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送出的礼金
2016-06-24陈虹羽
陈虹羽
大学时比较让我苦恼的,是几个大小姐朋友的生日。
整个中学,我的交友一直遵循物以类聚的规律。一个班级几十个人,何况还几乎都来自同一个城市,因此总是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么几个家庭条件、消费观念相近的同学,慢慢成为朋友。一起吃饭,去的店是都能接受的价位;周末约着一起逛个街,也不用担心去的商场档次太低或档次太高。
由于我一直比较男孩子气,身边的朋友也不太拘小节。我们都没什么大费周章过生日的概念,每年生日,也无非是互送一些几十块的小玩意,像漂亮的笔记本啊、书啊之类的。然后由过生日那个人请客下馆子搓一顿,这生日就算过了。下的馆子,也是没什么格调的亲民大排档或者烧烤摊。
到了大学,这一切完全变了。
我读的包邮区一所艺术类院校,虽然是非艺术类专业,倒没夸张到身边的同学都穿Chanel背L.V.上课,但并不那么容易能找到消费观接近的朋友了。再加上大学又变成以宿舍为单位的社交圈,因此无可选择地,有了一些大小姐朋友。
平时一起上个课,互相帮点个到还没什么。但到了需要“表示”的时候,总不那么痛快。
她们的生日party规格较高,客人送的礼物档次也不低。香水、化妆品、首饰,总得价值几百块。要说送不起倒不至于,但这一送送出去半个月生活费,简直令我有些心力交瘁。买的是礼物,实则已经具备了“礼金”的雏形。
虽说实在不愿意陷入这种打肿自己脸让别人充了胖子的境地,她们的生日party我大都推脱不去。可既然被通知了“那天是我的生日哦”,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表示,只好绞尽脑汁地选一些价格还算亲民但又别致的礼物送上。
人情社交的帷幕就这样拉开了。一个人成年后,只要还在社会里过日子,就永远无法摆脱这种特色传统。
不要沾沾自喜地说:“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传统,反正谁的礼我都不送,谁送我礼我也不收,怎么着哇?”好像显得自己多么遗世独立多么特立独行,其实这只是情商低的表现。
无论愿不愿意,从你收下第一份礼金或送出第一份礼金起,这种你来我往再你往我来,永远没有绝期直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无限循环,就绵长又悲伤地开始了。
我刚工作那会儿没什么存款,随时月光,那些早早结婚的朋友真的让我很痛苦。
特别是,这些早早结婚的人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我的至交,无非是多年同学、酒肉朋友那一类。可因为受到了邀请,哪怕不在一个城市,不去凑人头,份子钱却还是要随上。
送多少也很难以抉择。
多了肉痛,少了寒酸。
单数不能送,两百太少,四百在有些地方引申为四季发财,在有些地方又讲究“四”和“死”同音不吉利。因为在外地读的大学,朋友大多天南海北,也不知道他们那儿是怎么个说法,所以市场价基本成了六百打底。
我又比较讲究真心,一直觉得等自己结婚时,一定只邀请至亲好友,排场不大不重要,但绝不邀请泛泛之交,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所以有些送出的礼金,注定是有去无回了。
今年终于轮到我自己结婚。
我才发现,礼金这玩意儿,不仅仅是送出去时令人百感交集,连收礼金的场合,也因为约定俗成需要收礼金,而不得不放弃一些真心实意的邀请。
因为是作者,社交圈和其他职业还不太一样。大部分职业的社交圈,是一个公司的同事。而作者的社交圈,可能是以为同一家杂志供稿为单位。因此不少神交已久的朋友,却遍布大江南北,在拟请帖时我很困惑:邀请他们,会不会给他们造成麻烦呢?
最终我放弃了大部分邀请。虽然真的只是希望他们来捧场,可又害怕世俗让这种情谊变质。
最后除了生活里的好友外,只邀请了那些几乎每天都要在网上聊天的作者朋友。邀请他们时我一再强调,千万不要送礼金,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我虽不能改变规则,但在我自己做主时,我希望力所能及地让这种繁琐的规则远一点。我很感谢那些带着真诚的祝福和精心挑选的礼物远道而来的朋友,他们的坦然让我如释重负。而那些仍旧遵守了规则的朋友,因为是至交,我也很确定这份欠下的人情总有还回去的时候,你来我往,倒也没所谓。
老实说,工作几年后,手里不再那么拮据了。再收到请帖,甚至会觉得几百块就打发掉的社交,比那些需要费尽心思维持的关系,容易得多。
远房亲戚生孩子,基本上一年都不联系一次那种,我会觉得,啊,那给他钱好了。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为这种远房亲戚的孩子挑礼物,也懒得时常走动说些心不在焉的面子话。给点钱打发了,显得我并未忘记有你这个亲戚的存在,事实上也就仅此而已,不是很好吗?
我有些理解了这个我曾经很反感的规则。
只是由于成人的世界里,有些鸡肋的情谊,费心维持好像太累,狠心抛弃又过于稚拙罢了。
反正我送你你又送我,最后大家都收支平衡,简直皆大欢喜。
只是苦了那些刚成人,又还没有成人的经济能力的小青年。
喏,那些年勒紧裤腰带送出的礼金,就当过渡到成人世界交的学费咯?
(鲁志深荐自《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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