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道路上的领航人

杨朝中



人生道路上的领航人

杨朝中

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在关键的生命节点上，如果能遇上一两位能够给自己带来勇气、信心和力量的良师益友，那么，我们的生命之火将会被点燃，我们的人生之路将会处处洒满阳光。正如作家柳青所说：“人生的道路很漫长，但关键处就那么几步。”

我的家乡在遥远的江南水乡，那里也是我自幼苦读的地方。在我的内心深处，仍保留着关于那段求学生活的美好记忆，以至于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看到小学和小学生，我的眼前不时还会闪现那所曾引导我由懵懂无知步入知识殿堂的启蒙小学，还有那位开启我人生之路的启蒙老师——吴宗富老师。

至今还记得入学的第一天，我背着父母新买的书包，扛着一个仅供一人独坐的小木凳，与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走向了那所设在邻村路口的小学校。刚一走进教室，就看见讲台上直挺挺地站着一位男教师，他穿着蓝色上衣，年龄三十开外，这就是吴老师，教我们语文。

开学好几天过去了，一向不敢大声说话的我在课堂上一直沉默不语。然而，在随后的一节语文课上，我的人生翻开了难以忘怀的一页。那是一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吴老师依旧教我们识字，班上的同学都跟着老师大声地读着，而我只是双眼盯着黑板，一语不发。见此情景，吴老师气急了，三步两步地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道：“朝中，大家都在念，你为什么不念？听说你在其他课上也从不开口说话。如果放学前你还是这样，小心我关你的学（意即留学，不准回家）！”下课的口哨声响了，会读的同学一个个整理书包准备回家了，我一紧张便快速、高声地读了出来。我刚一读完，吴老师便带领全班同学为我鼓起了掌，我看到，他竟笑得那么温和，连眼光仿佛都有了笑意，刚才的严厉完全没了踪影。掌声过后，他鼓励我说：“朝中同学不是不会念，而是胆子小。如果胆子大一点，我相信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字！希望他每节课都能像刚才这样，勇敢发言。”那一节课之后，我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也愈来愈自信。

随着年龄的增长，年少的任性也逐渐表露了出来。那是一节算术课上，我和同桌竟在课堂上旁若无人地讲起了话，在遭到了老师的批评后，我气愤地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整整齐齐地抄写在作业本的封面上，但故意将“上”字改成了“下”字，然后交给了老师。第二天，上课的口哨声刚响，吴老师便大步跨上了讲台，他高高举着手中的作业本对着全班说道：“同学们，我们当中有的同学已经改掉了当初胆小不敢说话的毛病，在课堂上能主动发言了，这些都是进步的表现啊！可是我们不能因为有了一点小小的进步就骄傲起来！”说到这里，他又举了举手中的作业本，继续说：“父母为了供我们上学，每天都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我知道，很多同学的家长不识字，有的甚至连最基本的数字也搞不清楚，但他们为了准备学费，连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稻子也挑到街上卖了。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们在学校里好好学习，每天取得进步。如果我们天天向‘下’，又怎么对得起我们的父母？”听着吴老师铿锵有力的话，我只觉得脸上火辣火辣的，心里则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样样都有。我低着头，一语不发。这时候，吴老师好像觉察到了我的心理，他走过我的身边，仿佛有意安慰我说：“我知道在座没有一个是坏学生，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无情的岁月可以在我的脸上刻上几道皱纹，漫长的教学生涯可以改变浓浓的乡音，可是，当年吴老师在作业本上用红笔改过来的那个红红的“上”字，以及那春风化雨般的话语，始终鲜活地存储在我的记忆中。

由于吴老师的耐心教育和引导，我的学业成绩突飞猛进。在后来的小学升学考中，我以近乎双百的优异成绩录取在了镇上的一所县重点中学。此后的六年里，我的升学之路一直平坦向前，直到考上了大学。

进入大学后的第一次班会课，辅导员查振科老师——一位留校的中文系学长，用他那略带几分乡音的语调对我们说：“你们在座的都是新一届的中文系学生，中文系的学生不仅要敢说、会说，还要敢写、会写！”随后，他便布置了入学后的第一次写作：自命题，写一篇不少于1000字的作文，立意自定，时间限定为一节课。

写作可不是我的强项，读中学时，就曾因一次写游记散文的作业，被语文老师在课堂上点名为写“流水账”。开学第一次作业就要面对写作，我一时慌了手脚，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在奋笔疾书，我是一脸的忧愁和茫然，即使勉强开了头，也因为不满意，而一次又一次地揉碎了稿纸。这时候，查老师走到了我的面前，对我说道：“写作首先要心静，只有心静才能构思和立意。我看你现在有点心烦气躁啊。”不过，当时的我可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想啊想啊，而后匆匆地构思，又匆匆地执笔和搁笔，入学以来的第一次写作就这样在几分的紧张和惶恐中草草结束了。

第二天，查老师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指着我的那篇文章对我说道：“你的这篇文章叙事还算清晰，结构也完整，但立意不明确。你只记叙了你的所见，记叙结束了，文章也就结束了，没有任何个人感受和思考，这样的文章有什么意义呢？”随后，他递给我一本《写作基础》，让我回去好好阅读，然后勤加练习。走出查老师的办公室，我又高兴又羞愧，高兴的是，自己不仅遇到了一位负责人的辅导员，还遇到了一位优秀的写作指导老师；羞愧的是，作为一个中文系的学生，我的写作水平显然是低下的。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

于是，校园里各式各样的文学讲座成了我的另一类课堂，图书馆、阅览室成了我阅读经典的最佳去处。而查老师也给予了我很多练笔的机会，每一次的班级墙报，每一次级里和系里的文字宣传，我都出现在了最前列。渐渐地，我对文字有了感觉。

记得还有一次，系里要出一期关于“读师范与做教师”的专刊，作为班干部的我，照例也是作者之一。那时候，教师职业收入很低，社会地位也不高，很多高分同学只是因为录取志愿书上的“服从”二字而被拉进来的，即使进了师范，也早已做好了考研、改行的准备。于是，我也把自己不愿做老师的理由和观点详述在文章里。没想到，我的文稿刚交上去不久，查老师就把我叫到了他的宿舍，严肃地对我说：“我看了你的那篇准备用在专刊的文章，文笔有很大进步，我也很欣赏你能自由表达自己的观点，但这样的观点却不适合在我们的专刊发表。”查老师顿了一顿，又说：“目前老师的收入是普遍低了点，师范院校也不为大家所看重，可是不能因此鄙薄教师职业。如果优秀的学生都不报考师范，如果连我们师范生毕业后都不愿意当老师，我们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将会因为缺少优秀教师而变得愚昧。目前国家越来越重视教育了，只要安心读书，提升各方面的技能，将来还是能有所作为的。”我那年轻的心被查老师这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因为内心惭愧，我不敢面对查老师，便不自觉地环顾起了他的卧室：只见十几平米的房间里放满了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古今中外的经典名著，中外当代教育家、心理学家的最新论作……

走出查老师的宿舍，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反复修改文章。几天后，专刊里登出了我的文章，记得文章里还引用了前苏联教育家加里宁的“教育事业是最崇高、最动人的事业之一”“教育就是影响学生们的心理和道德面貌，要在整整十年的学习期间内从一定方向上影响学生，也就是说，要把学生造就成人”等话语。后来，我又从查老师那里借来苏霍姆林斯基的《给教师的建议》认真阅读。所有这一系列文字上的锻炼和阅读上的浸染，都为我的教学和教育写作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岁月就是这般悄然无声地流逝着，一年又一年。如今的我，早已从那个话也不敢大声说的孩子成为了一名中学高级教师，几乎每年都被评为学校的教学能手和优秀教师，每年都在省内外的著名报刊上发表一些随笔或论作。2014年11月，凭着多年的知识积淀和教学教研成绩，我被全国中语会授予了“全国中学语文首届学术先锋人物”荣誉称号；不久前，我又成为了《语文教学通讯》上的封面人物。

我要衷心感谢那些曾给予我鼓励和帮助的引领者，感谢我所有的良师益友。每天站在三尺讲台之上，面对着一双又一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当年那让我难忘的一幕幕便浮现在我的眼前，而此时，一种自豪感便充溢在我的心头，于是，我的表达充满了激情，我的课堂也更加温馨。

责任编辑黄佳锐

（作者单位：广州市65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