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课本的那段时光

昨日同朋友开玩笑，说若按四舍五入，我们都已经30岁了。两人大笑之后，相视之下，竟有了哭的冲动。是啊，今年已经26岁了。不禁想起过年时三姑六婆的询问：“有对象了吗？”“结婚了吗？”“工作怎么样？”“挣多少钱啊？”往年她们在我耳边碎语这些，我从不在意。那时我才20岁出头，考虑这些做什么。可如今，这些话竟真戳了我的心。我今年26岁了，还是有些迷茫，有些浮躁。静不下心来好好看上一本好书，肥肉一旦长在身上就真的不好掉了，我还买了这辈子的第一瓶眼霜。是啊，不小了。

晚上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要是这世上真有时光机，我可以选择回到一段时光去，我该怎么选择呢？翻来覆去对比，还是觉得，一定要回到我的初中时光。

我出生并成长在一座小城市。上初中时，全家费尽心思把我送进了当地的重点中学。妈妈还让我进了“快班”。我算是挺努力的孩子，从小到大都十分听话乖巧。只是老师们的评价都是：这孩子很用功，就是成绩没什么长进。意思是脑袋不太灵光。于是，我的座位一直不是很靠前，我长期坐在倒数第二排。每逢周一我们都要换座位——老师为了保护我们的眼睛，不只从一个角度看黑板，于是整体座位往旁边挪——挪到挨着墙的时候，我正好守在教室后门的窗户旁。我便成了给同学们通风报信的"千里眼"。班主任经常会通过那个窗户悄悄观察我们上课的一举一动。我坐在那里，如果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黑影笼罩了我和我的桌子，一股股阴森气息逼来，我便知道，班主任来了。几个后排的男生拜托我一定要通风报信，我便咳嗽三声，他们马上端起书本，装出认真听课的样子。后来，有一次我得了肺炎，坐在窗户旁不停地咳嗽，几个男生分不清我到底是真咳嗽还是通风报信，索性认真听起课来。

上课时我也爱开小差。数学课怎么就那么漫长，仅仅45分钟，就像隔着半个世纪。草稿本太空了，我喜欢在上面涂涂画画。我自以为用课本挡着草稿本画画，老师在讲台上绝对不会看见。的确，我也从来没有因为在数学课上画画而被老师揪出来过。可是有一次，我被老师叫上讲台解题，解答完后，我转过身站在讲台上，那一瞬间，我傻了。原来站在这里，整个班级中所有同学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有低头埋着脑袋的，一定是在看课外书；有趴着假装听课的，其实在偷偷睡觉；最要命的，有在草稿本上假装解题，实际上是用铅笔乱涂乱画的，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只记得那时双颊发烫，回去后再不敢上课开小差了。

小城市的孩子大都有一个共同梦想，就是一定要考出去。那时老师跟我们说，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样才能进市一中，进了一中便能考出去上大学。那时候全班同学的梦想都一样，就是考出去，上大学。我那时还有明确的梦想初级阶段、梦想中级阶段和终级梦想。初级阶段便是一定要考过我的同桌。同桌是个天资聪颖的男孩，平日看着不怎么学习，却回回考试成绩都在我之上。那时父母经常说，女孩子上了初中就不如男孩子了，再不爱学、再淘气的男孩都会赶超女孩的。我很不服气，初级梦想就是考过他。中级梦想便是希望自己每次考试都保持在年级前三百名。别小看“三百”啊，“三百”是个什么概念呢？老师在家长会上说，考进“前三百”，进市一中就有戏了。“前三百”也成了父母对我的最低要求。至于终极梦想，当然是考出去。我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时候电视剧《奋斗》很火，同学们喜欢模仿里面年轻人的北京腔。我在电视里第一次感到了北京给年轻人带来的诱惑。想去北京上大学，便成了我那时的最终愿望。

我上初中时零花钱不多，但这些钱的去向，大多就是学校门口的那个报刊亭了。那时没有微博，网络不发达，喜欢什么明星，想知道他们的动向，就去买那种娱乐杂志。可娱乐杂志又太贵，所以有时几个朋友凑钱买一本，全班传阅。当然，有时不小心传到了老师手里，那就惨啦。

下课时，几个女生手拉手上厕所，厕所是个八卦的好地方。几个姐妹叽叽喳喳：“谁和谁是一对啦，谁今天戴的发卡是在哪里买的啦，高年级那个经常打篮球的男生又和哪个女生一起走啦……”那个高年级的篮球队长，真的把我们迷得神魂颠倒。那时我正喜欢着《灌篮高手》，见到打篮球的男生都会多看一眼。我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得在通往厕所的途中，眼睛悄悄斜到一边，装作拨弄头发的样子，偷偷瞄一下：呀，正在投篮！姿势真帅！和漫画里的一样！就是可惜没进球。

小城市的中学管得严，从初一开始，我们便开始补课了。

那时候过得好充实，早晨6点，我起来背单词，准备早自习的单词听写，或是背古诗词，准备默写。闲暇时，我会背诵和抄写我喜欢的诗词和句子。记得初二时我迷恋上李清照，天天拿着那本《漱玉词》读来背去。我妈说：“趁着你喜欢，还能读进去，多看看吧。”我当时还愤然：“哼，我肯定会一直喜欢、一直看这些书的，怎么叫趁着我还能读进去呢！”后来，我明白了妈妈的话。是啊，若是现在，让我手捧一本《漱玉词》吟诵几句，恐怕连自己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吧。

老师跟我们说，晚上9点是记忆的最高峰，同时也是效率最高的时间段。那时我的晚上9点，都是疯狂背单词、背诗词阶段，分秒不敢落下，一旦因为什么事耽误了，便懊悔不已，感觉一定落后了其他同学一大截。可如今呢，晚上9点，我都是懒洋洋地卧在沙发上，刷刷微博，看看微信，一本书放在身边，却怎么也翻不开它来。

回不去的是时光，更是我那时的心态，那时的学习状态。每当我遇到困难和压力的时候，我便会想想我的中学时代，那些争分夺秒的日子，如果把那时候的努力劲头放到现在，那眼前这些困难还算得了什么呢？感谢初中时喜爱读书的底子，让我至今一直爱好文学写作。我那时一直不懂，既然我将来一定会从事与文科相关的职业，为何还要努力学这些没用的数理化呢？现在我才知道，学习数学，锻炼了我严谨的逻辑思维；学习生物，让我有了基本的生活常识，一些小知识一直用到现在；学习物理、化学，让我可以对一些现象进行自我解答，拓宽了思维。这种严谨的、逻辑性的思维，是我自己曾缺乏的，都是在学习的过程中不断锻炼出来的。感谢那个时候努力的我，成全了现在这样一个我。

丁一晨，知名漫画家，原创漫画形象“丁小点”的创作者，已出版绘本有2012年《好想回到小时候》，2013年《走你，小五》，2014年《毕业了，却开始怀念》；代表作有《高考系列漫画》《开学了，又要过这种日子了》《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普通的爸爸》《这一年，我们没有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