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的奇迹

刘国强

肺是人体进化中的一个奇迹。奇迹到我不知道从哪说起，就连人类传承了五千年的医学题解里，答案也微乎其微。

我采访、学习了三四个月，才壮着胆子动笔。

奇迹一：“巨无霸”

在五脏六腑中，肺的国土面积最大，占据了胸部空间的90%。与之相对应的另一个数字堪称奇迹：其总重量只有2.5磅！我不禁感慨，这个轻体材料如何制造的？生物王国倾尽力量投入了多少，用哪些高科技高智能的手段？多大的才华能做到举重若轻？

当我们的居室、财富、官职、权力的版图扩展后，若肺这样始终如一地坚守本色、延续原始美好，沉下来，约分掉膨胀和虚荣，挤掉水分，多么难能可贵。要想身心健康，唯其如此。

肺的相貌大气而优美，像两张不停飞翔的巨大翅膀。但，她只在有约束的自由空间飞翔，而不是无度放浪、恣肆的自由，我想，倘若她放下沉甸甸的责任担子任性而为，岂不侵略了别人的领空？

在庞大的肺帝国，奇迹比夏天的野草还茂盛！

肺帝国让我们知道什么叫幅员辽阔！疆土面积虽居人体脏器的世界之最，但，仅仅20%至25%、约1/7的部分被开发，参与工作。医学称，这是储备能力。绝大部分面积首选封存，权当预备役的“后备军”。换个角度说，所有“上战场的”个个身怀绝技，1人顶7人。少数人甘愿英勇奋战，为更多的人谋福祉。不用争，更无须闹，可以“江山轮流坐”，前提是“优者仕，贤为先”。若无台下坚实的十年功夫，何谈台上精彩的三分钟？

肺帝国这样设计充足的储备能量，亦是高屋建瓴、居安思危。当我们剧烈活动时，身体耗氧成倍翻番地增加，产生的二氧化碳亦水涨船高。亦如桥梁承重力、水坝抗洪力或国家安全的设计，必具远见卓识。

肺王国虽是独立诸侯，却要承担“人体共和国”的责任和义务。非常时期，肺要动用其储备能力，调动整个肺脏甚至老少妇孺所有后备力量，强化工作，充分地吸入氧和排出二氧化碳，以满足我们身体的需求。

平素，肺帝国严格依律治理，坚持“少而精”战略，决不让身手差的选手滥竽充数。为了国家的前途，杜绝过度开垦草原，防其变节、向沙漠靠拢；杜绝掏空资源，把难题留给子孙；杜绝一心崇尚元、吨、米、平方和立方，严防身份待定的数字一统天下……

我动情地猜想，肺帝国一定崇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崇尚厚积薄发。崇尚十年磨一剑。崇尚贴着地面行走，埋头做事。视轻浮、现得利、投机取巧为田地里的野草，拔掉没商量。

肺帝国始终坚持宏大的治国方略，力促繁荣。奇迹已录史册：肺表面积足足有网球场大，人的左右肺泡平均总数为3亿个，总计达6亿。若将它们摊开铺平，竟达75至130平方米，平均数值为100平方米，大小相当于15平方米的房间6至7间，或者相当于1/3个篮球场，约比人体表面积大50倍。

奇迹二：“微景观”

人类最牛的微雕大师，能在一根头发丝上刻24字。

比起肺叶的微景观来，这算什么？

一根头发的直径为0.05毫米，约为60至80微米。若把它径向平均剖成5万根，每根的厚度即约为1纳米。然而，在肺帝国的微观世界，则是以小小的微米为计算单位！

我们人类往往好大喜功，凡事以计量单位的大称奇叫好。其实，世界上再大的巨无霸也由微观组成。那么，我们为什么屡屡犯唯大为上的错误？这一点，肺泡、肺孔、肺泡囊是我们的学习标杆。

我们很难想象，创作这么多奇迹的肺帝国，一线劳动者竟然是若有若无的透明肺泡和泡囊。我们说不清这小小的“泡组合”到底有多奇异，多厉害，多神，却知道它才是我们呼吸的生生不息的源头。毫不夸张地说，这也是我们生命发芽的地方。每个肺泡都有肺泡孔。少者一两个，多则六个。人的肺泡平均直径为250微米。正常人大约有6亿个肺泡，肺的总肺泡面积达50至100m2。肺孔就更小了，仅有1微米多。这样微精的尤物，竟承载了我们的生命呼吸的起源！

我们常说“像气泡一样破灭”，亦指气泡存活太短。有多少人知道，在伟大的肺帝国，延续和支撑我们呼吸的，竟是小小的气泡！正是这些短命气泡的忘我劳动、续火传薪，我们才得以存活。事实启发我们，生命的意义不在物理时间和物理重量，而在于优秀品质。

正是这些转瞬即逝的气泡，以我们难以想像的串通、牵手、协作，吸引与排斥，前行与后退，开放与破灭，拒绝与引进，以及比亿万分之一秒还迅捷的“快速反应”，在守矩中的任意变幻、组合、裂变中建立新的秩序，维护生命的平和与健康……

肺泡们团结一心，联手推助氧气进入血管，进入每一根网络状密集发达的微细血管，让血液在流通中吸纳与扬弃，滋养、供给我们的健康。想想都激动，连转瞬即逝的小小肺泡都这样敬业，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在工种、待遇、职级上闹情绪，挑肥拣瘦？即便我们单方面认为吃了亏，也该认真反思一下，仅仅怪他人吗？

肺泡们异乎寻常的才华，都在我们眼花缭绕中悄然完成。不，应该说，都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完成。在肺帝国的微观大世界，一线劳动者们这群能工巧匠，时刻不停要刷新历史纪录。非常时期又成为火线斗士，忘我冲锋。和平时期亦是建设者，崇尚安居乐业。身份转换神速，职业素养高超，息事手段五花八门。在闪电不及其迅捷的瞬息动势中，永远在创造和毁灭中缔造着惊心动魄。这一切，我们却浑然不知。

让我把叙述速度降下来，放一段“慢镜头”视频，公布公布目前人类医学最前沿的尖端视频——

视频一：神奇的肺泡孔。亦即肺泡间的小孔，一般一个肺泡上有1至6个。相邻肺泡之间亦有小孔相通，直径仅仅10至15微米。该孔连接相邻肺泡，并在肺泡扩张时完全张开，与我们常见的气泡形状相似，呈卵圆形或圆形，只是小得令我们“不可理喻”。它沟通相邻肺泡内气体的孔道，当某支气管受到阻塞时，当即呼朋唤友，联手通过肺泡孔建立侧支通气，进行有限而有序的气体交换。在某个终末细支气管或呼吸细支气管阻塞时，肺泡孔起侧支通气作用，防止肺泡萎缩。当然，类似的联运效应亦有负面效应：在肺感染时，病菌也可通过肺泡孔扩散，助炎症蔓延。

视频二：茂盛的“气管树”。肺帝国的“侏儒们”全力打造了这个神奇的微观世界。纵横交织的气管构成天然森林，每株树枝都是密布的分支气管。分支气管上结着肺泡管，每个肺管泡再分娩2到3支后代，每个后代再分蘖2至3个肺泡囊，这些许多肺泡共同开口而成的囊腔，便是我们呼吸和血液供氧的主力军团。

视频三：智能化的呼吸。当我们活动时，普通成人休息时每分钟会呼吸7或8升（大约0.007或0.008立方米）的空气。我们一天呼吸的空气总量大约为1.1万升（11立方米）。吸入的空气中大约有20%是氧气，呼出的空气中含有15%的氧气，因此，我们每次呼吸会消耗吸入空气中5%的氧气，这些氧气将转换为一氧化碳。据权威统计，一个人一天要消耗大约550升（0.5立方米）的纯氧。

我用“慢镜头”一词，主要想把速度降下来，否则我们穷其努力，也无法看清。还有另一个缘由，目前人类的医学能力，只得把它们转换成“僵呆”的文字。而在我们的文字落在纸上时，肺帝国微观大世界的精灵们早就在瞬间“分新秒异”、绝尘奔腾……

我不想说更多关于肺微观世界的神奇伟大，我却不能不陈述肺泡和它的兄弟姐妹子孙后代的工作流程：毛细血管比头发丝还细得多，我们用肉眼是无法看见的。其直径只有5至20微米。这个微细的管道，只能通过单个的单细胞。就是说，它们只能依序一个跟一个排列而行。即使这样，毛细血管就像灌溉渠道一样，把血液送到人体的各个部位。血液通过心脏的泵出、泵入在血管里反复循环，周而复始，永不停歇。令我们惊骇的是，人体的血管总长度达9.6万千米，能绕地球两圈多。神奇的是，这么漫长的旅途，心脏送出来的血液，经过大动脉、中动脉、小动脉，流到全身的毛细血管，然后又经过小静脉、中静脉和大静脉，再返回心脏。血液的旅行速度非常快，在体内循环一周仅仅需要两秒钟！我们按这个速度计算一下：血液在一小时内可循环180周，一年则是1576 800周。设若一个人活了80岁，那么，血液共在体内循环126 144 000周。而它们的动力需氧，全由肺来供应！

在肺帝国，数百万个气管，数亿计的肺泡，数十亿计的肺孔协同努力，使得肺脏像海绵一样松软。由于氧气只占据人体吸入空气的1/5，肺的工人量和职能非常出色，肺脏器官才跻身人体王国中少有的、能左右江山社稷决策的重臣之一。我们吸气时，肺翅膀翩翩起舞，肋骨间肌携胸腔上提，肺脏下面的横膈膜便下沉，吸入的空气被挤压进入肺脏内交错分布的气管，气管不断的分歧穿梭，在尾端形成一个微小的气囊，气囊上的薄壁使二氧化碳与氧气进行快速的易物交换，川流不息的血液一旦有生命所需要氧气的鼓励，便立刻返程、流回心脏，做第二趟的人体旅行。

肺泡家族们昼夜不歇地持续工作，我们的生命便生生不息。

〔责任编辑 宋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