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亲妈

李红锋



不是亲妈

李红锋

清晨，还在熟睡的老魏头就被一阵哀乐声惊醒，他起身问老伴，才知是街坊元老太太去世了。元老太太是老魏头的小学老师，于是，老魏头觉得自己应该去吊唁。

出门不远就是元老太太的家，灵棚早已搭好，老魏头老远就看见元老太太的儿子在灵前侍候，看着他那悲戚的样子，老魏头心想自己应该也跪下磕头致哀。

这时候元老太太的儿媳从屋里走出来，她指手画脚地边走边说着什么，脸上白煞煞的，一看就知是擦了香粉。老魏头看着心里有点不舒服，心里一格登，就忘了下跪了，只是站在那儿稀里糊涂地跟着鞠了三个躬。

对门隔壁地住着，街坊之间有事都会互相照应，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老魏头明白，于是他就留下来帮忙写写挽联、接接客人。这时，忽然从灵棚里传来一名女子 “妈呀妈……”的哭声，帮忙的人都跑到灵棚里去看个究竟。

元老太太没有闺女呀。老魏头纳闷了，可那哭声千真万确是女的，千真万确是在喊妈，而且很悲切。老魏头想，一定是元老太太的儿媳，在做样子给别人看呢。可过了很久，那哭声还不停，老魏头也忍不住走进了灵棚，一进去他就愣住了，元老太太的儿媳也在里面伸着脖子看热闹呢。再看那个哭着的女人，好像不是本地人，挺年轻的，那女人的眼下都是青紫的，这时，有人告诉老魏头那是专门替人哭丧的人。老魏头心想，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干嘛非靠眼泪吃饭？

花钱雇人代哭，老魏头摇摇头叹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他对元老太太的儿媳妇就没啥好感，这会儿更是有些愤然了，你不哭就不哭呗，弄这哄人的把戏干啥？有那闲钱，老人活着时花在她身上多好。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老魏头渐渐淡忘了元老太太去世的事，突然，他遇见了一件他做梦也想不到，而且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

老魏头房子东边是一片空地，听说是有用的，但不知做啥用，一直留着，现在长满了野草野花，老魏头每天就在那儿晨练。

那天，天气有点灰暗，老魏头心里也不爽，就犯嘀咕了，今儿个可千万别碰上啥倒霉的事啊。他心里正忐忑着，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哭。眯眼看去，竟是元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元老太太的儿子在烧纸，儿媳趴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喊。老魏头马上想到了元老太太的死，心里一盘算，应该是元老太太的“五七”了。按说过“五七”应该去殡仪馆里呀，他这样想着，马上又自我反驳，嗨，只要有孝心，在哪儿都成，就近不也挺好的吗？

远远看去，只见元老太太的儿媳双手划拉着，身子一起一伏地哽咽着，声音虽不大，可能够听出是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悲哀。老魏头有些感动了，如今这年头，上哪儿去找个老人死了一个多月，还悲伤得死去活来的儿媳妇呀？这么好的儿媳妇差点给冤枉了，都说儿媳妇不是婆婆生的，可看到元老太太儿媳那悲恸的模样，谁都会以为就是亲闺女呢，老魏头甚至为自己误解她而羞愧起来。

元老太太的儿媳还在不停地哭，这时，元老太太的儿子开始劝着拽起媳妇，老魏头呆在那儿，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上去。正在犹豫着，元老太太的儿子看见了他，老魏头心想，在这节骨眼上抽身就不合适了，去帮忙劝劝吧。老魏头边走边想着劝解的词儿：节哀吧……他想了很多很多的词儿，可走到跟前一激动，话就语无伦次地乱了套：“行了行了，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

老魏头刚说完，元老太太的儿媳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头惊异地望着老魏头，元老太太的儿子在一旁急得直摆手，一脸尴尬地对老魏头说：“不是、不是人，是我们家那狗……”

“你说啥？”老魏头傻眼了，他这时才看见地上放着一把铁锨，隆起的一个小土堆上还有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爱狗玛丽之墓”。老魏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连忙敲打着脑袋转身跑回家，又往嘴里塞了几粒救心丸，这才觉得好些。待他缓过劲后，他把刚才看见的一幕，说给一旁正纳闷的老伴听，说完，还愤愤不平地嚷道：“这叫啥事儿啊，这叫啥事儿啊！”

老伴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一脸不屑地责怪他说：“说你小脑萎缩你不信，人家那狗是亲狗，那妈不是亲妈，这点事你都搞不明白，还瞎生气！”

责任编辑：陈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