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不好

馨小空

A

苏周执意要和我离婚，他的态度非常坚决。同样，我的态度也很坚决，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作为妻子，我勤俭持家，善待老人，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日子过得好好的，况且现在孩子还小，离婚也得需要理由的不是么？

苏周说，他就是过够了，一天都不愿意再这样重复地生活下去。我不同意，没法同意。苏周说，阮宁，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为这个家付出很多，但是，对不起。

家都要散了，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在苏周的坚持下，他提出了最后的条件，那就是他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还会按时付抚养费给我。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对他平时在家是这样的不快乐竟是浑然不知。一个人得被生活折磨成什么样，才能做出如此毫不留余地的决定？

毕竟夫妻一场，现在孩子都已经两岁半了，虽说当初是奉子成婚，可也不是全无半点感情。我问苏周，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非离不可？真的，我哪里不好，只要他提出来，我都愿意改正。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完善和修正的过程，只有这样，才能顺利抵达圆满和完美。

苏周听了我的话连连摇头，他刚一开始极力回避敷衍，根本不愿意正面回答我，只一味地说错在于他。见软磨硬泡的追问不管用，我打算转换走心策略。

B

等晚上孩子睡了，房间里安静下来的时候，我走进他的书房，试图和他谈谈心。基本上，每一次谈心的开场白都是，苏周，我知道，我们的婚姻从最初的最初对你来说就是不公平的，我知道是我欠了你的。

苏周说，阮宁，你别这么说。

不，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两个曾经相爱的人不得不面对分离，当然最好要怀着感恩的心好聚好散。终于，苏周渐渐对我敞开心扉，向我道出了实情，他说，他出轨了，已是三个多月以前的事了。

说实话，我不是毫无察觉，但本着夫妻间的尊重，我没有问过一句。

三个月前，苏周去参加毕业十周年纪念的同学会，很多同学克服距离的障碍远道而来参加，其中就包括林晴。林晴是苏周大学时代的女朋友，也就是苏周此次的出轨对象。当初在学校时，两个人也曾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却因为一时之气而分手，接着林晴就远走他乡失去消息了。

而这三个月来，他们不仅在情感上互相宣泄对婚姻的苦闷和不满，苏周还为林晴租好了房子，换了工作，只为了把她留在这座城市。现在的他们，浑身上下一股激情满满万事重头再来的劲头。

苏周坦白承认，他喜欢林晴的坦荡，直白和简单。在苏周眼里，我和林晴绝对是不一样的女人，他觉得我理性而又独立，不像林晴，太过单纯，需要人保护。可是，如果有男人把自己当着小女孩一样宠着爱着，哪个女人愿意独立啊。

现在的苏周对林晴充满惭愧，他说几年前分手是因为都太骄傲，但其实是相爱的。飘飘荡荡各自成了家之后，感情随着同学会的重遇死灰复燃，于是两个人就一拍即合地打算各自离婚重新在一起。

C

苏周要离婚，我还能坐以待毙吗？

晚上，我偷偷从苏周手机里找到林晴的电话，第二天把她约在一家咖啡馆面谈。我想劝她，她还没孩子，不像我和苏周。离婚对孩子的伤害太大了，让她不要再缠着苏周，破坏我的家庭，也拜托她不要伤害一个只有两岁多的孩子。

不顾尊严的乞求实在是太卑微了，总会让人瞧不起。何况，林晴已经胜券在握，没说上几句，她就高傲地离开了。临走之前，她说，你以前不是也离过婚么，凭什么劝我？

我真是无话可说。

和苏周结婚前，苏周是单身，我却有过一段短暂而失败的婚姻，这是我一直觉得亏欠苏周的地方。对于我私下找林晴这件事，苏周很反感，甚至表现出生气的态度。最后一次他气势汹汹地回到家，说，阮宁，你放过我，放过我和林晴，这也叫一种成全。

说完，他将拟好的离婚协议书递到我面前，还拿出笔让我在上面签字。

他去意已决，而且已经对我表现出一种厌烦之态，对孩子也是缺乏耐心视而不见。再多的挽留都没有意义，我答应他隔日去民政局领证离婚。

D

电视剧上对于离婚的情节渲染得太多了，其实离婚简单得很，不用私下签什么协议，只要到民政局，现成的、有法律效力的协议都给准备好了，往上填就行。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最终，我和苏周成功离婚了，他净身出户，按月付抚养费，每月探视孩子一两次。有哪个女人愿意成为离婚女人？而我已经是个离过两次婚的女人了，还带着一个孩子。

这一次，和上一次，其实有那么一点相像。男人们离开的神情、态度、决心，甚至是速度，都不相上下的相似。我不断地反思自问，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呢？

上一段婚姻我维持了一年多，那时候我以为爱情比天还大，对男人的要求高，恨不得他成天围着我转才行。或者也是因为年纪小，玩心重，对待婚姻不懂得经营、克制和伪装，搞得家不像是个家，婆媳关系也处理不好。后来男人在非常疲惫的状态下离开了我，可他转身就神速地和初恋复合了，听说也是在一场同学会上。

遇到苏周，已是我第一段婚姻结束两年以后，我逐渐领会到操持家务的美妙，还做得一手好菜。到这个年纪，也开始懂得在说话时让语气尽量平和，多与人为善，很少娇纵任性。所以和苏周在一起婚后的生活，平平淡淡，下班回家，洗衣做饭带孩子，我自得其乐。两段婚姻对比下来，虽然我改变了，可同样的结果是男人都厌倦地跑掉找别的女人了。

一定还是哪里不对吧，我从没放弃过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以后再遇见合适的男人，要以什么姿态迎接新的感情才好。

E

转眼，孩子满三岁上幼儿园了，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活重心。

我和苏周离婚也已经有半年了，这段时间的生活虽不能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但过得确实有点封闭，父母见到我这个样子总是劝我要多出去走动走动。

一次孩子病了去医院，恰巧遇见了一个高中同学，他应该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名叫陈志远。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已经不怎么深刻了，但他却当即叫出我的名字。寒暄了一些近况后，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原来他是个心理医生，有自己的工作室，和医院是合作关系。临分别时，他很积极地说要组织同学聚会，让我一定参加。

我对同学聚会是心存偏见的，两段婚姻失败，多多少少都跟这种形式的聚会有点关系。但当我头一次进入那种场合，却有点焕然新生之感。和同学们聊起往事时，同学们记忆中的自己，好像遥远得是上辈子的事。

陈志远说，阮宁，你看起来没有上学那时候自信了。是么？我自己并没有感觉，多年来家庭主妇的单调生活我都习以为常了。

那天，陈志远坐在我面前，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哪句话突破了我的心理防线，或者是他心理医生的职业身份让人感觉到情绪上的安宁，我向他问起了积郁心里已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我想知道，婚姻失败，我到底哪里不够好。

到底是职业医生，后来陈志远帮我想了个办法，他说我可以列一个前男友问卷，发放给和我有过交往的每一个男人，从而更了解自己。

回到家后，我真的就照着做了，而且条条框框的问题还让他帮我看了一下，后来他说可以，我于是把电话打给每个人。我想联系的只有三个人，除了我的两个前夫，还有一个初恋男友，也是我婚前唯一交往的男朋友。我的初恋男朋友现在婚姻生活很美满，对于我的问题，他说我没什么不好，再说当初是我主动先离开他的。对于这点，我们的理解不同，那时都太年轻，不懂爱情也不懂得珍惜。

我的第一任丈夫，他听说我要问的事后，说我无知，幼稚，而且荒唐，并不愿意给出任何答案，他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追究。苏周倒是很耐心地问了我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我想更好地面对未来的生活时，他忽然就柔软了起来，还说我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而已。

这个调查显然并不完美。走在前往陈志远心理诊所的路上，我渐渐想通了一个道理。其实，我们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刻意的伪装和强烈的克制，都无法让生活更加美好。我为什么要一味地迎合别人？却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忽略了自己的感受。所以，做真实的自己，不去刻意迎合谁，讨自己的欢心，也许才是生活的真谛。

编辑：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