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时光

张丽娜

每年的这个时候，圣安东尼奥马刺队总是会以一如既往的强者姿态抢夺人们的视线。虽然时光过去了一年又一年，但马刺从未被遗忘在岁月里，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如水逝去的光阴里上演着不老的圣城童话。当你想要仔细阅读这部童话时，耳边响起的一定是鲍勃·塞格的经典旋律：从未改变。

任性的轮休

在现在的联盟中，轮休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马刺绝对是开先河者，而且也是把轮休做得最好的。GDP组合再加上首发的阿尔德里奇和伦纳德，这五个人规律性的轮休，常常让其他球队赛前做好的战术安排完全被打乱。而且马刺的轮休做的异常合理，并不是伤病导致被动的轮休，而是作为马刺战术体系的一部分被波波维奇安排的恰到好处。

值得一提的是，马刺的轮休还险些为他们惹来官司。2012年马刺客场挑战热火的全美直播比赛中，波波维奇让GDP三人以及丹尼·格林提前坐飞机返回了圣安东尼奥，这样的做法遭到了联盟25万美元的罚款。一个名叫麦克圭尼斯的律师以欺诈的罪名起诉马刺。他表示，根据佛罗里达州（热火所在州）的法律，代表自己和买票入场的1.6万名球迷，以欺诈和不公平交易的罪名起诉马刺。但最终，他撤回了全部指控。

对热火比赛中的轮休并不是马刺第一次在全美直播的比赛中轮休主力球员，之前在2011年对阵湖人的全美直播的比赛中，波波维奇也选择了轮休主力球员。在今年三月末与雷霆队的一场比赛中，波波维奇更是让GDP与阿尔德里奇和伦纳德全部休战，在无关排名的情况下，一场强强对话变成了最终以雷霆轻松取胜而告终。

这些年来，马刺轮休的理由千奇百怪。2011年3月20日对山猫的比赛中，邓肯休战，波波维奇开玩笑地表示“邓肯患上了疯牛病”，他说：“我们已经封闭了更衣室里的每一个隔间，我们相信这不会引起传染了。”而在那场比赛之前，马刺官方给出了伤情报告，邓肯缺阵的理由竟然是“太老了”。除此之外，邓肯太累了、邓肯膝盖疼、伦纳德牙疼、伦纳德吃了变质三明治得了肠胃炎、马努得了肠胃炎、马努肌肉拉伤、马努臀部紧张，马刺的轮休理由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联盟表示用不用给你们每人办一张医保卡。

始终如一的强大

几乎每一年，在北美四大职业体育联赛的球队综合排名中，马刺队都高居榜首。曾经凯尔特人、湖人、公牛都有过属于他们的辉煌时刻，但马刺的强大，却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在2013年马刺总决赛惜败热火之后，绝大多数人已经表达了“王朝气数已尽”的看法，结果2014年卷土重来的马刺势如破竹，在总决赛完胜热火。而这样的状态到了2015年被快艇终止于首轮之后，马刺似乎真的到了说再见的时候，结果这个在当时被铭记于历史的第七战之后不久，马刺再次内部提升，以更完美的姿态闯进了2015-16赛季，而且更加“恣意妄为”：67胜15负的战绩创造了队史最佳。同时，这也是马刺连续第十七个赛季最少拿到50场胜利。自1998-99赛季的37胜13负以来，他们每个赛季都能至少拿到50胜，其中有两个赛季拿到55胜，五个赛季拿到60胜。能在如此长的时间内保持六成以上胜率，马刺不仅创造了NBA历史纪录，也创造了北美职业体育历史纪录。

圣安东尼奥原本有望创造另一个职业体育的奇迹：在倒数第二个主场面对勇士之前，马刺在主场保持不败，如果他们能战胜勇士和雷霆，就可以成为历史上第一支在整个赛季保持主场不败的球队，这在职业体育的历史上也绝对是一个壮举。但波波维奇却不关心此纪录，“如果你整个赛季主场不败，有什么意义？这并不能为你赢得任何东西，也许也就是赢了一杯咖啡，仅此而已。”

马刺根本不可能被模仿，更不可能被超越，因为他们从不会被外物所影响，而总是为了解决新的问题不断改变，不断前行。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NBA的老板和总经理们总把马刺挂在嘴边？总会听见一些球队的管理层谈论要效仿这支长胜之师，却从未提及如何去效仿。总经理和教练们能够详细地阐释他们要如何模仿勇士或雷霆风格建队，或者如何复制前凯尔特人巨头们和前热火三巨头的一些特点，而马刺却没有特定的样本拿来效仿。

其他球队都在马刺的王座下顶礼膜拜，但却找不到特定的建队策略可以用来借鉴。韬光养晦得到机会签下邓肯是一种方式，而任何球队都可以这样做。但即使他们在选秀中走了大运，大多数球队还是以失败告终。马刺队的优秀在于他们在多个层次上都卓然超群，而那些希望成为马刺的球队却不知道如何去做。很难说清如何成为马刺那样的球队，因为除了知道它了不起以外，你根本弄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支什么样的球队。马刺队并不引领革命，他们只致力于解决问题和满足需求。教练们可以列出一些实实在在的战术策略让他的球队打得更像勇士，当然这并没多大用处，因为并不是简单的战术问题成就了如今这支勇士，超绝的天赋才是关键。但是起码他们有清晰可知的篮球理念可以拿来模仿。而圣安东尼奥又是另一回事，他们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超乎寻常的好。

布福德和波波维奇的选秀记录堪称完美，并且完全不以成败论英雄。无论他们看中的是大学精英球员，还是未经雕琢的年轻国际球员，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揽入阵中。对于那些在NBA夹缝中求生存的国际老兵，或者是拥有巨大上升空间而又存在巨大缺陷的年轻球员，他们也愿意给予机会。马刺队在选秀过程中并无一定之规。

在签署自由球员方面也是如此。马刺会挑选能够为其所用的NBA边缘人，也会追逐大牌的自由球员。他们给年轻教练提供初露峥嵘的机会，也招募有经验的资深教练来丰富他们的战术体系。马刺队从不引领潮流，也从不随波逐流。他们几乎是和NBA平行的存在，在任何时候，他们都能将任何事情做到最好。

真正的人生赢家

马刺能成为NBA常青树，最清楚明了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波波维奇、一个是邓肯。这两人一个1996年入主马刺，一个1997年进入NBA，性格相近的两人，用马刺总经理布福德的话来说是：“在这个联盟中很少有球员和主教练能成为知己的，所以我们太幸运了，波波维奇和邓肯就是如此。”波波维奇常对他的助教说：“我们的工作是全联盟最轻松的，因为我们拥有邓肯，他不仅能管好自己，还能影响到围绕在他身边的所有人。”

对于本赛季的邓肯来说，每一场比赛都有可能达到他生涯的某一个里程碑，这些荣誉，他早已看淡。他就像一位隐士，静静地在聚光灯之外享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篮球岁月。他喜欢默默地去奉献，并不希望被人们过多提及。

但就算我们忽略他所有的里程碑，职业生涯1000胜也万万不可草草带过，因为这不仅对他自己，对整个NBA联盟也是意义重大：他成为了NBA历史上第一个在同一支球队取得千胜的球员。历史上获得一千胜的球员虽然不多，但也不是独一无二，在邓肯之前，尚有贾巴尔和帕里什两位远古大神。但要说在一支球队从一而终，获得千胜的，惟有邓肯。如果你静下心来计算一下，会发现邓肯的胜场比NBA中的夏洛特黄蜂、明尼苏达森林狼队、多伦多猛龙、孟菲斯灰熊以及新奥尔良鹈鹕等年轻球队的胜场还要多。一个人，就赢了5支NBA球队的所有历史。除此而外，他也是历史上最快达到千胜且胜率最高的球员，只用了1389场，胜率达到了72%。贾巴尔职业生涯1074胜486负，胜率为69%，帕里什则是1014胜587负，胜率为63.3%。

去年二月份波波维奇达到千胜的时候，有人评价说千胜教练还会再有，但波波维奇只有一个。这句话也可以套用在邓肯身上——千胜球员还会有，而邓肯不常有。赢下千场比赛并不容易，斯托克顿和卡尔·马龙兢兢业业奋斗了一辈子，也还是差了一口气。前者一生打了1504场比赛，953胜551负；后者共打了1476场比赛，952胜524负，最后都没有迈过千胜的门槛。赢在一时很容易，赢在一刻也很容易，但要做一辈子的人生赢家，绝非易事。而毫无疑问的是，邓肯是一个真正的人生赢家。

从1997年以状元身份来到马刺，师从波波维奇，与罗宾逊组成内线双塔，到之后的GDP三巨头，再到现在把权杖交到伦纳德和阿尔德里奇手中，邓肯的职业生涯在流逝，但他早已为球队打上了属于邓肯的烙印。19年的谦逊低调、敬业奉献，不仅让他成为了职业球员的典范，也帮助马刺成为了职业体育独一无二的存在。

邓肯的第19个赛季已经结束了，我们无法猜测四十不惑的他会不会宣布退役，但希望这不会是最后一季。年轻的时候，邓肯为马刺付出的是青春、是得分、是篮板以及各项数据，年老了，他为马刺付出的是爱、是牺牲，他依旧在为了球队的每一场胜利竭尽全力，只是方式不一样了。

本赛季邓肯场均贡献8.6分、7.3个篮板，但他的作用不是用数据去体现的，而是用他的经验。邓肯有些比赛要顶35分钟，有的比赛，他只需要上场8分钟，静静地观看着队友的表现就可以了。还有些时候，波波维奇直接一声令下，“蒂姆，你今天轮休。”面对自己的出场时间不稳定，邓肯给出的回答是：“我的上场时间并不固定，球队要求我做的事情也跟以前不同，即便如此，我也会尽力去习惯这些，让自己打得更舒适。”

邓肯是个一以贯之的人，虽然他如今不能成为最好的邓肯，但可以成就最好的马刺，让球队继续赢球，让马刺体系生生不息。你并不知道邓肯的终点在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1000胜并不是终点，而只是他职业生涯一个成功的缩影和另一个更高的起点。

逆流而上的存在

过去几年，马刺每年都会被判一次“死刑”，原因无非是邓肯老了，波波维奇也可能退休。邓肯确实老了，但马刺已经有了接班人——伦纳德和阿尔德里奇。换言之，即便没有了邓肯，波波维奇还能在这两人身上把马刺的传奇故事延续下去。

马刺最强大之处在于，在他们的时代，他们叱咤风云，一切按他们的规矩办事，不是他们的时代，他们也依然能够如鱼得水。就如同现在的联盟小球之风盛行，几乎所有球队都在追随勇士，无论是否取得成功，他们都在尝试使用小个阵容和尽可能地投三分球。但波波维奇却无视大趋势，让自己的球队变得越来越“大”：队中已经有邓肯和阿尔德里奇这样的内线巨人，结果他们在板凳席上还囤积了一个身形更为巨大的马扬诺维奇。虽然侧翼的伦纳德不是体型最大的球员，但那惊人的臂展也让他成为了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此外，本赛季NBA的比赛节奏明显比过去几年更快了，但马刺队同样选择了不走寻常路，他们的进攻节奏可排在联盟倒数。也就是说，当其他球队顺应时势越打越快之时，马刺却不急不躁地投入时间和耐心来让自己的战术跑得更完美。

在投篮选择上，马刺队也没有盲目地在如今热衷于投三分球的联盟中随波逐流。这也难怪，因为你会发现波波维奇还是那么“老古板”，他多次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讨厌三分球：“对我来说，那就像买彩票一样，如果哪一天从中线投中算6分的话，那就变成嘉年华，而不再是篮球了。”值得一提的是，马刺是上赛季三分球投得最好的球队。而本赛季，他们显然比去年投得少了，不仅达不到NBA的平均水准，也是自2009-10赛季以来的最低水平。而他们那37.6%的三分球命中率，则是排在湾区“水花兄弟”之后的联盟最佳表现。

本赛季的马刺确实比上个赛季强大许多，而在攻防两端贡献最大的莫过于伦纳德。他的沉默进化让他长期排名MVP榜第二，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阿尔德里的到来，让马刺真正获得了年轻力壮的巨星级生力军。他们的内线防守上升到了历史最强，不管是场均篮板还是场均防守篮板，都创下了邓肯时代新高。伦纳德和阿尔德里奇的“双德组合”让马刺找回了类似于2005年巅峰时期的那份稳定和坚韧，他们总是擅长把对手拉进打铁的节奏，然后一波流将其击溃。

波波维奇极为擅长玩田忌赛马，以下驷对上驷，通过错位优势和替补阵容的优势欺负所有的球队。在马刺对内的训练赛，首发是未必能打赢替补的，马刺的比赛，首发仅仅是掐死对手的进攻，而替补上来才是直接摧枯拉朽打成垃圾时间的。因为他们替补席的战术素养不下于任何一支球队的首发，看看这一连串的名字：吉诺比利、韦斯特、迪奥、米尔斯、马扬诺维奇，绝对的联盟第一替补纵队。

相比上个赛季，马刺队的优势有了更大的扩展和进化，他们有着最严密的防守，最高效的替补，最强大的前场，最合理的梯度培养体系，以及不断进化的新人，而这可能已经是有史以来最完善的战术体系。说起来很夸张，但也就是从前马刺所有优点的最终集合，从前马刺的终极补强。

如今，韦斯特、阿尔德里奇、帕克、格林、伦纳德、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马刺体系，这个体系中，老中青三代搭配，再加上马扬诺维奇、凯尔·安德森、西蒙斯这群后生晚辈，马刺薪火相传的大格局已经形成，就算不能千秋万代，也可以持续强大许多年了。

立足自身让马刺在过去二十年间长盛不衰，而且很可能在未来数年内一直强大下去。即使真是这样，也别指望联盟的其他球队走上马刺的道路，因为根本就没有一条清晰可见的路，他们只是在这项运动的各个方面都做得很好而已。

独特的团队文化

无论是邓肯的里程碑，还是马刺的创纪录，在一连串炫目的伟大数字背后，永远保持温度的是马刺人，是马刺独特的团队文化。

马刺的哲学，始终是波波维奇那套已经广为流传的“小石匠”理念：石头最终被敲成两半，不是第101锤的功劳，而是前面那100锤打下的坚实基础。他们信奉成功是一个过程，它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一点一点磨合，不能速成，更没有捷径可走。

波波维奇更愿意把他的工作比作“程序”，而不是其他。作为一个长期存在的完美领导者，他在场上的威严却在私下里受到球员的喜欢，而他对年轻工人最深层次的建队目标就是“克服自己的小情绪”。

对于波波维奇来说，马刺这个程序运行的如此之好并不需要他面面俱到，因为他有三个最值得信任的老将——邓肯、吉诺比利、帕克——这三名球员会以身作则地在各方面做出表率。格林说虽然他们的出场时间不像以前那么多了，而是更多地去指导和训练球员，但在其他球员眼里，这三人中的任意一人都对球队事物走向正确的方向有着极大的导向作用。

当然，关键人物是邓肯。他是一个比人们所了解的更有趣、更古怪的人。他智慧、幽默，充满凝聚力。有一些球员不想退役是因为金钱、荣誉，或者是对比赛还有热情，而邓肯还没有离开篮球的一个最重要原因是他享受作为马刺一员的感觉。

“他完全对所有的喧嚣、奖项以及类似的东西不感兴趣。”波波维奇说，“他所关心的是胜利，事实上的确如此，我从未和他谈论过胜利以外的事情。”

如今，邓肯已经把权杖交给了伦纳德和阿尔德里奇，并会时刻督促他们做好自己的工作：“他们需要去适应现在的角色，去了解掌控球队的方向。他们在知道了接管球队的关键所在，也理解了我们都在依靠他们去获得胜利之后，自信心就会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

这就是圣安东尼奥的团队文化：球员来了又走，但球队精神永在。

从一个王朝的兴衰起伏而言，马刺这二十年是从一而终的稳定。所有荣耀背后，如马刺这样闪耀人性光辉和具备坚守特质的，在NBA历史从来没有出现过。更不用说这是一个从老派篮球时代，过渡到新派篮球的团队，波波维奇带着GDP以恒久姿态屹立不倒，简直就是体育历史的神话。而如今伦纳德和阿尔德里奇的存在则预示着马刺会继续前行，至少在邓肯或者GDP全部退役以后，依然会保持旺盛的竞争能力。他们吹响“集结号”所积攒的并不是巨星，而是一代又一代马刺人的荣耀感——那绝非是不可接近的仰视，而是平视，看着前辈缓缓走向远处，而他们愿意在当下接过权杖，并以这种荣耀感作为最终动力始终前行。这就是马刺真正成功的地方，即便不称王，也不会沦为寇，大厦根基牢固，永远不会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