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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贩子”:社会应该感谢我

2016-06-14本刊编辑部

新传奇 2016年9期
关键词:号源协和医院张萌



“号贩子”:社会应该感谢我

医疗资源“供给不足”,让挂号难成为一个普遍现象,名医、专家的号尤其难挂。医疗资源分配不均,让大量的病人涌入大城市的大型综合性医院。公立医院门诊量高度饱和,号贩子随之猖獗。一边是患者挂不上专家号,另一边是号贩子手握专家号高价兜售。

2016年1月19日,一个东北女孩“怒斥”号贩子的视频在网络疯传,随之引发的是又一轮对“看病难”的集体抱怨。但有人却称“全社会都要感谢号贩子”。号贩子真的帮了所有人?

在北京某医院里,熊女士排了十几个小时的队,实在坚持不住,便坐在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睡着了。有“职业挂号人”曾问过她要不要“帮忙”排,收400元,但高额的费用让她望而却步。

从患者到号贩子

王宏和李菲夫妇第一次来北京看病时,便遇上号贩子。他们的儿子患有脑瘫,经常来医院就诊,最终久患成贩。

“其实很多号贩子家里都有长期病患,大多是半身不遂、精神疾病等,”一位三甲医院的驻院民警说,“这叫以贩养病。这行利益太大了,很多人从患者变成号贩子。”

一家三口都做号贩子的不在少数。民警张萌(化名)表示,一家人更容易分工,面善的妻子负责招揽客人,熟悉APP等预约方式的儿子去挂号,丈夫给病患送号、收钱。

这种模式被不断复制,号贩子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上线、中间人和下线。只要一个人“衣锦还乡”,第二年这家医院附近就能冒出很多相同口音的“同行”。

如果不是“家族生意”,上线则会雇佣多名中线、下线,为他招揽客人、排队挂号。一般一张14元的专家门诊号,号贩子会收300元左右;300元的特需专家号,则会根据专家的知名度被炒至上千元。号贩子会雇人去排队挂号,并付给他们50元佣金,剩下的再由中间人和上线分成。“抓到的通常都是最低级的下线,很难找出来究竟谁是老大。”张萌说。

早年间,为了抢占地盘,号贩子常有械斗。但打完架,这些号贩子还是盘踞在同一家医院,相互制约。不过,一旦遇上和医院保安发生冲突时,他们却能“同仇敌忾”。一名医院保安抱怨,他曾带着一名号贩子去警站做身份证核录,结果陆续冲过来3个号贩子,和他扭打在一起。这些号贩子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或外号,只是脸熟。“就是觉得保安不能欺负我们。”号贩子这样告诉前来的民警。

2000元一个专家号

如今,为了躲避现场录像,号贩子把现金交易搬到网上,取证变得越来越难。即便抓住号贩子,民警也还需要患者配合取证。一位民警坦言:“不配合的事主太多了,医院的保安看着我们追,都不上手帮忙。”时间久了,号贩子和医院保安也混成了“熟脸”。医院保安没有执法权,只能劝说号贩子离开,久而久之,他们也懒得再劝。

来自河南的董齐娜在北京连续排了4天队,最终不得不交给号贩子2000元,才挂上了一张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的特需专家号。

事实上,为了缓解挂号难,协和医院在2013年开设自助挂号区,这里24小时开放,并且与窗口挂号共用当日号源,先挂先得。除了自助挂号机,患者还可以通过114电话、银行卡预约等方式在这里挂号。

2015年6月,协和医院、广安门医院、人民医院、儿童医院等均推出了各自的APP,提供预约挂号、查询检验结果等多项服务。协和医院会在APP上放出八千多号源,约占每日总号源的70%。为了防止号贩子抢号,儿童医院甚至把所有紧俏的专家号全部放在了APP上。此外,第三方APP如支付宝、好大夫等也陆续提供预约挂号。

董齐娜把自己的银行卡交给了号贩子。不到1分钟,2000元的付出让她拿到了一张原本只需要300元的专家号。随后的3年里,董齐娜索性不再排队,直接寻找号贩子挂号。“不想等只能这样。”

“这就是明明可以海淘,你非要找代购。”一名民警抱怨是懒惰的患者养肥了号贩子。他发现,号贩子只是比患者更加熟悉各大医院的挂号时间等规则,有时他们只是拿着患者的银行卡去ATM机预约挂号,患者本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自己挂号。

而号贩子的目标大多是不熟悉北京医院挂号方式的外地患者,一旦他们看着自助挂号机“发蒙”,就会过去“帮忙”。

事实上,自助挂号也非这位民警说的如此简单。在协和门诊大厅里有五六台银行挂号机,每天上午9点准时放号。一位刘姓患者称,他常年在协和就医,每天早上8点45分左右,号贩子就会包围挂号机,不让患者靠近,甚至还将书包挂在挂号机上。“他们听说我要挂不热门的口腔科,才让我挂的。保安看到也不会管。”

对策永远比问题多

张萌知道,面对巨大利益,号贩子是抓不尽的。这让不少民警陷入苦恼和疲惫。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2条规定,倒卖有价票据可以处以5至15天的拘留和1000块钱以下的罚款。

“有时号贩子进去就像休假一样,有前科后,他们就不在乎自己的记录了。一笔生意赚了上千元,交了罚款还能有富余。”张萌苦笑着说。以前因为害怕劳教,号贩子几乎都不敢承认,现在他们通常都供认不讳。“招了也无所谓,最多14天拘留,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太小了。”

中国卫生法学会常务理事郑雪倩表示,对于倒卖医疗号源的号贩子,《刑法》上仍然处于空白。她认为,对一些形成组织规模、严重违反医疗市场秩序的号贩子应有更加严重的处罚措施,可以入刑。

“仅仅依靠加大惩罚力度,并不能最终根除号贩子。因为不能说号贩子是挂号难、看病难的根源。”郑雪倩说。有时,一些医院的“明星”科室,连号贩子也无计可施。一个号贩子表示,协和医院的产科基本不可能建档,“谁都没有号,协和医院的医生自己都挂不上。那些号到底都被谁挂了呢?”他甚至有些疑惑。

为了防止号贩子,无论是医院还是公安部门都做出了不少努力。2001年,协和医院开始实名制挂号,当天还是来了四十多个号贩子。“实名制管不了他们。”一位驻院民警说,号贩子不但可以拿着患者的就诊卡挂号,也可以自己通过北京市统一挂号平台用假造的身份证信息挂号。

北京大学卫生法学研究中心教授王岳表示,号贩子的存在是因为在看病流程上有两个漏洞。一是在挂号时,尤其是网络预约挂号,并不需要准确的个人信息,就可以注册并成功挂号。

另一个问题是,在医生看病时,如果发现就诊人和挂号人不一致,难以拒绝治疗。“这是完全可以从技术上解决的。”王岳举例说,譬如在开具处方前,医生必须再刷一次患者的二代身份证才能开出药方。“或者也可以取消就诊卡,就用二代身份证、或者是全国联网后的医保卡。对策永远比问题多。”

然而,患者抱怨挂号难,医务工作者抱怨过度劳累,这样的困局似乎从未停止。

一个醒目的变化是,春节之后,北京同仁医院的眼科、北京天坛医院神经外科等“稀缺资源”,针对号贩子使出“杀手锏”——不限号。业内人士认为这种应对机制似乎难以长久,“这会刺激更多患者跑到大医院就诊,医生只会更累。”

另一个消息是,2016年北京市将在22家市属大医院全部实施非急诊全面预约。在北京市医管局看来,取消现场放号,推行实名制预约挂号,将有效打击号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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