育工作。而日本首相、自民党总裁安倍晋三则在去年曾表态对同性婚姻立法持谨慎态度。

这种谨慎或许有其社会基础,日本国内的一些评论家就批评涩谷区和世田谷区的做法,他们认为政府在没有进行立法和广泛宣传的前提下就“贸然”给同性伴侣结婚证,意图“一口吃成胖子”,然而这会引发社会的巨大反弹,让LGBT群体的处境更加艰难。“我相信,到2020年,我们至少能做到让公众意识到LGBT权益的重要性。”驰浩说。

一些大公司在这个议题上已经走在了前边,它们为同志员工提供伴侣权益。在媒体前表现最积极的要数高盛的日本分公司,其在2014年参照纽约总部引入同性伴侣权益,是日本最早实行这一政策的公司。德意志银行在2015年也跟进实行。而日本最大的两家公司索尼和松下(松下还是东京奥组委的赞助商)也在今年宣布将效仿这种做法。一个叫“骄傲工作”的就业平等团体最近推出了新指数来衡量公司对LGBT的友好程度,它称来自同业的压力会让商业文化加速接纳LGBT。

不过在这些已经实施新措施的公司,出来申请获得同性伴侣权益的员工仍旧不多。

东京,一对女同性恋者正在举行婚礼

世田谷区议员上川说,如果同志群体真的想获得婚姻平权,这种状态就必须得改变。

“就我个人来说,我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声张自己的权利,”上川说,“因为如果你保持沉默,那什么也不会改变。”

(注:本文出现的人名,除“驰浩”外皆为音译。)

猜你喜欢

性伴侣平权伴侣
萌趣伴侣
亲密关系可以激发欲望
封闭自己的伴侣,到底在害怕什么?
性伴侣多 前列腺癌风险高
英国1/3女性有性伴侣却无恋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