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坪塘：一个水泥厂的救赎

赵亮环保组织从业者，空气侠响应中心发起人



尘落坪塘：一个水泥厂的救赎

赵亮
环保组织从业者，空气侠响应中心发起人

环保、去产能多重压力交织，搬迁？退出？央企中国建材旗下的湖南坪塘南方水泥有限公司走在了十字路口。

尘起，尘落。如果没有粉尘困扰，你会发现，长沙有一块不输桃花源的美丽地方——坪塘。

过去8年时间里，有关湖南坪塘南方水泥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方水泥”）粉尘污染问题一直投诉不断，水泥灰成了花扎街村居民心中抹不去的记忆。

纠葛的污染关系链

2015年3月初，来自坪塘南方水泥厂附近居民的求助信息引起了空气侠志愿者的关注。

当地居民反映该水泥厂存在严重的粉尘和噪声污染问题，亟待解决。

湖南坪塘南方水泥有限公司是一家从事水泥熟料加工生产的大型现代化建材企业，隶属于湖南南方水泥集团有限公司，位于岳麓区坪塘街道长塘村，2007年8月试生产，现有两条新型干法旋窑生产线，年产200万吨水泥，其中二号线未经审批。该单位于2009年4月10日取得由长沙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核发企业法人营业执照。

该单位的生产原料为石灰石、粘土、硫酸渣，生产工艺为：石灰石（原料）—破碎—粉磨—煤煅烧—加混合材料粉磨—水泥（产品）。

2015年3月24日，空气侠志愿者奔赴长沙坪塘，实地调查坪塘南方水泥厂粉尘污染现状。

在坪塘监狱新址武警营区楼顶，可以清晰地看到加在两个小山头之间的庞然大物——那就是坪塘南方水泥厂。阳春三月，小山头已经灰白一片，不见绿意。而距离水泥厂最近的屋顶，红瓦更是不再显现。

志愿者观察发现，楼顶安装的太阳能板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实际热效率令人堪忧。武警营区楼下是规划的操练场所，负责保卫安全的武警将在这里进行操练。而令公安干警和武警们担心的不只是自己的身体，还有即将关押在此的1000多名服刑人员的健康状况。

除了监狱，规划中，还将有强制隔离戒毒所等四家单位近万人在此工作生活。

此外，水泥厂附近的坪塘镇南片保障房也基本封顶，这些居民未来也将面对同样的困扰。

花扎街村的罗阿姨对于水泥厂的污染，深感忧虑。

“一年里都会受到水泥厂粉尘影响，6、7月份到次年1、2月最严重。这个时候刮北风，水泥厂的粉尘会像沙粒一样从天而降。”罗阿姨的记忆里，那段时间都不敢抬头看天，不然满眼都是粉尘；在室外呼吸都会比较困难，所以经常嗓子难受。

“白天还好点，晚上排放比较厉害。平时车子停外面，过了一夜，第二天就发现车子被水泥厂粉尘铺了一层，白茫茫一片。”

到菜园子摘包菜，叶子上轻轻一弹，半手掌都会落满水泥灰。菜也得清洗好多次，才敢放心吃。

对于将来，罗阿姨坦言，别的都不图啥，现在只希望水泥厂问题能有所缓解。自己患病就不提了，可孙子还小，不想让他的身体再受到什么伤害。

第一次初步调查结束，志愿者连续发布两篇调查手记，“粉尘之痛”系列引发关注。

2015年3月～7月，空气侠志愿者们先后通过申请信息公开、现场调查、村民访谈、政务微博互动、法律咨询等方式跟进调研污染问题。

湘江新区管委会曾在2015年3月底有过答复。这让志愿者看到了一线希望。

几次调查之后，空气侠志愿者又梳理出了六篇调查手记。

然而，手记发布之后却迟迟收不到官方回应。

志愿者内心也有些许波动，还要不要继续关注？

“现在，只有相信你们了。”想到一个雨中的傍晚，村民的一句话，想到还有不少村民一直处于粉尘困扰之下，而随着时间推移，还将有数万人陆续搬迁到水泥厂附近的新址（新家）……

重鼓勇气之后，空气侠志愿者找到了中国绿发会等公益组织一起关注，查询了有关南方水泥粉尘污染的历史记录以及水泥行业的排放标准，还进行了多次民间粉尘检测和微信举报……

志愿者同环保局一起调查水泥厂粉尘问题。

水泥厂前路漫漫

环保、去产能多重压力交织，搬迁？退出？央企中国建材旗下的湖南坪塘南方水泥有限公司走在了十字路口。

由于长株潭两型社会建设和长沙大河西规划的需要，2008年底，长沙市启动坪塘产业退出计划，21家水泥、化工企业关闭退出或转移搬迁。2009年，坪塘13家企业退出。2010年，继续关闭8家污染企业。

对于当下的南方水泥，搬迁也成为必需要面对的现实。

2015年4月，湘江新区正式被批准为国家级新区，岳麓区仅存的粉尘大户湖南坪塘南方水泥厂面临大考。

随着湖南某强制隔离戒毒所和坪塘监狱等四家单位陆续搬迁入驻，以及坪塘南片保障房小区的投入使用，有关解决坪塘南方水泥厂搬迁问题的呼声再度高涨。

然而受诸多因素影响，坪塘南方水泥厂的搬迁计划一直没有实质行动。

关于水泥厂搬迁，长沙市政府在去年曾有过一次明确表态。

2015年8月25日，长沙市委副书记、市长胡衡华到南方水泥检查安全生产时提出，要坚持“不安全不生产、隐患不消除不生产”，同时强调尽快拿出搬迁方案，新的生产基地要在环保、安全、智能化水平等方面率先示范，力争建设世界一流的水泥生产线。

“你们关注的坪塘南方水泥粉尘污染问题，我们各级政府都很重视，此前也收到过很多居民投诉。在岳麓区人大会议上，多位人大代表联名要求将坪塘南方水泥厂搬迁列入议程。坪塘水泥搬迁的提案就是我提交给区领导的，区领导参加了坪塘代表团的交流。”

坪塘街道花扎街村周书记表示，企业只要生产，就会有污染存在。搬迁进程要进一步加快。因为现在坪塘监狱也要搬过来了，附近还有个保障房小区，如果水泥厂粉尘问题持续存在，老百姓都不会答应。

受居民委托，彼时的空气侠志愿者已然做好了就粉尘污染问题寻求环境公益诉讼的材料，先后咨询了长沙司法局法律服务中心、岳麓区法律服务中心等法律机构。

离开花扎街村委会，志愿者就坪塘南方水泥厂粉尘污染微信举报问题处理情况“约会”了岳麓区环保局监察大队。

“坪塘南方水泥厂说是要搬迁，但为何至今还没有看到实质行动？”2016年4月1日，在岳麓区环保局、坪塘南方水泥有限公司和环保组织代表参与的座谈会上，志愿者提出质疑。

“坪塘南方水泥有限公司如今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搬迁的问题，也许将画上历史性句号。”岳麓区环保局工作人员答复。

坐在一旁的南方水泥综合部唐主任，情绪低落：坪塘大道现在早7点～晚22点货车限行，并且超载处罚力度加强了，超载50%，罚款1.6万元。这些措施已经是在压缩企业生存空间了。这意味着企业原料运输将受到重大影响。

树叶上的水泥灰。

唐主任还表示，最初水泥厂建在这个荒芜的地方，随着城市建设发展，周边人群越来越多。如今，南方水泥的优势也变成劣势了。

“不管怎样，做到达标排放，是最基本的诉求。我们希望南方水泥有限公司能切实承担起应有环境社会责任。努力将粉尘对周边居民生活健康影响控制在最低。”志愿者建议南方水泥就存在的问题及相应整改方案作出公开说明。

三方座谈后不足一周，南方水泥作出公开说明。

4月8日，志愿者便收到了长沙市环保局的微信12369举报答复：针对湖南坪塘南方水泥有限公司生产过程中存在的三方面的粉尘污染问题，岳麓区环保局执法人员当场对企业负责人下达执法文书，责令对粉尘无组织排放及场内扬尘问题进行整改。

目前，南方水泥正针对熟料输送系统除尘器能力偏小及陈旧问题着手进行改造，五一前夕，新增加的除尘器已安装使用，同时，企业搬迁计划也正在与各部门的沟通之中。

一边是来自政府的环保压力，搬迁已经没有退路；一边是企业大批裁员，外进熟料，继续维持半成品生产。

这场看似政府与企业的博弈，隐藏着多方的较量。僵持，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坪塘急切地需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