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黄金传说

郭忻杪

10.1971-72赛季洛杉矶湖人

假如现在NBA当中有某支球队可以取得33连胜的话，那么比赛转播方面肯定会出现塞车情况，估计要求转播的请求会从阿尔巴尼亚到津巴布韦铺天盖地。

但1971-72赛季当湖人取得33连胜的时候，就只有一名随队记者跟踪报道而已。美国时间1972年1月9日，湖人客场104比120不敌雄鹿，连胜宣告终结，仅有的这名记者也不跟了，回洛杉矶去了。“我看到摩尔（弗洛伦蒂诺），对，就那名《洛杉矶时报》随队记者，他离开时是晚上九点。”时任湖人主帅比尔·沙曼在回忆连胜被终结那个夜晚的时候说道，“我过去跟他打招呼，告诉他客场之旅还没结束呢。然后他跟我说：不跟了，你们总算是输了。说完就像兔子一样溜之大吉了，转身时，还传来一阵坏笑。”

这就是那个赛季湖人的缩影，想击败他们真的很难，而但凡有谁能击败他们就一定是件轰动一时的大事。

在埃尔金·贝勒和杰里·韦斯特的鼎盛时期，湖人始终无法在总决赛中迈过凯尔特人这一关，管理层一直执拗地认为问题是出在主帅身上。为此，1971年休赛期他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聘请原绿衫军功勋后卫沙曼接替乔·穆兰尼执掌紫金军团。后来证明，这是一个极为英明的决定。

1961年退役后，沙曼于1966年在旧金山拿起勇士队教鞭，其后又辗转ABA，拿下最佳教练奖后，1971年又重返NBA入主湖人。如今坊间流传一个段子，称沙曼刚来洛杉矶时，便决定先拿张伯伦开刀，他来到更衣室与威尔特恳谈，后者却一脸不屑。气愤之下，沙曼竟一把将其推开撞到了更衣室墙上（要知道，他足足比张伯伦矮31公分，体重也轻46公斤）。被惊愕到的张伯伦看着眼前一脸铁青、目光如剑的新主帅，就此决定今后乖乖听命。待到新赛季，当这位上古神兽再次站上赛场时，人们甚至还突然感觉不认识他了。因为其场均得分仅为14.8分，比前一个赛季锐减了将近6分之多，篮板数却增长到每场19.2个。湖人的主攻点转移到外线韦斯特和盖尔·古德里奇身上，两人场均得分均来到25以上，韦斯特还送出联盟最高的9.7次助攻。饶是如此，更大的变动仍在锋线。

新赛季仅打了9场，贝勒便不堪伤病困扰，令人意外地宣布退役。这位功勋离队，为沙曼大幅度调整阵容创造了契机，他大胆提拔二年级生吉姆·麦克米利安同海皮·海尔斯顿搭档锋线，湖人内外线实力变得更加均衡，战斗力反而提升。

一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奇之旅不期而至，从1971年11月5日主场110比106战胜巴尔的摩子弹开始，沙曼带领球队以全胜姿态跨过新年，直到1972年1月9日客场104比120负于雄鹿，单赛季33连胜，至今无人能破。常规赛结束，湖人豪取69胜13负，这一纪录直到1996年才被公牛打破。顺理成章地，沙曼也获得了该赛季的年度最佳教练奖。

进入季后赛，好似脱胎换骨的紫金军团也并未遇到太多像样的抵抗。首轮他们4比0横扫公牛，只第二轮面对贾巴尔带领的雄鹿时丢了两场，总决赛又4比1击败尼克斯。湖人终于获得了自1960年搬迁到洛杉矶以来的首个总冠军，这也是自1954年乔治·麦肯第一次退役后的首个总冠军，同时是韦斯特生涯惟一的总冠军，张伯伦惟一一次荣膺FMVP（1967年帮助费城夺冠时，联盟尚未设立该奖）。

最无奈的当属贝勒，他万没想到，自己率队七次杀入总决赛都与冠军缘悭一面，却在选择退役的这个赛季，球队竟然夺冠了。后来曾有好心人劝其复出，但经过慎重考虑，他还是婉拒了这善意的提议，甘愿带着十指空空的遗憾黯然离开。

话分两头。却说ABA那时一直在不断和NBA进行竞争，吸纳着优秀的篮球人才加盟，只是球星虽多，却终无一人能与贾巴尔相提并论，直到一位来自马萨诸塞州的天才空降弗吉尼亚侍从队，并很快依靠其招牌式的风车扣篮和翩翩风度折服全美球迷，成为ABA史上第一巨星，也成为ABA一度能同NBA竞争球迷资源的最有利武器。他的名字叫朱丽叶斯·欧文。

有趣的是，1972年为了试一下自己身价几许，年轻的欧文还曾装模作样参加NBA选秀，结果被雄鹿在首轮第12顺位选中。对此，后来的“J博士”一度心动，但最终仍选择留在ABA。历史不容假设，可如果当时他真的前往密尔沃基，携手贾巴尔和“大O”的话，剧情是否会被改写？我个人非常喜欢这个假设，因为1972年这支湖人，用我叔叔伯伯们的话说，当时在联盟里确实风头一时无两，仅有能跟他们相抗的就只有雄鹿（什么？还有尼克斯？嗯……如果里德不受伤，门罗能更好融入的话，或可）。甚至有时，躺在床上我还总会想：“假如博士早一年去参选并加盟雄鹿的话……他们同湖人到底谁更应该排的靠前些呢？”在我们本篇中，1970-71赛季那支取得过20连胜的雄鹿排名第八，你可能会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只是早一年，且还没有“J博士加盟”这样的假定，他们何以就能高出两个排位？但要知道，同样是渴求生涯首冠，“大O”表现（场均19.4分、5.7篮板、8.2助攻）可丝毫不逊于韦斯特（25.8分、4.2篮板、9.7助攻），而且身边，23岁的贾巴尔怕是也能全面压制35岁的张伯伦吧？

9.1990-91赛季芝加哥公牛

不管时空怎么变幻，世界怎样改变，NBA史学家们在提到1990-91赛季时都一定100%会说：“这一年只属于迈克尔·乔丹，属于芝加哥公牛。”烂俗地讲，与化茧成蝶的MJ生于一个时代是种悲哀，而这个在NBA历史上具有转折节点意义的赛季，恰恰就是这种绵宕悲哀的发端。

从1987年，也就是乔丹职业生涯第三季开始，他就垄断了得分王席位，他人休想觊觎。该赛季打响前，他已经四连庄，最多时场均37.1分。然而遗憾的是，正如菲尔·杰克逊明面上暗地里多次提到的：视得分如探囊取物却始终未能领悟篮球的真谛。骨子里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横扫千军，从未正视一杆队友的存在，所以尽管公牛于1989、1990年两进东部决赛，却始终处于超级巨星和其他队友脱节的尴尬状态，从未发挥出最大战力。如是，站不上巅峰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1985年约翰·帕克森、1987年霍勒斯·格兰特和斯科特·皮彭、1988年比尔·卡特怀特、1989年B.J.阿姆斯特朗……换一个角度说，公牛管理层在这几年，也悄然组起了一套配置合理，并足以冲击总冠军的阵容。剩下的事，就要看“禅师”如何巧施手腕，看MJ如何摒弃执拗，看这些人是否足够值得信赖了。当然，运气也要在适时的时候降临。

常规赛，对于俯视众生的MJ和几近打磨完毕的公牛而言，早已轻车熟路不用费太多周折。乔丹稍有收敛地大杀四方，但还是以场均31.5分连续第五季摘下得分王，公牛则闲庭信步砍下创球队历史纪录的61胜，傲视东部。

谁都知道，这支球队真正的1990-91赛季从季后赛开始。同样谁都知道的是，公牛命运系于乔丹一身，系于他能否继续无解，更系于他这次能否信任队友，让篮球在芝加哥回归到五个人的本初状态。公牛同尼克斯首轮系列赛开始前，菲尔·杰克逊特意摘录《第二个丛林指南》里一段话来“敲打”MJ——“下面就是丛林铁律，如苍天般古老和真实：狼只有结群才能生存，单干是没有任何出路的。切记，群的优势在于狼，反之亦然，狼的优势更在于群。”

126比85，绝对是一个炫目的开局，首战公牛狂屠尼克斯，尤因发挥有点失常，全场出手7次只得6分。次战大苹果军团汲取教训，上来就充分利用尤因在内线的优势，“大猩猩”第一节便出手14次砍下14分。遗憾的是，似乎提前透支光了额度，此后11投仅1中，尼克斯79比89再败。拿到赛点的芝加哥人一鼓作气，没给对手半点喘息机会，103比94，去到MSG又是一顿穷追猛打横扫晋级。

第二轮，遇到查尔斯·巴克利领衔的76人。乔丹看着陷入单干模式的巴克利，就仿佛看到了过去几季的自己，于是这个系列赛场面变得很有意思，乔丹愈发收敛，公牛却因此受益。巴克利的球队仅在第三战凭借高出对手21次的40次罚球笑到最后，公牛101比85客场赢下第四战后，乔丹和皮彭第五场双剑合璧（合砍66分，前者更是还抢下创个人季后赛生涯新高的19个篮板），4比1，他们又轻松晋级了。

熟悉的东部决赛，熟悉的对手活塞。此前两季，公牛连续充当活塞的晋级尸体，这次菲尔·杰克逊如此鼓励弟子们：“要先打出第一拳！”于是，肘击杜马斯，追着罗德曼大骂：“我就是要踹烂你的屁股……”乔丹充当急先锋发起强烈的反暴攻势。公牛有惊无险地先保住两个主场，第三战移师奥本山是个巨大考验，因为他们此前15场在这块场地战绩是惨不忍睹的2胜13负。第三节，格兰特被撞翻在地，乔丹赶紧过来支招：“回到你原来的位置，别让他们觉得你受伤了。”临终场前两分钟，他又做出了次被杰克逊后来誉为“史上最佳个人成就之一”的防守，破坏对手一次致命快攻单刀。最终，公牛113比107咬下拿到赛点。待到第四战，卫冕冠军心气全无形同散沙，乔丹和皮彭携手贡献52分，终于赢得了总决赛门票。

第一次总决赛之旅，MJ和他的球队将要面对的是湖人。

该季湖人变化很大，前一年刚刚获得最佳教练、“表演时刻”的开拓者莱利隐退，麦克·邓利维继任，另外还从小牛挖来了乔丹的北卡队友萨姆·帕金斯。人事变动后紫金军团开局不利（2胜5负），但随后慢慢进入正轨，更还打出过赛季最长的16连胜。季后赛，他们先是用跟公牛同样的比分分别淘汰火箭和勇士，西部决赛又六场碾过联盟老大开拓者，一举挺进总决赛。

双方首场，传球失误、上篮不进、中投三不沾……开局阶段，尽管坐镇主场，紧张情绪却在多数都是第一次参加总决赛的公牛将士中蔓延。“这些家伙实在是太紧张了，我必须提前接管比赛。”乔丹说。他说到做到，第一节便砍下15分，这也是“禅师”最不喜欢的桥段。是役乔丹得到36分、皮彭贡献19分，除此二人外，公牛再无球员得分上双。比赛进入到读秒阶段，帕金斯成为关键先生，他先是接“魔术师”传球用一记神奇的三分让湖人取得92比91领先，随后又很好防守MJ使其关键一击失手。91比93，公牛就这样吞下季后赛第二败。

次战，乔丹做出“这个地球上只有他才能做的动作”（身子悬挂在空中，将球从右手倒到左手，放低肩膀后送进篮筐）；第三场，大西部论坛球馆鏖战加时；第四场，沃西意外受伤，“魔术师”破口大骂；第五场，MJ送出致命助攻，帕克森一锤定音。当乔丹终于捧起总决赛奖杯，哭得一塌糊涂时，世界为之动容，这也成为了NBA历史长河中最经典的瞬间之一。这是王朝的开端，这支公牛队，他们身上王者的姿态已经成型，比如强硬、能在面对任何对手时都展现出必胜的信念、关键比赛不会再让人失望、更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失败的河流等等。彼时乔丹27岁、皮彭25岁、主力阵容中年龄最大的卡特怀特33岁，考虑到对手实力，他们本可以在季后赛中连赢15场的——我也真的希望在MJ六次冠军履历中能有一次是季后赛保持全胜，这是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