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月光照不亮厦门的路

陈若鱼

索要印象的人

夏天快结束时，朋友圈里突然流行起了发红包说第一印象的游戏，第一个给苏穗发了两块五向她索要印象的人，是谢遇冬。

苏穗望着天花板想了想，用手机敲下脑海里的记忆。

那还是大二刚开学的傍晚，她在学校的孔子像下坐着发呆，谢遇冬从她面前经过，她瞄了一眼在心里说好帅，没想到却不小心说出了口，而且好巧不巧地被他听见了。

谢遇冬一步步倒回来看着苏穗，她腾地跳起来，红了脸。

发过去之后，对方却再没回复。苏穗觉得有些丢脸，过了这么久她还记得这么清楚，他却连一个表情也不回复，这不公平，苏穗后知后觉地点了撤回，可微信提示她，发送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

苏穗的微信版本升级后聊天记录也一并消失了，她不记得最后一次跟谢遇冬发微信是什么时候，但她却记得微信升级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过话了。

那两年里谢遇冬像是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再次出现只是一个两块五的红包，她越想越觉得郁闷，索性发了一个红包过去索要第一印象。

可是直到24小时后红包自动退回，她也没等到谢遇冬的消息。

不想草率恋爱

苏穗和谢遇冬在孔子像下成为朋友，而不是成为男女朋友的主要原因是，苏穗有个高中就恋爱的男友，虽然是异地但毕竟也是恋爱。

所以从一开始苏穗就没多想，把谢遇冬划分在大学同学的分组里，但年深月久，他的陪伴和关怀都远超异地男友，在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她把他从校友分组里拉去了朋友组。当男友从外地来厦门看她时随手登陆她的QQ，发现“谢遇冬”三个字永远都在最近联系人一栏里。

“他是谁？”男友问。

苏穗好不心虚，“朋友啊。”

男友要求查看记录，苏穗也坦诚地拿给他看，除了聊得有些多，并没有什么暧昧的言辞。但男友还是发飙了。

一个24小时除了睡觉8个小时没说话，这样的异性朋友，任谁都觉得有些防备，所以男友跟苏穗吵架。不是头一次吵架，但是第一次说分手。

男友说完有一丝后悔，苏穗一气之下同意分手，但是很快她就被自己的态度吓了一跳，她曾经喜欢的男生现在要跟她分手，而她只觉得有一点儿难过，更多的竟然是松了口气。

男友连夜跑回上海，苏穗对着窗外盛开的合欢一夜未眠。

谢遇冬的消息一条条发来，她只回了一句晚安，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他她失恋的事，毕竟在她男友眼里，他们分手的导火索就是谢遇冬。

谢遇东发觉她心情不好，越发频繁地发消息给她，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她分手以后，跑去她面前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她总会找到更好的。如此昭然若揭的心意连身边的同学都看得出来，苏穗又怎会没察觉？

可苏穗还不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就像当初高中那个男友追她，她也是就着高考结束后的气氛，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现在的她不想草率地恋爱，也不想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再遭遇一场分手季。

心醉了

学校毕业的气氛时而欢喜时而忧愁，有的人在毕业前终于告白成功，有的人打进校门就恋爱现在却惨遭失恋，也有一些春风得意的依旧春风得意，单身狗的依旧单身狗。

苏穗从寝室楼搬去厦门岛内，而谢遇冬顺势搬去了她隔壁。

早晨一起挤公交车参加一轮又一轮的面试，晚上回到出租房一起煮泡面看无聊的电视剧，看到狗血的情节一起鄙视，看见搞笑的地方又一起哈哈大笑，看到亲热火辣的场景就各自低头吃面，窗外的海风裹着楼下烤鱿鱼的香味儿飘进来。

谢遇冬突然说，他找到工作了。

“哪里？”

“翔安。”

翔安距离厦门岛内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那他应该要搬去翔安了吧，苏穗心底冒出一股强烈的失落。

但是谢遇冬并没有打算搬家，他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搭车去翔安，苏穗以为他是担心没转正工作不稳定，可三个月后他转正了也没有搬走的意思，她看他的目光冒出一丝甜蜜来。

谢遇冬拿到第一份正式员工工资的时候请苏穗在楼下西餐厅吃饭，他给她点最贵的牛排，还要了杜松子酒，酒足饭饱后，苏穗有些七荤八素了。谢遇冬搀扶她上楼进房间，在楼道时他停下来抱了她一下，苏穗一下子就清醒了，但心却好像醉了，恍恍惚惚地飘了起来，柔软得像一团绵密的云。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拥抱，带着一丝占有欲，但谢遇冬并没有醉，他不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只是后悔没有多喝两杯。他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看着她回了自己房间。

苏穗看着天花板，闻着窗外烤鱿鱼的香味，不断地想起那个短暂的拥抱，温暖而安稳，在清晨她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原来自己已经爱上了谢遇冬。

刚跟谢遇冬成为朋友的时候，她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因为那句“好帅”让她觉得丢人。她也始终觉得谢遇冬对她的喜欢毫无来由，仅仅是因为那次偶遇……这些本来毫无关联的东西在她的胡思乱想下变得复杂。

她的酒终于醒了，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考验谢遇冬的耐心，她应该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她喜欢他。

我等雨停

那天早晨苏穗并没有找到谢遇冬，因为他已经乘六点半的车去公司了，到他晚上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打扮时髦的长发美女。后来苏穗才知道这长发女生是他的新同事，碰巧住在同一条街，跟他搭一路车回来，撒娇让他请吃饭。

当时，谢遇冬抬头看见楼梯口的苏穗，她却一下子跑开了。

苏穗落跑并不是因为他身边有了别的姑娘，而是因为她那天只穿了短裤人字拖，跟那个姑娘比起来相形见绌，自信心一下子掉到了万丈深渊，女生之间的战争无声无息地爆发。

那天晚上谢遇冬还真的请美女吃了饭，苏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分崩离析，为什么偏偏是今天？难道注定她跟他没有可能吗？

那天晚上，美女走后谢遇冬曾来敲门，笑嘻嘻地说打包了她最喜欢的章鱼小丸子，可是苏穗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敢开门。

“是不是看见那个美女自惭形秽？”谢遇冬说得故意，原本是想激将她，没想到正好撞在枪口上。

苏穗从房间里冲出来，不由分说地朝他劈头盖脸地骂道：“对！我自惭形秽，我自卑行了吧！你找美女去，你找我干嘛啊！”

谢遇冬当场愣住，完全不懂为什么苏穗反应会这么大，在他心里自然是苏穗最美，他喜欢她那么久，只是每次他有意无意地表明对她的心意时，她都选择回避，所以他也一直没有正式表白。

苏穗骂完也有些后悔，但想起那个美女明显是对他有意思，他还请她吃饭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的？”她问。

谢遇冬愣住，明知道他的心在她身上却还要这么问，他也有些赌气地说：“如果是，你会怎么样？”

“我……”苏穗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谢遇冬一眼，回了房间。

许多人在距离自己梦想最近的时候反而会产生怯弱，苏穗大概就是有了这种怯懦，因为她忽然不确定过了这么久，谢遇冬是否对她还有爱意才会那么问。尽管也知道谢遇冬可能只是气她，但听他那么说还是很难过。

谢遇冬生气了，好几天都没有再去找苏穗。

苏穗连续一个星期都没见到他，她一个人煮泡面，一个人喝1.5升装的可乐，后来还是谢遇冬先服了软，买了一堆好吃的约她晚上一起吃饭，苏穗也想就此下台阶，但偏偏就在那晚，爸爸生病送了急诊。她发短信给谢遇冬说家里出事后，就连夜赶回了老家。

当爸爸从急诊室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她打开短信才发现因为当时太慌忙忘了点发送，她立即打电话给谢遇冬，他却没有再接听了。

三天后她匆匆赶回厦门时，谢遇冬正在搬家，连看都不看她，她顿时也有些委屈，又不是故意失约。可她害怕失去他，还是决定跟他解释清楚，但是她走上前准备解释的时候，那个长发美女突然从他房间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苏穗曾送他的一幅画问他，“这画还要吗？”

谢遇冬看了一眼苏穗，沉默三秒后说：“不要了。”

苏穗的心咣当坠地，想要解释的话被生生卡在喉咙里，不过她也明白大概谢遇冬在她身上是找不到归属的，而那个长发美女跟他更配。她默默地从谢遇冬身边走过去，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听见长发美女跟谢遇冬说话，声音越来越远，然后再也听不见了。

苏穗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轰然泪下，她跟谢遇冬的缘分终于被她耗尽了。

入秋时的傍晚厦门下了一场大雨，苏穗站在公司楼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花花绿绿的伞，连昏暗的天空，都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腹地，她低着头哭得泪流满面。

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她跟谢遇冬看一部青春电影，电影里女主角淋着雨说，有的人等别人送伞，而我只能等雨停。

苏穗等不到有人送伞，也等不及雨停，从公司楼下冲到公交车站，淋得浑身湿透。就在这时苏穗收到一条短信，谢遇冬说，他要去上海了。

苏穗看着这行字，愣了好久回了一句：“噢，一路平安。”

走散在人生的渡口

苏穗不知道谢遇冬什么时候去的上海，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过的人都默契地去了上海。听说在东方明珠最顶层上可以看见最美的月亮，可是上海的月光再亮，也照不亮她走在厦门的路啊。

一晃两年过去，他突然丢过来一个红包索要第一印象之后又突然消失。

她曾想过，难道他是在测试她是否记得第一次遇见的情形吗？但她很快就否定了，因为她认识的谢遇冬不会干这样的事。

如今厦门还是夏天，但上海已经入冬，苏穗的心因为那个红包疑惑了三个月，直到前两天她跟一个同学聊天时才知道，原来那天谢遇冬是喝醉了，给大学同学分组里的所有人都发了红包，她自然也收到，而她误会他是在跟她索要第一印象。

谢遇冬大概也知道是她误会了，所以没有做什么解释。苏穗想起两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往事，才惊觉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她跟谢遇冬也早已经走散在人生的渡口，再也回不去了。

冬至那天是谢遇冬的生日，苏穗发了一个红包过去，附了一句生日快乐。很快，谢遇冬回复谢谢，还配了一个笑脸。

那之后苏穗偶尔会跟谢遇冬闲聊，他也会回复，她问他当时收到她写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反应，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感慨时间流逝得太快，让有些人来不及相爱。”苏穗愣了愣，从这句话里读出一丝遗憾的味道，但也仅仅只是遗憾而已。

苏穗发过去一个呲牙大笑的表情，望了望窗外被建筑物裁剪的蓝天，她想，也许有些事注定会有遗憾，而我们却无法弥补。

因为天空的云，不会第二次途经这扇窗口。

责编/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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