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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倚他生缘

2016-06-18枕衣衫

萤火 2016年6期
关键词:灯花夫君楚国

七七:在你坚持不懈的改了八百遍之后,稿子过啦!

衣衣:……叩谢主编,哪里有改八百遍,明明是八万遍啊……

所以,这个故事到底改了多少遍,我算算,大概也就十遍吧,以上是个励志故事,毕竟枕衣衫妹子今年才19岁……共勉,加油!

楔子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人世间,见一面少一面。

庭院深深深几许

“皇女,”面前的宫婢战战兢兢地跪在我面前,头埋得很低,“公子……公子他说他今日仍不回寝殿睡。”

案牍边,我批改公文的手顿了一顿:“无妨,随公子去吧,只要公子不离开长生殿就行。”在宣纸上勾起几笔,排出一列清隽的字体,我想了想,又道,“今夜霜重,给公子换床暖和的锦被过去。”

得令的小宫婢匆忙退了出去,我望着宫婢的背影,缓步踱到铜镜旁。

镜中映出我的面庞,我不满地掐了掐脸颊,镜中那个女子却依然面无表情。这人偶般的面容,怪不得公子不愿回来。

公子姓楚,单名一个晔字,是名正言顺娶我的夫君,却是我名不副实的夫君。自二月初二成亲之后,我已整月有余未曾见到他。

二月初二那天,屋内屋外红影飘摇,我顶着凤冠蒙着盖头静静地坐于床沿。

待楚晔醉醺醺地进来之时,我已饿了一天,巴巴地等着他掀完盖头,喝完交杯酒,我好命婢女送些点心进来果腹。

“听闻成亲那天的盖头若不由夫君亲自掀起便不吉利,”他温热的鼻息洒在我的耳际,带起他清冷的嗓音,“可我偏偏就不想讨这个好彩头,该如何是好?”

半晌无言,我自己掀开了盖头,听不出语调波澜:“夫君不想讨便不讨,我都依着夫君。”

“依着我?”他冷笑了一声,“即便是我要毁亲,你也依着我?”

望着我不语的模样,他眸光愈加冰冷,“天下盛传皇女容貌无双,今夜一见,发现皇女不仅面冷,心更冷。在我看来,‘冷血无情四字,皇女受来是再合适不过。”

楚晔带刺的一番话令我身形晃了一晃,却无法反驳,一句不能。

君国与楚国近几年战事连连,楚国败一场退一步,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于是,在听到被先皇授予皇女之称,地位几乎与当今君朝天子平起平坐的我,要求对方派一名皇子做君国皇驸时,他们二话不说便将他们的二皇子送给了我,来换取一时安稳。

楚晔母妃本是君国郡主,当初远赴楚国和亲,如今我又逼迫楚晔迎娶敌国皇女,令他被天下人耻笑,这于他而言是莫大的侮辱。楚晔说我无情,我无话可说。

而世人都知,权倾天下的皇女天生有隐疾,那便是笑不出来,曾有人尝试用各种法子逗笑,我的嘴角也只能扯出一丝诡异的弧度。所以,楚晔说我面冷,我更是无话可说。

“睡吧。”我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哪知原是想息事宁人的一句话,却令楚晔怒气更甚,他好看的眉眼染上凌厉的气势:“君若!一报还一报,你今日这样羞辱于我,就不怕遭报应吗?!”

撂下这句话,他立刻闭目软倒在了床榻之上。我轻轻抚上自己将他劈昏的手掌,略感惆怅,这个做法着实有些不怜香惜玉。

可惜夜幕深深,庭院深深,即便我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已深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我也不知楚晔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我起身独自喝了那两杯交杯酒,嗓间有些酸涩,对着昏睡中的他轻声道:“除了毁亲之外,旁的我都依你。”

后来我也的确遵守了这句话,他不愿同我一阵待,我便让宫婢另给他收拾了间屋子,他不愿别人喊他皇驸,我便让殿内的人都喊他公子。

除了那件事外,我真的都依了他。

我委身在他身旁合眠,睡梦中依稀有人伸手抚平了我眉宇间的皱痕。

轻轻地,克制地,颤抖地。

仍记当年桃花夭夭

御书房,君袭站于窗边,在一片桃花夭夭中似笑非笑:“皇女新制的机巧朕看了,设计得甚是精妙,倒是难为了皇女在大喜之月还彻夜赶工。”

“精妙便好。”我把玩着手中上好的黑玉杯,而后一饮而尽,“我不难为,难为的是皇上还记得我新婚之月。若皇上无其他事,我便回我的长生殿去了。”他这殿内金光闪闪,我看着很是晃眼。

“别那么着急。听闻楚国二皇子清俊风雅,多少大家闺秀趋之若鹜,”他展开手中的骨扇,长衫挺立,桃花眼波光流转,风情尽显,“算起来他母妃也是朕姑母之一,只是不知朕与这个表兄弟比起来又是如何。”

我望着他那副纨绔公子的模样,怔了一怔,他那个样子的确风流,但依然与他身上那件龙袍没有一丝违和感。垂下眼眸,我的回答毫不迟疑:“你听过几个女子说自己夫君不好看的?”

“夫君?”君袭不知为何冷了面容,“听说你们自成亲之日后再没见过一次面,你将他当作夫君,他可曾将你当过娘子?”

“他当不当,都终归是我拜了天地的夫君。”我也冷了面容,“皇上在我夫君入宫前对他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我不想知道,只希望皇上不要再插手我的家事。”

他合了骨扇,探究的目光扫上我的眼睛。半晌,他才道:“你在怪朕,怪朕未能实现当日的诺言。”

我看着他夹着落寞的眼睛,有一瞬间恍然。

曾有人千方百计用尽各种法子逗我笑,那个人便是君袭。

他当时不过十六岁,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那时我也只有十五岁,刚刚被封为皇女。

是的,我与君袭并无亲缘关系,或者说,我与整个君国宗室都无亲缘关系。

我本就不是先皇的女儿,我被封为皇女,只是因为我能为君国赢得天下,一统江山——我知道楚国所有的城墙关卡要塞,所有的暗道路线,以及楚国曾经名扬天下现在却已失传的兵法。

那年我刚进宫,人生地不熟,即便被封为皇女,被承诺日后的身份将与新君平齐,所居住的寝宫内也无人问津,我觉得很是无聊。

君袭就是在那无聊的时光中闯入我的生活的人。

开始,我很开心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宫之中有人陪我。可是,后来我忍不住问他:“你不怕你父皇责罚你吗?”

这附近一定隐匿着皇帝的眼线,毕竟我是外人,出现得太突然,身为当权者势必要更加小心谨慎。但就因如此,我才更好奇,早应被皇上发现的他,为何还能常常出现在我的宫中。

“他才不会有那个时间,”他稍稍愣了一会儿,扬起尖细的下巴,嘴巴抿出嘲讽的弧度,“虽同为皇子,也有受宠与不受宠之分,像我这种的,父皇连管都懒得管。”

“不过不管他宠不宠我,我都要当上这君朝的王。”他的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哀伤,我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他,他却接着说道,“我登基之日便是迎娶你之时,无人能驳,无人能阻。”

我望着眼前的少年,听着他的话语暗自心惊。

后来,他的确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只是他登基之时,八抬大轿迎娶的不是我,而是宰相之女。

当年的诺言他未能遵守,三年之后他依然没有兑现,却于我大婚之后,旧事重提。

我看着已长大的当日那个少年,缓了眉眼:“你是注定的皇。”

我转身离去,没看到君袭手中那柄无力垂下的骨扇。

灯花劫

近日,日子终于舒坦一些的楚国,开始显现出得意忘形的姿态。

据前线传报,楚国的驻军往前方足足挪行了五里。

我看着公文,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恰巧眼角瞥到贴身宫女焦急的模样,便唤了她过来问道:“何事?”

“皇女,”她狠狠跺了跺脚,“皇女可知皇驸这些日子以来天天看那些个舞女跳舞?”

闻言,我点了点头。她说的这件事,我自是知晓。

自成亲之后,楚晔就在我命人单独给他收拾的长兮宫中听歌赏舞,夜夜笙歌。据说连那一头墨发都未曾束起,闲闲地散在背上。

那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当日清冷俊逸的二皇子风采。

不过,我说过都依着他,他也没离开长生殿,我便随着他去了。

楚晔已经将近两个月都是如此,我不知为何她今日特地过来禀报。

“皇女!”她面上露出愤愤的神色,声音也拔高了一些,“今日可是灯花节,按道理来说,皇驸是应该和你一起去的!可他……他却搂着那些舞女一块去了。”

原是如此。

灯花节,当属君国最热闹的节日之一。

有传言说,在灯花节中单身少男少女可以找到缘定一生的人,而已经定情的人更是能够白头偕老。

我拿着公文的手顿了顿,望着她定定地道:“把皇上赐的那件白羽纱衣拿来,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算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过灯花节。

曾经我不是君国的人,没法过这个节;后来我处在深宫之中,想要出宫实属难事;再后来,等我有了实权之后,却没了那份时间与心思。

大抵这世间便是如此,求不得。

我站在卖灯花结的摊贩前,迈不动脚步。

小贩说,这灯花结结的是缘,买了它,求而不得的缘分说不准就来了。

明知不可信,我还是买了。

说来也巧,买下之后,我一眼就望见了层层人海中的楚晔。

他散着一头墨发,左拥右抱,怀中的女子粉面娇俏,眉眼含笑。那是我一生无法拥有的神态。

隔着人潮,我看着楚晔,他也望见了我。他一句话未说,只是松了松怀中的女子,眸光清冷,眉头微皱,就那么直直地望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贴身宫女已是看不下去,命侍卫拨开人群,领着我走了过去。

“大胆!皇女来了你还腻在皇驸的怀里,是不把皇女放在眼里吗?”

她的一声厉喝,成功让美人挣脱了楚晔的怀抱,也成功让周围的百姓唰唰唰地跪了一片。

我不动声色地抽了抽眉角,觉得眉心实在有些疼。

许是站于一片跪伏的百姓中太过显眼,不知何时来的黑衣人,持着剑直直地向我们冲来。

凛冽的寒光闪过,我下意识地挡在了楚晔身前。

“皇女!”贴身宫女尖叫出声,那泛着寒芒的剑尖没入了我的心口上方。

楚晔似乎也有些被吓到,他煞白着唇,伸出手想拔出这柄剑,却在碰到剑柄时像触了电般缩了回去。我安抚地朝他点点头,连眉都未曾皱上一皱,拔出胸口的剑便转身刺了回去。

那痛根本不算什么,我曾经在战场受过的伤中比这重上千倍百倍的也有。

只是我未曾料到的是,在我刺中那个黑衣人之后,楚晔一掌推开了我,奔向软倒在地的黑衣人,目眦欲裂地唤道:“阿笙!”

他一掌正好打在了我的伤口上,伤势更加严重,我的眼前黑了一黑,耳边是他的哽咽及阿笙不甘心的呓语:“我的殿下本应站在高阶华殿上睥睨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不断咽下嗓间翻涌的血,听着阿笙的声音越来越低,以及最后那凄厉的叫声:“颜歌!”

在嫁与他之前,我曾调查了他,自然也知道他身边有一个侍卫叫阿笙,被他视为手足,甚至比一母同胞的弟弟还亲上几分。

可我怎么知道呢……我以为那柄剑指的是他,会被刺到的也是他。

鲜血浸透了白羽纱衣,醒目异常。这是我最喜爱的一件衣服,可惜还没来得及展示给他看,以后也怕是没有机会了。

“君若!一报还一报,你今日这样羞辱于我,就不怕遭报应吗?!”

多好,他当日的话一语成谶,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

只是不知造成今天这步田地,是楚晔的报应,还是我的报应。

在一片如雪杏花中,我终是撑不住身体,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君袭在楚晔进宫前先召见了他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君袭以楚晔母妃身家性命为要挟让他假意认不出我,以此让我彻底死心,我也是知晓的。

楚晔母妃毕竟是曾经的君国郡主,君国想要召回曾经的郡主叙叙旧并非难事,如今战事频乱,各处动荡不安,在路途中在做些什么手脚更是简单方便。这般易懂的威胁,我不是不明白,只是八分戏里两分情,楚晔怕是也不愿或不敢认我,若不是今天发生的变故,他宁愿一直将我当成君若。

灯花节亦是灯花劫,我握住袖中的灯花结——有些东西注定求不得,越求越无望,越求越心伤。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隐约看到楚晔向我奔来。

无尽苍穹,满天星宿

“论剑术,你在君朝也算难逢对手,朕实在不明白,你是怎样把自己弄成这副光景的。”

君袭站在我的床前,明面上打着关心我伤势如何的旗号,实则对着我就是好一阵冷嘲热讽。

我不动声色地翻了翻眼皮,觉着自己实在是没劲搭理他。

估摸着是我翻眼皮的动作不太小心,被君袭看见并惹怒了他。他怒气冲冲地合上骨扇,扇端直直地指向我:“堂堂君朝皇女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真以为楚晔的命比你值钱?你救了他,而他呢?别说感激了,他一掌再度崩开你的伤口!要不是朕命御医拿宫里最好的灵芝给你做药引,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躺在这儿同朕说话?”

“那谢谢你了。”我看着他手中的骨扇在我面前戳来戳去,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那柄据说能削铁如泥的骨扇戳到了我的脑袋,“不过这事他并没有错。”

他只是不喜欢我,这不是他的错。

而我只是想救他,我觉得我也没有错。

一直在我眼前戳来戳去的骨扇突然就不动了,君袭低头看着我,逆光的面庞模糊不清,我只能瞧见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君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蓦地紧紧绷住身子,伤口处传来轻微撕裂的声音,疼痛从胸口向五脏六腑蔓延,我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君若,你休夫如何?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只要你现在休了楚晔,我便娶你。你喜欢民间的习俗,我们就都按民间的方式来成亲。你嫌那些政务烦,我便都帮你解决。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休了楚晔。”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君袭用这么示弱的语气讲话。

三分期盼,七分哀求。

连“朕”的称谓都没用。

可我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回绝他:“你的后位不适合我。”

“朕明白了。”他直起身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就这么非楚晔不可?”

明黄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直到他离去,我都没有回答他最后那句话。

我成亲时他也曾问过我一模一样的话,我当时没回答上来,现在依然回答不上来。

因为我也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无尽苍穹,满天星宿,我偏偏非楚晔不可。

记忆中我与楚晔初次相见并不是新婚之日,而是本来应该已经非常模糊的孩童年龄。

那时,我不叫君若,而唤颜歌。

红衣红袍燃红烛

在我还是颜歌的时候,是一名医女,生在楚国的一座偏山中。

一日采药的途中,我和我爹捡到了楚晔。娘亲将他医好之后,他便也留在了这座山中。

我那时还是扎着丸子头的孩童,楚晔也不似现在这般,那时他爱哭爱闹,很贪玩很淘气,而我经常跟在他的后面……吃尽苦头。

他爬树捅马蜂窝,害得一众马蜂流离失所,被马蜂蛰的是我;他上房揭瓦,害得床头屋漏无干处,被父亲惩罚的是我。

但他好歹还有点良心,在我顶着艳阳在庭院罚跪的时候,他会给我撑伞;在我顶着瓦罐扎马步的时候,他会顶在我身后,让我在依靠的时候稍微喘口气。

虽然都是他闯的祸,可是只要他眨着黑眸露出一点哀求的神色,我就会乖乖帮他顶罪。

他说:“颜歌,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还好骗的人了吧,不过不要害怕你会被别人欺负,等你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娶你。”

这世上一共有两个人说要娶我,一是君袭,一是楚晔。前者在权势面前放弃了,而后者,在说完这句话不久,就销声匿迹了。

他销声匿迹前一晚的情形,我这一生也不会忘。就是那一晚我家破人亡,也是那一晚害得我此生再也不会笑。

那样多的侍卫举着火把带着佩剑冲入我的家中,为首的将领满脸戾气,微微躬了躬身:“属下参见二皇子,覃将军。”

身后握着我臂膀的娘亲越来越用力,我使劲咬住下唇才能没哼出声来,因为我感觉得到,娘亲在发抖。

楚晔就是在我满腔的疑惑下走过去的,他稚嫩的脸庞带着不相合的冰冷:“覃叔叔,交出覃家兵法吧。”

当时我听不懂,后来才知晓,我爹曾是威名远扬的楚国大将军,一身刀法出神入化,再依靠覃家兵法几乎是战无不胜。只是有一个词叫功高盖主,还有一个词是怀璧有罪,在楚国,爹所获民心比楚皇更甚,楚皇担心他会造反,便收回了一部分兵权,并命他将覃家兵法呈上。

奉旨是不孝,违命是不忠。

爹选择了后者。

他和娘带着还在襁褓中的我一路逃到了这座偏山,竹屋布衣,粗茶淡饭。这种安定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捡了受伤的楚晔回来。

楚晔,年仅十岁的楚国二皇子,为了达成目的,不惜重伤自己,躺在我采药的必经之路上。

论心狠,他是师傅。

他唯一的怜悯心软或许只有挡在我身前的那四个字:“颜歌,逃吧。”

于是,在那漫天的火光里,我真的逃了,带着覃家兵法。

楚晔不知道的是,覃家兵法在我出生起便被缝入我脖子上的锦囊里。

我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花了三年时间才找到爹娘生前旧识,想尽办法进入君国皇宫。楚晔说我是不会笑的怪物,这一切却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毁了我纯真的孩童时期,害我家破人亡,令我无法重展笑颜,我应该恨他。

可是查出阿笙是他当日回宫时在偏山捡到的,他带着阿笙像我俩以前那样爬树爬屋顶,掏鸟蛋捅蜂窝后,我心软了。

他当时要娶我的诺言又回荡在我耳边,红衣红袍燃红烛,喜酒喜宴喜房出。

沙场之求

长生殿内,我张开双臂任宫婢帮我穿上战袍。

殿外传来一阵吵闹,我皱了皱眉头问道:“发生了何事?”

宫婢小心地看了看我的脸色才低声回道:“是皇驸在外吵着要见您。”

我拦开宫婢的手,垂眸自己系好战袍,缓缓道:“不见。”

说来也是可笑,从前我巴着去看楚晔,他未给过我好脸色,而自阿笙被我刺伤之后,他却日日求见。

原因无他,只因我今日要上战场,亲自攻打楚国。他日日求见的目的我很清楚,但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见他。

当日君袭在我房内拂袖离去,第二日便下了谕旨:不计代价攻打楚国,若战事大捷,朕许你一愿。

这沙场前线的大将军自然是我。

我接了谕旨,领了圣命,没生半点抵抗的念头。

我不抵抗的原因并非君袭诺我的那一愿,而是我十岁进宫,被先皇封为皇女,但先皇并不信任我,他逼我吃下毒药,若我十年之内不能为君国夺得天下,便会毒发身亡。我能取得天下的筹码,便是曾经名扬天下的覃家兵法和少时记下的宫中线路和暗道。

所以,君袭要我攻打楚国,我没理由也没办法抵抗。

我挥退了殿内的宫婢,走到仓覃剑旁摸上剑鞘。

这并不是真正的仓覃剑,真正的那柄早已随着那场大火消失不见。

“眼熟吗?这是我照着记忆仿制的。”我猛地抽出剑,剑身伴着脱鞘的嘶鸣声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直指着身后的楚晔,“只是仿制就是仿制的,和从前的那柄再也不一样了。”

望着他晦明变化的神色,我轻轻冷笑了一声。

相识了那么多年,楚晔的性格我最是了解,他想要见我,侍卫与宫婢自是拦不住他。既然拦不住,索性就不拦,我挥退了殿内的其他人,不过是有些话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的。

“阿笙已经醒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每说一个字便走一步,等到他把话说完,剑尖与他的心口仅有一寸的距离。他再跨一步或我一送手,剑尖便可没入他的胸膛,一如灯花节那日。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他不动我也未动,只有剑微微的晃动出卖了我此时的心情。

说不恨他是假,那场大火横在我和他之间,每一条人命,每一处伤痕,每一滴血,我都恨不得悉数奉还。

楚晔没有说话,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只是慢慢地向前又跨了一步。

在他的胸膛抵上剑尖的那一刻,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剑应声而落,我任由他将我抱紧,他身上有那日在灯花节上杏花的味道,久违地温柔。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浑身冰凉:“让我陪你一起上战场吧,颜歌。”

宁负天下人

楚晔到底是陪我一起上了战场,因为他说:“那年我是有苦衷的,只要你答应我这最后一个要求,我便将一切都解释给你听好吗?”

明知不可信,我却还是答应了。

他所说的苦衷其实我都知道,他当时是被他父皇所迫,不得已才上了偏山,也是被他父皇所骗,说只要我们交出覃家兵法,便可放我们一条生路,许我们一世安宁。只是他没料到的是,我爹宁死不从,更没料到的是禁卫军的心狠手辣。

这些我早就调查过了,只是我想听他再说一遍,亲口说一遍。

即使不能消磨掉过去的一切,也能让我将原谅他的理由放大一点,再大一点。

我瞒天过海,偷偷将楚晔带出了皇宫,带出了君国,带上了沙场。

但直至我从浑身僵硬中醒来,我才彻底心凉。

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使得上劲的地方,仅有手指能挣扎着动一动,而周围一切能掉落在地发出响声的东西,果然都被收了起来,我的腰牌也一并被拿走了。

见腰牌如同见将军,代替出征也没人敢阻拦。

这沙场第一战有多重要,我知道,楚晔肯定也知道。

怪不得昨晚他进了我的营帐,怪不得他要亲自为我斟酒,怪不得他说就算不能亲自上沙场,也要为我出征送一次行。

论爱与恨,我自以为我一向分得很清。

我将他救起,他理当以身相许。

他害死我爹娘,我毁他王朝。

但这一次,过往的一幕幕混杂在眼前。

我为君若时与他见的第一面,据说是最美的成亲那日,我穿上红嫁衣在房中忐忑不安地等他,他却醉意朦胧地进来,说要毁亲。

相见的第二面是灯花节,君国最美的节日,我穿上白羽衣,想求得白头偕老,却被他一掌劈开。

相见的第三面,他用怀抱与温柔骗取我的信任,来到了沙场,事情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发展。

无论我是颜歌还是君若,他都在骗我。

我不是没有想过要提防他,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深究,不过这份不愿到底还是不值得。

眼酸涩的厉害,我下意识地抬手想将眼睛按住,意外地发现自己能动了,与之一同发现的,还有一封信。

“颜歌,当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沙场上了。你放心,第一场仗有多重要我明白,我不会让它输掉的,当年我虽是被迫,却也算是罪魁祸首,为了弥补,你失去的我都会一一帮你找回来。”

当年的事我虽已调查,却并没有那么详尽。

那时他母妃患了重病,需要一味罕见的灵芝做药引,而那灵芝为君国皇室世代相承的宝物,只有继承了皇位的人才能服用。他父皇跟他说,要想治好他的母妃,就必须得打败君国,要打败君国,首先要拿到覃家兵法。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他父皇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在最不能掌控的情感面前,楚皇做了妥协,说只要将覃家兵法给他,便放我们一家享尽天伦之乐,再也不去打扰,反之他会追杀我们,一个不留。

楚晔选择了第一种,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楚皇压根就没想让我爹娘留在世上。

“我不是没有找过你,其实在你第一次与楚国交战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在看到你求和书上提出的要求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

放弃皇权没有关系,被天下人耻笑也无妨,他主动请缨去了君国,让楚皇同意的筹码是他会带来君国的情报。

可是,在他每次传递情报都搪塞之后,楚皇终于恼了,阿笙便是被楚皇派来做出的警告。

“原谅我这次又骗了你,不过我不能让你上这战场,父皇的野心一直没有退去,君国中有楚国的内奸,在你踏出营帐吹响号角的那一刻起,你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使我是楚国皇子,我身上也流着一半君国的血液,我不会故意落败,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楚国欠你的。”

他楚国皇子的身份虽是尴尬,但如果运用得当,的确可以给楚军造成一种假象,从而放松警惕。

“阿笙此番带来消息,母妃现已去世,你放心,我再不会负你。”

捏紧了那封信,我挣扎着想起身,却滚落在地。随之一起滚落的,是眼泪。

信上的最后一句是:红衣红袍燃红烛,喜酒喜宴喜房出,好在我许你的承诺没有食言。

楚晔说我上战场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却没告诉我,他的危险未必会减少半分。或许会让敌人产生一瞬间的迷惑,但是一旦他真正带兵奔赴了沙场,铁甲戎装,没有不兵不血刃的道理,而我一手培养的军队未必和他有与我同等的默契。最重要的是,他一旦上了这个战场,楚国就再不是他的依靠,而他身上虽流着君国的血液,君国也未必能容得下他,他不是不明白。

这场仗,无论赢或不赢,只要他踏上了战场挥起了剑,就进退维谷、举步维艰。或许在那一刻,他就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攻打自己的国家,宁负尽天下人也不愿再负我一次,他一向如此强势,却不愿问我的意见。

“来人!来人!来人!”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从我嗓间溢出又破碎——楚晔不想我遇到危险,就断不会将拿不动剑不能自保的我独自置于军营。

“将军,有何吩咐?”

有士兵掀开帘子进来,我这才听到不远方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眸光一凛,我张开了口,声音有我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胜了?”

“禀将军,刚刚传讯过来,这头仗我们赢了!刚开始皇驸拿着您腰牌的时候我们还不信,现在看来您看人的眼光……”

“皇驸人呢?”

喋喋不休的士兵突然安静了。

我手中的信就这样落了下来。

尾声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他与仓覃剑一起消匿在了世间,而我与他的联系也终止在了那封信上。

明明说要全部解释给我听的,我却半句解释也没听着,我不会接受。

一天没有找到他,我就一天不会收兵。

一直以来任性的都是他,终于轮到我任性一回。

“要我说,你这支兵行军打仗还行,找人的功夫着实差了些。”

营帐内我正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封信,那熟悉的声音却从帘外响起,映入眼帘的先是挑起帘子的仓覃剑,而后是逆着阳光看不清脸却身影熟悉的故人。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君袭当日许我一愿,我只愿让这想尽办法偷来的三面,换这半世缘。

编辑:柒柒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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