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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故事·国际表述
——2015年世界主要媒体里的中国题材纪录片评述

2016-06-12

艺术评论 2016年4期
关键词:纪录片

喻 溟



中国故事·国际表述
——2015年世界主要媒体里的中国题材纪录片评述

喻 溟

近年来,中国发展引起了全球关注,中国题材纪录片在国际市场剧增。由于国外制作团队在文化、价值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差异,这些纪录片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中国社会的发展,但也无意或有意歪曲了中国社会现实。

2015年或许是一个转折点。英国BBC、美国探索频道、国家地理频道以及韩国KBS、日本NHK纷纷推出中国题材大型纪录片,并给了中国故事较为正面的叙述。是否可以由此乐观地相信中国形象得以逆转,国外媒体终于放下傲慢的姿态来平等报道中国,甚至赞美中国了呢?如何看待这些影片?

一、英美制作:画风大变

2015年8月4日,BBC2启播三集纪录片《我们的孩子够坚强吗?中国学校》。影片邀请5位中国教师给英国一所中学的孩子们上课,记录下中国式教育在完全异质的学校环境所产生的文化冲撞。这部纪录片首集收获208万英国观众,在中国也受到巨大关注,引发了关于两种教育模式优劣的热议。

2016年2月14日开始,BBC2连续三天晚9点播出《中国春节:全球最大的盛会》,由中国五洲传播中心(以下简称五洲)与英国雄狮公司联合制作。该片聚焦中国春节,几位主持人从哈尔滨一路南下香港,跟13亿中国人一起感受新年的欢乐。《中国春节》是BBC2“中国季”播出计划的一部分,此计划还包括2016年1月21日启播的6集纪录片《中华的故事》。历史学家迈克尔·伍德就像一个寻宝的孩子,在中国发现一座富矿。他从夏商周讲起,饱含激情在时空之间跳跃,找寻中国的根在哪里,是什么塑造了今天的中国。

无独有偶,美国两家商业电视频道在2015年纷纷推出中国题材系列纪录片。三集纪录片《运行中国》跟建筑师丹尼·福斯特一起探索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如何运作起如此广大的地域、差异性很大的城市和人口。题材涉及民生、城市变迁、交通规划以及创新等多方面的问题。《运行中国》是探索和五洲合作项目《神奇的中国》的第一季。《神奇的中国》在探索亚太电视网上被称为《中国一小时》(Hour China),将在三年中为全球观众呈现三季中国题材的内容。

2015年,国家地理频道《鸟瞰中国》也是与五洲联合制作的高清系列片,通过先进的航拍技术与电脑特效以及地面拍摄相结合,展现中国雄伟壮丽的自然景观、鲜明多变的气候、现代大都市的飞速发展和先进的国家基础设施等内容。该片于2015年9月24日习近平主席访美之际,在国家地理频道通过45种语言面向全球171个国家与地区的超过4亿4千万户家庭播出。节目同时在腾讯视频向海内外观众播出,网络播放量超过1.4亿次。为世界提供了一个欣赏中国自然人文的全新视角[1]。

二、日韩制作:表情夸张

与英美纪录片对于中国文化历史和创新的赞美不同,邻邦日本和韩国更加关注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力量的增加。韩国KBS电视台在2015年1月播出特别企划7集系列《超级中国》,创下平均收视率8.38%和最高收视率10.2%的成绩,引发强烈关注。

《超级中国》每集片头都会呈现“中国GDP和外汇储备世界第一,13亿人创造出非同一般的力量,土地蕴含潜力和力量,软实力向着文化大国飞奔,共产党的领导力,展向世界的中国影响力”等字幕。接着影片以人口、经济、外交、军事、土地、文化软实力和政治,构筑起解读中国的6个框架。摄制组周游世界,以官员、学者、企业家及普通民众的视角,观察中国为世界带来的改变。在气势恢宏的语调下,一个超级中国的形象跃然而出。

同是中国近邻的日本,NHK纪录片一直对中国当代社会议题发展保持高度的关注。此前的《激流中国》《激动中国》系列都对中国的教育、养老、医疗制度、资源利用以及贫富差距等话题进行了多方位探讨。2015年NHK的中国题材纪录片主要聚焦经济层面,且善于捕捉敏感问题。《影子银行的破灭——动摇中国社会的新危机》《股票暴跌冲击下的中国股民 上海广东路的秋天》《激变中的中国制造业——服装街正在发生着什么?》等片都反映了中国经济经过多年快速发展后开始下行,银行坏帐,股票暴跌等问题。同时这一年的纪录片也涉及中国政治、民族和文化问题。如《孔子编织的中国梦挑战贫富差距的山里的纪录》,讲述一个大学毕业生为帮助贵州山区里的孩子改变命运而传授儒学,却屡屡碰壁,最终被迫放弃[2]。

三、中国故事、国际表述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2015年,英美韩主流媒体如此大规模地用纪录片的形式,以较为正面的形象介绍中国,这在2008年奥运会之后还是第一次。在这些影片中,中国人的形象不再单一,目光不再躲闪,变得鲜活生动;中国不再只有山寨,也有强悍的创新力。而片中的中国专家学者几乎都可用流利的英文平等自信地对话。

今天,中国的大国崛起已是不争的事实,并与世界人民生活密切相关。外国人不得不重新看待这个充满活力、但也带有一定挑战性的中国。探索频道亚太地区执行总裁安瑞克·马丁内斯谈到《运行中国》时表示,“你应该看看这些节目。它们很精彩,富有见地,极其深度地分析了正在发生的一切……如今,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中国已经登上了世界舞台。”[3]而五洲节目制作中心主任王媛媛则谈到:“《中国春节》的英国合作方说,三年前你让我想像BBC会播三集关于中国春节的,而且是特别好的,全是积极的,我就不敢想象。其实国外对中国的关注度是在上升的”[4]。

但是否可以乐观地相信中国形象从此得以逆转,西方媒体终于放下傲慢的姿态来平等报道中国,甚至赞美中国了呢?西方纪录片对中国故事的表述,总是与其社会制度、意识形态、综合实力以及商业利益有关。探索集团和国家地理频道是美国纪实领域最成功的两家商业传媒公司。对于跨国传媒企业来说,尽可能地在全球开疆辟土可以实现利润的最大化。而与其在全球的辉煌战绩相比,他们在中国区的业务拓展仍然十分有限。

探索集团创始人约翰·亨德瑞在1990年代就对中国这个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巨大市场充满了期待和展望。探索从1994年开始陆续进入台湾和香港,但在中国大陆却难以大展拳脚。由于中国政策对于大陆媒体市场的保护,对外资企业和媒介产品进入的严苛限制。经过20年努力,探索在中国仍然没有自己的播出平台,销售节目的经济收益也并不理想。而晚于探索12年诞生的国家地理频道,2000年前后在中国大陆只能在三星级以上及涉外宾馆落地。近年来,它与大陆30多个地区电视台达成合作,浓缩国家地理的优质节目资源,播出《寰宇地球》和《寰宇客》栏目。然而,中国大陆市场仍有巨大的开发空间。

“国际投资组合一般来说有三种方式:出口、许可和外国直接投资。”[5]很显然,由于中国传媒市场的特殊性,前两种路径的业务拓展十分有限,因此海外直接投资是一个更为现实的选择,有助于提供对当地政策熟悉的人员,增加文化亲和力,越过法律对境外资本的限制,尽可能减少进入当地市场的壁垒。而且本土的、民族的和地区性的节目往往比国外进口的节目更加成功。

如今,探索和国家地理频道靠本土市场实现盈利的增长空间已经不大,而且在新媒体时代,Netflix等视频网站抢夺了大量的用户。从2011年以来,探索频道已经失去了大概400万订阅用户[7]。而国际版图上的扩张近乎完成,原有的全球市场已趋于饱和,中国无疑具有巨大的诱惑。

2015年,探索与中国传媒机构开启更深度的合作,除了上述提到的《神奇的中国》,还与上海东方传媒集团(SMG)联合制作出12集真人秀节目《跟着贝尔去冒险》,取得不错的收视成绩。而国家地理频道如今成为了默多克旗下产业,而默多克就曾说,“要使报纸好卖,就要在报纸头版刊登关于中国的事情”[8]。2015年9月,国家地理频道与五洲共同开启“华彩中国”战略合作计划。国家地理频道(亚洲)将开设“华彩中国”电视专栏,每周在固定时段面向亚太近30个国家和地区逾1亿受众播出一个小时的中国题材节目。由此不难看出向中国政府递出橄榄枝以占领中国市场的意图。

而英国BBC作为公共服务广播,一直以来力争不偏袒于任何文化和政治组织,不被商业所左右。报道较为中立、平衡,不管是对国内还是国际事务。所以此前BBC既有介绍中国自然地理之美的《美丽中国》,也有宣传中国威胁论的《中国人来了》,还有不偏不倚的《西藏一年》。由于近年来财政紧缩,BBC拓宽了国际合制的范围,不仅与探索等商业公司长期结盟,也与中国媒体展开了更多的合作。从2011年开始,CCTV9就参与投资了《非洲》《猎捕》等多部BBC自然史纪录片,2016年计划引进BBC《地平线》节目模式。此外,BBC还与爱奇艺签下合约,将子品牌BBC Earth所有非独家纪录片内容以及未来3年独家版权打包给爱奇艺。

2015年10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和夫人对英国进行国事访问,带来了价值超300亿英镑的多项合作,开启了两国关系的黄金时代。英国首相卡梅伦在猴年春节前夕对中国人民发表拜年贺辞。一周之后,BBC2播出《中国春节》,热情洋溢地拥抱中国美景和文化,引得网友大呼“这还是我认识的BBC吗?”然而,在BBC2播出《中华的故事》《中国春节》之后,“中国季”紧跟着排播的是聚焦中国二胎政策的迷你剧《独生子女》以及罗伯特·佩斯顿[9]带来的纪录短片《中国经济崩溃?》关注中国经济转型的阵痛及其衰退对世界,尤其是对英国的影响,回归了以往冷眼看中国的基调,以至于网友纷纷评论“熟悉的BBC又回来了”。

再来看日韩制作的中国题材纪录片。作为中国近邻,基于地缘政治,日本和韩国对中国崛起的态度十分敏感与微妙。中日关系由于历史和现实原因一直起起落落,近几年围绕钓鱼岛事件,中日关系陷入僵局。NHK2015年几部关于中国经济的纪录片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中国正在面临的问题,但是从报道角度来看,也存在着片面性和放大中国经济危机的倾向;对政治和文化议题则采取惯有的“选择性拍摄和偏颇化呈现”[10]。

而对于KBS《超级中国》,不少中国观众表示此片赞美中国太夸张,而韩国观众看后则担心中国发展太快对本国构成威胁。的确,影片许多内容带有主观色彩,渲染了中国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强大,却没有看到这个发展中国家面对的诸多问题。例如《中国治世》展示国庆阅兵的画面,伴随的是“超越亚洲,开始向着世界霸权进发”的字幕。“霸权”一词在片中多次出现,反映了韩国人优越感的下降和对中国威胁的担忧。韩国和日本的中国题材纪录片多少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但捧杀和唱衰同样是关于中国形象的异样表达,容易使世界产生误读。

四、国际合制讲好中国故事

中国形象包括自塑和他塑,他塑难免有失客观,而自塑还需要我们学会国际化表达,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国际合制。

早在1979年,中日就开始合拍《丝绸之路》《话说长江》《望长城》等作品,这一阶段主要以中国资源换投资,同时学习西方纪录片理念、制作模式和美学风格。而历史自然地理是中国进行国际合作的核心资源。2008年BBC《美丽中国》展现了中国野生动植物的魅力。这也是BBC首次与CCTV旗下的中视传媒(CTV)深度合作。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合作中,CTV坚持自己的合拍身份而非从属的协拍身份,并要求保留中方的脚本修订权(这在BBC的联合拍摄中是绝无仅有的)。最终,《美丽中国》在向全球展现中国丰富的动植物资源之外,也展示了中国的历史、文化内容,以及真实的百姓生活[11]。

随着中国经济持续增长,中国纪录片的国际化步伐越来越大,从被选择、被需要到寻找境外拍摄资金,再到投资国外纪录片。《中国春节》《运行中国》和《鸟瞰中国》都是五洲跟国外公司联合投资制作。而国际合作的范围已经不仅仅是关于中国的题材,更是全球性题材。如上述提到CCTV9与BBC合作的《非洲》《猎捕》等项目。

长久以来,国际话语空间被西方主要媒体垄断着,而我们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全球性媒体还任重道远。因此这个阶段是通过投资获得话语权,将题材扩大到国际空间,并在主流媒体传播,逐步改善中国形象。

跨国合制的经济结构意味着各方在某种程度上的妥协,合作方的经济与意识形态决定了最终产品的姿态。《运行中国》是五洲与探索共同投资、联合拍摄的。最初由中方提出想法、寻找题材和内容,合作方探索频道承担部分制作费用,并从国外引进制作团队,然后由五洲负责联络和协拍。而合作《鸟瞰中国》时,中方要求国家地理频道要能反映中国的大江南北、四季变化、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不要纯航拍,要看到地面上人的生活[12]。最终证明,这些影片在国际和国内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为树立良好的中国形象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此外,合拍片成功的原因还包括以下几点:

(一)国际化视角

“一种非CCTV、非BBC、非CNN的新视角,一种融通中外的表达方式”[13]。探索中国区总经理张方称,“我们还是要呈现比较真实的情况,比如说污染问题、食品安全问题,我们都有所涉及。”的确,《运行中国》不仅有光鲜的一面,也展示了较为现实的一面,尽管对现实的揭示局限在一定范围,但毕竟多了些自信、少了些戒备。

(二)深入展现中国

不再只是抓取一些符号化中国元素,而是深入展现中国更为丰富的层面——对中国人来说也是“熟悉的陌生人”的内容;《运行中国》中,上海最高建筑内部的运作、深山中在建的世界最大射电望远镜都是普通中国人不知道的;《鸟瞰中国》更是提供了全新视野,美轮美奂的镜头惹得网友大呼“良心之作”“唯美至极”。而《中国春节》不再只是片面猎奇地展示春运奇观,而是走访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他乡游子回家的渴望、家人团聚的温情场面,农民工千里骑行的艰辛都让人动容。这要求主持人和制作团队必须较长时间深入了解中国。“主持人一定不能是来看中国,或者说他作为一个外部的视角,希望他真正的走进中国来思考”[14]。因此这几部影片在获得国外关注的同时也受到国内观众的欢迎。

(三)国际化表达

曾提出“软实力”命题的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Joseph Nye)在《权力的未来》一书中指出,在过去,大国之间的竞争取决于军事实力,而在信息时代,胜负还取决于每个国家讲故事的能力。中国在国际社会长期受制于别人设置的议题,没有形成自己的话语,又没学会国际化表达。因此我们的纪录片无法有力地向国外传播中国形象,也很难影响世界。如五洲过去制作了大量的外宣片,但收效甚微。而在联合制作中,中国团队逐渐熟悉了商业化的运作和故事化的讲述方式,把经验带回中国纪录片的创作中,用现代的表现手段、国际水准的品质讲好中国的故事。

纪录片是一种跨时空、跨文化的媒介形态,在价值观传播和文化输出中占有重要地位,关系到现实和历史的解释权。随着“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提升至战略高度,中国纪录片应该加大国际合作力度,争取国际话语权,构建和平发展合作的国家形象,让世界更加全面客观地看中国。

* 此文为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课题“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纪录片发展战略研究”成果,批准号为15BC031。

注释:

[1][2]张同道主编,樊启鹏、喻溟、贺兴辉副主编.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2016)[R].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6.

[3]梁福龙.Discovery探索频道中国纪录片《运行中国》开播[J/OL]http://www.guancha.cn/ Media/2015_03_29_314126_s.shtml

[4] [12][13][14]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课题组,樊启鹏,采访五洲传播中心节目制作中心主任王媛媛,2016.1.

[5]杭敏.跨国媒介产品组合管理议题及战略[M]//全球传媒评论VIII.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207.

[6]董晓常.外资媒体探索中国:终于发力[J/OL].互联网周刊,2009.8.24.http://www.cddc.net/cnnews/ cmjj/200908/1930.html

[7]Brooks Barnes, John Koblin. 换了新总裁,那个放纪录片的探索频道打算卷土重来[J/OL].好奇心日报.2016.1.7.http://www.qdaily.com/articles/20215.html

[8]马海燕.新形势下中国对外传播的挑战与应对[J]. 传媒, 2014(12).

[9]佩斯顿是BBC前经济事务编辑,此前制作过纪录片《中国如何愚弄世界》,观察金融危机后中国的经济转型,各地掀起的建设浪潮十分危险地保持“经济奇迹”。

[10]何艳.选择性拍摄和偏颇化呈现——NHK纪录片中的当代北京城市空间形象构建[J].中国电视,2015(11).

[11]喻溟.CCTV9:国际联合制作新力量[N].综艺报,2013.09.

喻 溟: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博士后

责任编辑:雍文昴

关 注|歌剧《茶花女》

栏目策划:唐 凌

出品单位:上海歌剧院

指 挥:张国勇

导 演:易立明

主 演:徐晓英 韩蓬 张峰 等

演出地点:上海大剧院

演出日期:2016年3月18-20日

亨德瑞说:“探索频道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们的节目内容通常并不与政府‘为敌’。”[6]国家地理频道也通过购买、联合制作和委托制作的方式,与中国公司合作生产出既受国内观众喜爱,又具有强大国际传播力的优质节目,比如《故宫》《春晚》《天坑》《功夫密码》《第三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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