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的柯庆施
2016-06-22马达
柯庆施在人们的心目中.似是一个盖棺而未论定的重要人物。
柯庆施是中共老党员,1922年入党,据说是中共领导人中唯一和列宁握过手的人。柯的仕途并不顺利,延安整风时被康生诬陷,妻子跳井自尽。建国后,任中共南京市委书记、市长,江苏省委书记,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市长,南京军区第一政委,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国务院副总理;1958年5月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其时,可谓权倾一时,威震一方。
我于1957年因“严重思想右倾”,被撤掉《劳动报》社长兼总编辑职务,调去筹备创刊上海市委理论刊物《解放》杂志,并担任评论员。1963年任市委副秘书长。在1958年到1965年的七八年间,大部分时间为市委领导柯庆施、陈丕显等起草讲话、工作报告、理论文章,随从他们参加中央工作会议、到基层单位调查研究。我不了解柯庆施的全部历史和全部活动,也不想涉及对柯庆施的全面评价问题,本文只是就我和柯庆施在1958年到1965年间的接触中,如实讲述一些具体事实。
身不由己,为名所累
在当时党政体制下,市委第一书记有最后决定权,往往一锤定音,一个人说了算,造成党内生活很不正常。在市委里有两名中央委员,一是柯,一是中央候补委员陈丕显。柯为了显示“第一书记”的重要性,经常以批评别人来突出自己的正确。陈丕显分工抓农业和基本建设,在上海建设卫星城镇的规划中,闵行区是大工业区,有制造电站成套设备的大厂,货运繁忙,在上海与闵行之间需要建造一条一级公路,占用了一些农田,这本来是必需的,无可非议的。不料,柯在视察后大发雷霆,借此大做文章,批评说,你们要不要吃饭了,占用了农田,天上会掉下粮食吗?马路造得如此之宽,是典型的大少爷作风。他在市委会上反复批评,还召开全市干部大会,要市委一位副秘书长代表作公开检讨,实际上是整陈丕显。现在看来,随着经济的发展,这条公路造得很好,不是造宽了,而是造窄了。
有一次,我为柯庆施起草一篇机械工业部在上海召开全国现场会上的讲话,会议是毛泽东亲自指示要开的,并指定柯在会上代表中央讲话。讲话稿我改了几遍,柯认为满意,可是,在最后一次讨论稿子时,他突然发火了,说:“马达,你看过主席批示的电报吗?你知道开这个会是谁讲话吗?”我顿时感到莫名其妙,也不知所措,他一口气批了二十来分钟。等我冷静下来,把讲话稿拿过来再看一看,哦,我明白了,原来讲话稿开头,只写了他是市委第一书记,未写政治局委员,因为柯是代表中共中央讲话的。我不禁感到好笑,太看重自己了,这是身不由己,为名所累啊。
有政治头脑,勤恳工作,律己清廉
柯庆施在领导工作中,有推行“左”的路线的错误,但在个人的思想和工作作风上,也有一些应该肯定的地方。柯庆施虽身处高位,但并非政客、官僚型的人物,也不是不学无术、吹牛拍马的人,他有政治头脑,考虑大事,善于分析。我的办公室在市委办公楼的隔壁,仅十几步之遥,晚饭后柯每天在宿舍院子里散步,他经常叫秘书把我找去,陪他一起散步,询问我一些问题,比如,“我看到人民来信说猪肉涨价,你到菜市场去看过吗?”“有人反映,市区来往的货车空载约占一半,可不可以要市社科院派人去做个调查?”“苏联出版的政治经济学的书,哪个版本写得好些?”等等。他从不问吃喝玩乐的事,也不谈与工作不相干的事,边走边谈,思想开放,听得进意见,对话也很自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到,他不是坐在主席台上“做戏”的那个人,而是一门心思考虑工作的人,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还原为一個平易近人的人。
柯庆施在一些场合,是紧跟毛泽东的,但他冷静下来也认真进行调查研究。突出的一个例子是,1961年初,三年困难时期,柯也感到实际工作中确实存在问题。他既对自己盲目鼓吹高指标感到有失偏颇,也对有人主张“大跃进”要下马表示坚决反对。这时薄一波送给他一份关于上钢一厂的情况报告,这份报告缺乏分析,列举了一大堆困难和问题,结论也比较悲观。柯看了以后,要我带一个工作组去上钢一厂蹲点调查,反复交待我:情况要摸实,原因要找准。这次调查,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的过程,我认为柯庆施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在我接触的领导人中,柯庆施是有头脑、有主见的,为他起草讲稿,他事先反复酝酿,从一开始就讲出自己的领导意图,到大体的思路,到修改定稿,一般没有“朝三暮四”的事。在市委常委会讨论文件时,对有些不合理的意见,他不是全包下来,一股脑儿往起草人身上推,而是择善而从。
柯庆施的生活比较简朴,除香烟不离手,偶尔喝几口老酒外,没有什么更多的嗜好,应该说他是廉洁的。有件事给我印象很深。在临近春节的一天晚上,我被柯叫到他家里谈修改报告的事,忽然市府一位主管行政事务的干部拎着一只金华大火腿送来,他一进门,柯就问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未等来人的回答,柯声色俱厉地说:“你给我拿回去,不然我打断你的腿。”这位干部吓得拔腿就跑。
要全面评价一个人并不容易,一个人的思想、工作、生活、品质,像一副多棱镜,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看清楚的。
(摘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