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
2016-06-22晏妤婕
晏妤婕
偶尔有几只鸽子,停驻在窗外的阳台上,一身羽翼在寒风中颤抖。
我慢慢地走近,隔着玻璃窗,还未来得及看仔细,只见倏地一阵颤动,它们迫不及待地飞走了……见到鸽子,既让我莫名惊喜,又让我突然难过,因为脑海中一直记得孩提时奶奶家鸽子飞过头顶的景象。
上一个星期,妈妈让我给独居乡下的爷爷捎去他爱吃的水果和花生。离别时,我盯着爷爷房檐下再无动静的木板鸽子屋出神。几年前,我只有现在一半高,挣脱了爸妈的怀抱欢快地跑进奶奶家,紧接着就有一群鸽子在头顶上飞来飞去,我试着用手去抓,弄得大汗淋漓。奶奶望着我大笑,一把抱住我,眼角处的皱纹像水波一样散开,温暖的眼神包容了我的顽皮。
寒冷的冬夜,奶奶家烧的是木柴火,睡的是稻草床,吃的是一锅热腾腾的肉末煮豆腐。每次奶奶都会拿出专门为我留下的鸡蛋,用湿透的草纸层层包好放到灶火里慢慢煨熟,然后送到我手里,那种滚烫烫的感觉如今不再有。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份温热的可贵。记得有一次,我吵闹着要求奶奶带我去买零食,我们一老一小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我一路上蹦蹦跳跳,奶奶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我偶尔回头去看,竟没有一丝心疼。一番折腾,终于买到了我喜欢吃的零食,回到家,奶奶又从抽屉里找出来几颗糖,擦了一下皱皱的糖纸,笑盈盈地递给我:“来,这是上次人家送的喜糖,乖孙慢慢吃!”
奶奶一生勤俭贤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奶奶、爷爷为供养父亲和叔叔两个到一中读高中,少不了东挪西借,平时更是省吃俭用。好几个寒冬腊月,他们起早摸黑,去赤眼湖畔挖鱼池,靠体力赚取微薄的工钱。每每左邻右舍有了红白喜事,总少不了奶奶忙前忙后,打理张罗。奶奶与人为善,人缘极好,深为乡邻敬重。奶奶年轻时也是一位气质出众的美人,走亲访友时,总有人会提到我的面相(特别是下巴)很像奶奶。每逢此时,我羞涩地躲在长辈们身后嘻嘻地笑,完全不懂这是他们对奶奶没享受到幸福晚年而发出的叹息。
有一年秋天,奶奶去棉田里干活,她的眼睛不幸被棉花枝扎伤并留下了严重的眼疾。从此奶奶就像生活在噩梦中,眼疾纠缠着她,她甚至不断产生幻觉。爸妈带着她四处求医问药,医生说除了切除眼球别无他法。奶奶对此很害怕,说自己一辈子从没想过会成为瞎子,她拒绝切除手术,坚持保守治疗。当时我不懂事,没勇气去安慰奶奶,选择了沉默,还害怕去奶奶家。
奶奶就这样因眼疾痛苦了好几年,日日夜夜,直至去世。
奶奶家门口那座快要坍塌的石桥还在——多少人曾在上面来来去去,曾经还有一对祖孙依偎着走在上面——那就是奶奶和我。木板鸽子屋还在,只是里面空空如也。每次回奶奶家,我再也无法感受一群鸽子飞过头顶的景象。
鸽子鸽子,你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可否带来奶奶在天堂的消息?
鸽子鸽子,你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可否捎去我心底对奶奶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