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欧派”女议员之死撕裂英国

●本报驻英国特派记者　黄培昭　●彭海艳　王会聪　柳玉鹏

随着23日英国决定是否退出欧盟的公投日期临近，英国和欧盟都承受着被撕裂的阵痛。17日，大批英国人哀悼此前一天被支持“脱欧”者枪杀的女议员考克斯。这是1990年以来，英国首位在任议员遇袭身亡。这起极端事件让公投结果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悲剧背后，英国和欧盟各自的问题越发引人深思。欧盟到底是香饽饽，还是官僚主义的怪物？英国的政治精英和草根百姓分歧何以如此巨大？

“脱欧”者枪击刀砍女议员

正当“留欧派”和“脱欧派”憋足劲进入“冲刺期”时，英国政坛上的一颗“明日之星”不幸陨落。16日上午，支持英国留在欧盟的40岁女议员乔·考克斯在西约克郡伯斯托尔选区一个图书馆外被袭身亡。她当时在制止两个因公投问题争吵的男子，现场目击者告诉《西约克郡邮报》记者，其中一个袭击者突然用脚踢考克斯，然后枪击刀砍，场面十分血腥。袭击者开枪时连声高呼“英国优先”。西约克郡警方出动十多辆警车、两架直升机，最后将行凶者拘捕。英国《每日电讯报》报道称，52岁的袭击者托米·麦尔有长期精神病史，他的弟弟证实了这一点。另有消息说，他还是一名新纳粹支持者。但名为“英国优先”的英国极右翼组织回应称：“这纯粹是道听途说，这是卑鄙的罪行，我们没有卷入该事件，也不鼓励这种过激行为。”

17日，英国《卫报》头版刊登考克斯丈夫的哀悼之辞，他说：“现在，她最想做两件事，一是我们宝贵的孩子沐浴在爱的阳光下，二是我们团结起来对抗杀死她的仇恨。”英国议会大厦已降半旗对考克斯遇害表示哀悼。来自在野党工党的考克斯去年当选国会议员，她毕业于剑桥大学，在国际慈善机构乐施会工作过，还是英国前首相布朗夫人的顾问，近来一直在游说民众支持“留欧”。《环球时报》记者曾就英国贫富悬殊等问题采访过考克斯。她为人厚道，同情弱者，愿意为普通大众仗义执言。她明确表示，应援助叙利亚内战中的受害者。

悲剧发生后，“留欧派”和“脱欧派”议员都停止拉票活动。英国首相卡梅伦取消原定在直布罗陀支持“留欧”的行程，他赞扬考克斯是一位拥有“极大热情和伟大胸怀”的政治家。工党领袖表示：“仇恨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事发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决定推迟发布英国“脱欧”的经济影响报告。不过，原定23日举行的公投是否会推迟，尚不得而知，但要求推迟的呼声很多。

精英阶层与普通大众分歧扩大

英国“脱欧”公投是个敏感话题。女议员被袭之前的一周，民调显示“脱欧”阵营支持率出现惊人反超，已高达55%，且有约10%的人犹豫不决。《环球时报》记者近日联系专访欧盟驻华代表团和英国驻华使馆谈有关“公投”的话题，但都被婉言谢绝。

“去（欧）还是留（欧），这是一个问题”。英国《卫报》近日这样套用莎士比亚的经典句式。公投尚未开始，已有心急者模拟“脱欧”后100天的事态发展，其中包括卡梅伦首相在10月下台等看点。彭博通讯社欧洲政治记者预测，如果当天宣布结果为“脱欧”，那么：当天将拖累英镑急挫，避险资金可能流向瑞士法郎，迫使瑞士央行出手干预汇率；欧元区财长或会按照希腊债务危机时的做法，最快于当晚召开紧急会议；法国和德国两大欧盟巨头预计会立即发声明，重申欧洲一体化的梦想未灭，并承诺继续推动欧元区整合；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脱欧”的余波将会冲击整个欧洲，各国“疑欧”势力会蠢蠢欲动，英国、欧洲大陆以至全世界都会陷入混乱；但德法将先下手为强，最快25日召开欧盟紧急峰会，宣布不再容许英国国民自由出入欧盟，并恢复欧盟对英贸易限制；在接下来的3个月，“脱欧”的冲击波才会渐渐平息。

这样的剧情遭到质疑。英国广播公司17日分析说，即使结果为“脱欧”，影响也不会那么明显，因为英国与欧盟达成最终协议的谈判要持续两年，在此期间，英国将继续留在欧盟内，但不能参与制定任何决策。但是，英国“脱欧”或将导致苏格兰人重新考虑独立问题。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欧洲与北美关系学者提姆奥利弗表示，公投并非只是针对欧盟，也是英国国内政治纷争的外溢。

英国通常被称为“尴尬的欧洲伙伴”。肯特大学政治学教授马特古德温说：“英国历来是一个怀疑欧洲的国家。

毫无疑问，将有很多人投‘脱欧’票。”实际上，由于处境不一，经济收入和生活背景各异，英国民众在公投上的态度也不同，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不同阶层社会固化的日趋严重。英国卡迪夫大学法律和政治学院教授罗杰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英国政坛、社会和民众在“留欧”还是“脱欧”问题上，形成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不同的观点正撕裂英伦三岛，这是以前无法想象的。伦敦金融城政策委员会主席包墨凯说，金融城的主流声音是“留欧”，“没有任何一个金融组织会说英国离开欧盟会更好”，而且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的首脑都已表态希望英国留在欧盟。支持“留欧”的中学英语女教师凯茜不愿意看到英国和欧盟两败俱伤。凯茜的儿子在和欧盟有紧密联系的一家汽车零配件公司工作，如果英国“脱欧”他很可能失业，来自德国的合资企业也可能从英国撤出。凯茜还说，首相的夫人与司法部长的夫人原本是好朋友，但现在却因“留欧脱欧”问题闹得不愉快。

伦敦埃吉威尔街的就业服务中心主任乔治想看看“脱欧”后日子是否会好些，他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每年来英国的移民人数不断攀升，移民就业对英国本地人的就业造成冲击。毕竟，就业岗位是有限的。”记者站附近一家食品店老板支持英国“脱欧”，认为“英国会拥有更多自主权，外来人员少了，对我们有好处”。日前，英国300多家中小企业主在《每日电讯报》联名发表公开信，支持英国“脱欧”。公开信说，欧盟的官僚主义和繁文缛节令英国企业感到“窒息”，损害了英国的竞争力。

英国政经学院欧洲问题专家希克斯告诉记者，每个人都站在各自的利益坐标上思考问题，富裕阶层一般支持“留欧”，生活水平低下的草根阶层则可能选择“脱欧”。首相等主张“留欧”的政界人士，总是希望通过警告民众“脱欧后果很严重”来赢得公投，但这种“负面”战略可能对不满现实状况的蓝领来说适得其反。让首相卡梅伦没有预料到的是，保守党内部也有人与其意见相左。卡梅伦坦承，自从保守党大员约翰逊站出来反对“留欧”后，他们之间的友谊已受到影响。

“欧盟已不再是原来的欧盟”

“在北爱尔兰南部旅游城市奥赫纳克洛伊，如今已鲜有边界标识。在当地的面包店和茶楼，游客可以花英镑，也可以花爱尔兰人使用的欧元，经常有人问店员：这里是英国还是爱尔兰？”《纽约时报》17日描述的这一幕或许因为公投结果为“脱欧”而改变。不少舆论担心，倘若英国退出欧盟这个有着28个成员国的集团，那么这道“最不打扰人”的边界将会变得扎眼得多。英国前首相梅杰和布莱尔都预测，“脱欧”结果会破坏当前的和平进程。这场公投还将迫使英国人重新审视什么才是维系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在一起的纽带。民调显示，苏格兰和北爱尔兰的选民更可能倾向继续留在欧盟，而英格兰人、威尔士人似乎更愿意“脱欧”。

作为欧盟问题权威专家，希克斯表示，公投撕裂着欧盟内部，对欧洲一体化进程是一个不小打击，“无论公投结果如何，欧盟已不再是原来的欧盟”。众所周知，出于“东扩可以减缓权力集中”的考虑，英国十多年前是欧盟东扩最坚定的支持者，以中东欧国家为主的12国在短短3年内加入欧盟。英国现在的举动让当年费尽心力入盟的中东欧国家感到失望。东欧一些学者担心，那些加入欧盟只有10年左右的国家会成为西欧眼中的负担。

俄罗斯《消息报》17日发表题为“英国退出欧盟威胁到欧盟的存在”的文章，英国政治家、Respect党创始人乔治·葛拉维接受该报采访时说：“如果英国人23日投票支持退出欧盟，这将意味着欧盟的终结。荷兰也在讨论停止欧盟成员资格。一些准备加入欧盟的国家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政策。”他还表示：“欧盟正在成为美国的附庸。例如，北约扩张和对俄罗斯的挑衅。”英国下议院议员布朗也对《消息报》表示，英国退出欧盟后“没有了布鲁塞尔的约束”，将会加强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系，两国可以走得近一些。对于这些友好言论，俄罗斯副总理德沃尔科维奇回应说：“对我们来说，强大的欧盟十分重要。从经济发展观点看，我们不支持英国“脱欧”。但这是英国人的主权，谁也不应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