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业、择业面面观
2016-06-14本刊编辑部
就业、择业面面观
其实“招工难”和“失业潮”的现状也折射出就业者的各种择业观,尤其是一些特殊的群体,如“80后”这一代正在遭遇“饭碗”之痒;而因为“二孩”政策,女性就业可能更受歧视,因而更加抱怨;再者新时代下,农民工就业观也发生了一些新变化……
“80后”遭遇“饭碗”之痒
现在的“80后”,正处于业务上已经精熟而身体负荷能力依然旺盛的时期,在大部分企业里都已经成为中坚力量,如果连他们都缺乏自信,那么社会一定出了问题。
最年轻的“80后”已经27岁,最年长的则已36岁,他们集体步入了一个人生稳定期。而人近中年,越来越多的责任在往身上叠加,而所有的责任在最基础的层面上,都可以折算成经济成本。
苏良荣,这个生于1981年的湖南小个子,头发已经变得稀疏,但话语里仍然带着浓浓的愤青味道,喜欢谈论国是,看不惯一些社会现实。在实际生活中,这些都不影响他对现实的融入。
2006年硕士毕业以后,他进入了北京一家老牌央企工作,那曾经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岗位,但进去之后他才发觉时代早已变了,这家老国企盘子很大,但业务很传统,观念老旧,和业务领域内的那些活力四射的民营企业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不到一年,他自学法律课程通过了司法考试,随后辞职进入一家中央金融企业从事合规管理。“金融是一个永远的朝阳行业,对效率要求也很高,所以身在其中感觉人更有活力一点。但一开始家里不理解,知道我想辞职的时候,我父母是很担心的,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那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铁饭碗,对他们来说,辞职简直跟被开除差不多。”
现在他虽然没买汽车,却已在北京二环以内买了一套二手房。而他也不再想跳槽,因为收入不错,生活体面,年过而立之后也“想通了”:作为社会大多数中的一员,似乎也没必要刻意过得多么特别。“而且人到此时,我相信更好的工作不用找,机缘到了它会自己来找你。”
这种自信度的高低,某种程度上反映着社会活力的强弱。但自信往往来自妥协——克制自己的浪漫冲动。
其实目前的工作并不是最符合苏良荣个性的工作,也是他大学时代不曾想过的工作。他读过很多人文社科类书籍,总是热衷于谈论很多宏大的话题,从历史到当前,从经济到政治到社会,提出一些尖锐的批判,当他觉得实在荒谬的时候甚至会真的生气。
“所以做一名记者或者作家肯定让我心情上更舒畅,但我应该做不好,因为我写文章比较枯燥,想法很多,表达起来却不够漂亮。”苏良荣说,“我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仔细地研究业务部门需要我们审查的业务的每一个细节,是不是存在法律风险,这样每天不断训练自己,训练到如果有问题的话基本上一眼扫过去就能发现。”
其实,对于“80后”这一代,房子、车子、婚姻、孩子,还有不断刷新着的生活需求,一样样增加之后就变成了固定支出,所以一旦他们换工作,对收入的要求几乎不可能降低。
1985年出生的梁康是广州一家金融机构的工作人员。2007年大学毕业后,他首先进入的是另一家机构,薪酬丰厚,和在广州工作的妻子一起购买了房子,每月还贷万余元,并没有太大压力。2010年,在北方成长过程中形成的官本位思想让他决定考公务员,考上之后收入剧降,生活变得捉襟见肘,迫于压力,只当了半年公务员,他辞职进入了一家金融机构。
“在我们原来的想象中,有一所房子为家人挡风遮雨、买一辆车增大全家的活动半径,这些都是多么憧憬的事情,后来发现,除非你像一些虚荣的人那样,把有一所房子、有一辆车这些外在的东西直接当作最重要的人生成就,否则它们根本谈不上惬意。”
梁康说,它们把人生从液态变成固态了。“我不是说职业上没有选择,相反你迫不得已的专注会让你对业务十分娴熟,今后的选择空间更大,但是,你不一定会快乐,因为你会感觉工作最终只是为了应付各种账单。”
他身处的是一种典型的美式企业组织,效率至上,一些被视为无用的人会被很快淘汰,而像他这样稳重、能干、高效的人会受到更多的重视,加码更多的工作。“雇佣3个人做同一件事,或者把3个人的薪水集中到一个高效的人身上做同一件事,他们选择后者。”
不同于“60后”、“70后”进入社会时的经济“蛮荒时代”,“80后”毕业以后碰到的已经是一种高度制度化的企业组织方式,每个岗位的人格化色彩都被尽量降到最低,这种组织方式很高效,但却会让人在岗位上日益感觉无趣。
“现在的确到了一个厌倦期,我不担心失业,只是担心彻底失去意义感。”他说,“我们在成长过程中被灌输了一套价值观,长大以后自己用另一套价值观去否定了它,把精神上的自由和丰富当作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现在这种日复一日、满眼都是数字的工作和内心之间撕裂得很严重。”
这不是一种疼痛,而是一种瘙痒。另一位“80后”马毅超说,自己的对策是不把“喜不喜欢”在工作中看得太重。“能找到一份令人享受的工作的人毕竟是少数,把好恶留给生活,再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开一点。”
“80后”这一代职业稳定内心却很瘙痒
女生就业受歧视只能怪老板?
除了“80后”这个群体,女性这一可以被称为是弱势群体的就业情况也存在一些难题。现行劳动合同法中有一种情形:该法规定企业在孕期、产期与哺乳期不得解雇女性员工,表面上是对女性的偏向性保护,但导致了企业不太愿意招女性。
因此,每年都有应届女毕业生抱怨自己遭遇“就业歧视”:给一些用人单位投简历根本得不到面试机会;即使得到了面试机会,对方一句“不要女生”就让自己多日的精心准备化为乌有。
其实,这种感觉是有根据的。2015年年初,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发布了一个研究报告:男性求职者接到面试邀请的次数是女性的1.42倍。含意是:如果一个女性把自己的性别改为男性,那她得到的面试机会马上增加了42%。
而在放开单独二孩前,就有求职的女性抱怨:用人单位常常会问“你有没有男朋友”“计划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小孩”等问题。这些问题针对的是未婚或已婚未育的女性。用人单位试图把晚结婚晚生小孩的女性筛选出来,对已生育的女性就不担心了。
在放开单独二孩后,不乏用人单位追加“你是不是独生子女,有没有结婚,会不会要二胎”等问题;全面二孩放开后,估计还会再追加“会不会要二胎”等问题。所以,许多女权主义者抱怨全面二孩后,女性的职场之路将更加艰难。不过这也是实情。
在一些人眼中,商人与企业家普遍唯利是图,不讲道义与良心,被各种偏见与歧视扭曲了心灵。具体到“就业难,女生就业更难”问题,他们的答案就是“企业对女性搞就业歧视”。这个答案的解释力弱爆了。
设想一个自由竞争行业,谁都可以进入设厂。有一个公司,老板就是不想招女性员工。有一天,有一个职位空缺,来了一男一女,女的比男的学历更高,面试与以往的履历显示女的能力更强,个性能力各方面都与这项工作更匹配,男的甚至不能胜任这项工作,但老板仍要男的,相信所有人都同意这叫性别歧视。问题在于:这种歧视真能在一个自由竞争行业普遍存在吗?
在自由竞争市场条件下,奉行这种真歧视策略的企业是自我作死:宁要成本高、产出低的男性,也不要成本低、产出高的女性,就好比宁在长不出粮食的盐碱地播种,也不用肥沃的黑土地。老板只要智力正常点也会压制住自己对女性的不良偏见,没有几个人会跟钱与企业生存能力过不去。放纵自己不良偏见的老板将面临比同行更高的成本、更低的效率,就会在市场竞争处于不利地位。不灭掉自己的不良偏见就会被市场灭掉,孰重孰轻?
可见,与一些人设想的相反,真歧视恰恰是无效率的,在一个自由竞争行业是不可能被普遍奉行的。即使一个自由竞争行业刚开始有许多企业采取真歧视策略,但因为不歧视策略更有效率、有竞争优势,那在市场选择下,最终这个行业所有企业普遍会采取不歧视策略。当然,在自由竞争行业,企业还会采取效率歧视策略,目的是为降低成本、增加产出,在竞争中处于优胜地位。所以,效率歧视策略往往是自由竞争行业的稳定均衡态。
有了效率歧视/非效率歧视的分析框架,我们再来看“性别歧视”是效率歧视吗?
现代社会大量提供的重智力、轻体力的白领工作。政府对提供这些工作的企业有大量的规制。没有证据显示,男性的智商显著高于女性。所以,除了一种特殊情况之外,男性与女性原则上是同等胜任这些工作的。从经济逻辑上看,正是这些工作的大量涌现,令女性预期收入大幅度提高,这反过来激励家庭加大了对女性的教育投资。
所谓“一种特殊情形”是,女性作为人口再生产的“主要生产要素”,每生育一个孩子,要怀孕九个半月才能生产;生产后需要一段时间的身体恢复期,为此要休几个月产假;生产后一般有一年左右的哺乳期;在孩子幼小时,母亲往往是主要的照顾者。简单说,从大自然的安排看,母亲是生育成本的原始承担者。
大部分女性都是要生育子女的;在放开全面二孩后,企业预期求职的未生育女性会生育两个孩子。企业是营利机构,总体而言,对延续性强的工作,企业会更倾向于录用男性求职者,这是一种效率歧视。
如果女性不生育,那效率歧视的方向就奇迹般反转了。沃伦·法雷尔2005年出版的专著《为什么男人挣更多》中有一个数据:在那些拥有大学学历、从未结婚、没有孩子,且从事全职工作的美国中年人(40- 64岁)里,2001年中位数年薪,男性为4万美元,女性则达到了4.7万美元,男性仅为女性的85%。可见,对不准备结婚生子的女性而言,不存在收入比男性低,也不存在工作比男性难找的问题。
总之,在市场自由调节之下,自发性的效率歧视在某些工作中是会存在的,一些工作可能“歧视”的是男性,另一些工作可能“歧视”的是女性,但不可能所有工作一边倒“歧视”某个性别,因而也可能造成总体上女比男更难找工作的后果。
排斥了所有不可能,唯一造成女性找工作比男性更难的原因就不难发现了:非自发性的效率歧视,即为了规避不当规制的效率歧视。
2016年2月19日,在中国经济50人论坛2016年年会上,财长楼继伟称,现行劳动合同法对企业的保护十分不足,在用工等方面都有体现,降低了中国劳动力市场灵活性,不利于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且越来越明显,最终损害了劳动者的利益,倒霉的是劳动者。
所以要取消这种本来不会存在的性别歧视,破除“女性就业比男性更艰难”的局面,就必须把那些初衷是为了保护女性就业但实际上让女性就业更艰难的不当规制一一废止。在此基础上,如果政府有心关爱女性,不妨规定企业每有一个在孕期、产期、哺乳期的女性员工,就获得一个减税额度,足以补偿女性在这段时间的效率损失。
部分农民工重“薪情”轻提升
再来看看农民工群体的就业、择业观又是怎样的,近些年又发生了哪些新变化?
首先是外出还是留乡的问题。伴随着东部地区加快转型升级,中西部也在不断承接产业转移和培育新的增长点。农民工回流,渐成气候。
近日在陕西省劳务输出大县平利县的招聘会上,148家企业提供岗位1.2万个,其中陕西企业超过6成,是当地近来举行的大型招聘会中,本地企业占比最多的一次。1500多位农民工当场达成意向,安康市一家纺织企业一车就带回去50多人。“返乡就业意愿之强、比例之高,远超往年。”陕西省劳务交流指导中心主任付鲲鹏说。
从“孔雀东南飞”到“梧桐家乡栽”,这个春天,越来越多的中西部农民工正在用脚投票。在陕西,务工流向于2013年出现“拐点”,留守人数首次超过外出人数。此后一路攀升,到2015年年末,693万农民工中,在省内务工的达404万,其中156万在本县找到工作。
沿海与内地“工价落差”逐渐弥合,是农民工加速返乡的重要原因。在重庆市永川等用工大区,电子信息等用工大户与沿海企业月薪差距,已从2006年时的1600元缩小到600- 800元,就近务工的吸引力增强。
另外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则是,农民工找工作不再将就,对于工作已不再是简单的“求工作”而是“挑工作”了。
在一些劳务输出大省中,一些年轻人选择留在当地发展,另一些人仍然选择外出工作。而随着当前企业“招工难”问题的出现,这些选择外出工作的农民工成了“香饽饽”。
如今,很多农民工在选择工作时不再将就,找工作的标准包括:月薪、福利待遇、环境、劳动强度等,经历了曾经的“求工作”,如今,很多农民工就业也像大学生找工作一样开始“骑驴找马”,进入“跳槽季”,开始“挑工作”。
近日,有记者走访北京通州区马驹桥商业街时发现,这样一条小小的商业街,遍布数十家劳务公司,而在这些劳务公司门前,总能看到一群人正在排队咨询工作问题。
“靠近北京经济开发区”、“外来人口众多,劳动力充足”,这是马驹桥经济发展的两大优势。相关数据显示,马驹桥镇总户籍数20129户、总人数44893人,而有登记在册流动人口则达8.26万人。
北漂两年多的西安小伙小杨就是这“8.26万人”中的一员,春节过后,他立马就赶回北京,想趁企业需要大幅招工之际,挑一下工作。在小杨看来,月薪能达到4000元,工作轻松,并且企业能包吃包住,这就让他很满意。
现在的农民工找工作已不再将就
“目前,我还在看,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就不会留在原来的汽车维修厂。”小杨说,“这几天,我每天都会到各个劳务公司看看,要是有比较满意的工作,就填个表,然后就跟着工作人员去用工单位面试。”
在马驹桥,像小杨这样的打工者并不在少数。当地有劳务公司的工作人员表示,现在招工越来越难,看似上门咨询的人很多,但很多人都是在挑工作。“每次都有一堆人去企业面试,但最后选择留下来工作的并不多,很多人都是在观望,想找一份工资更高、更满意的工作。”
当然,当代农民工就业、择业也存在一些普遍问题,比如春节过后,不少进城务工人员虽急于寻找新的就业岗位,但思路普遍停留在以临时就业为主的“打工者”阶段,缺乏更为全面的择业意识和长远的就业规划。业内人士指出,长期以来的打工思维致使农民工难以实现职业化发展,亟须科学的就业指导。
在一些省市企业的招聘现场还存在一些普遍现象:由于相同岗位,内陆可提供的薪酬水平远低于沿海地区,价格洼地下,进城务工人员的待遇从优心理导致他们虽不愿意离家,却也不甘心回家。
“家里赚得太少了,我已经买好了去深圳的票,还是决定回那边上班。”家住内江市资中县明心镇的段君,一大早就乘车赶到招聘会现场寻觅新的就业机会,今年41岁的她已经在杭州、深圳等沿海城市打工超过20余年,本打算在家乡找份工作,无奈难称心如意,“技术要求太高的做不了,工厂普工收入差距在1000到2000元之间,孩子上大学花钱地方还很多,还是多赚些钱比较重要。
而段君的尴尬并不是个案,在他们所代表的的庞大农民工大军中,人到中年的进城务工人员所面临的尴尬尤为致命:在新经济形式下,因缺少一技之长而面临就业难;因不掌握新的农业生产技术,传统农耕手段无法获得较好收益,致使生活上难以为继。
“现在年纪大了,工厂一般都不愿意用,而自己身体又不行,工地上也做不了,难啊!”51岁的陈资友自去年回到内江农村老家后,便始终处于待业状态,由于过去长达30年的时间里都是在福建地区务工,陈资友对家乡的企业特点和用工需求十分陌生,再加之缺乏相熟人员的引荐,即便在家乡也很难找到一份令他觉得还说得过去的工作,而太久没有务农的他,也实在没办法从家里的半分土地里榨出能够养活全家的生计。
“上述问题一个重要原因是打工思维阻碍了农民工职业化发展,致使相当部分务工人员陷入就业难、就好业难的困境。”吴应虎是广东巾帼伟业人力资源有限公司负责人,由于最近在四川两地的招工成果距预定目标相差甚远,他坦言“企业无工可招、工人无工可做”仍是现实难题,“农民工只看薪酬、不重提升的短视择业观亟须得到正确引导。”
有专家指出,目前农民工在职业选择面前呈现出两种极端表现:一种是不停更换工作,在待遇从优面前随时准备跳槽;一种是长期只干一行,不求变动。无论是哪一类务工者,企业出于利益最大化考虑,在初级培训满足自己的工序要求后,都很少会为农民工提供再培训机会,大多数务工人员最后异化为工厂生产线上的一个“环节工”,无法实现职业化成长。
“最重要的是农民工自身观念的转变。”深圳市580家政服务网络中心负责人夏放对此感触极深,家政行业近几年异军突起,该公司用工需求量极大,长远薪资待遇十分具有竞争力,但几乎不会有农民工愿意主动投入金钱和精力,为自己获取专业家政培训的机会,即便公司主动为已入职农民工提供阶段性提升的培训计划,务工者也会因对所从事职业缺乏认同感而极易流失,“他们始终认为自己是打工的,没有职业概念,更缺乏职业意识。”夏放认为,这些问题不仅存在于为生活而走出城市的一代农民工身上,就连已经开始有较高文化水平、掌握技术能力的“80后”、“90后”农民工也没有长远的职业规划,这对于进城务工人员向新市民、新型产业工人的转变十分不利,而农民工如何走向职业化发展应是社会文明视角下的重要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