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梓评的诗

∥孙梓评



孙梓评的诗

∥孙梓评

孙梓评，1976年生。东华大学创作与英语文学研究所毕业。现为《自由时报》副刊主编。著有诗集《如果敌人来了》《法兰克学派》《你不在那儿》《善递馒头》。

这世界竟是可预见的

这世界竟是可预见的

基于某些粗糙的理解与热情

直走下去微微抵住了未来的敏感带

那些你所厌恶而难堪的燥热

像唇边疱疹

被鸽子的白喙挑开

又我们繁复地包装同一个主体

给它颜色语言发肤

再不厌其烦把灰尘吹开

有谁看见了真实吗

远方的强光穿透了彼此

给它骨骼内脏要它立即学会站立

但还打算开开心心买来香槟

（你也吃了一惊？）

鬼脸在黑暗的背面牵手跳舞

把杯子踢倒颜色混淆字句拆穿

陌生人的披风轻轻袭击

我们给它方向里程数还有一处谣传的水库

蓄满了秋冬之交的形容词

秘而不宣的狂欢节

嘴角流出大量方言

互相交换一种不可告人的风土病。

你知道的

只有在故事最后我才会松口

给出抒情的小指头，说：

并没有所谓的坏人噢，只有寂寞的寂寞人。

恋人摇滚

借耳朵一点奈及利亚1的风景：

明亮已经过剩

当窗外，终于繁殖出夜色

离开是相对的

有人仍站立原地

为了记忆一个名字

垂直切开承诺

各自认养分内的寂寞

借鼻子一张莎士比亚的草稿：

群众转递垃圾

当意义，比细菌的数量多

自由是虚构的

有人仍期盼终点：

海平线定期孵化月球

有人选择摇滚

在安静的游泳池里呐喊、举手

转身跃入沙漠

1奈及利亚：即尼日利亚。

荆棘下咽

1

陌生的名字

如戒律一种

我每日荆棘下咽

且不断排卵。在夜晚的甬道上被跨越

耳朵好自在

身体腻在空荡大街

毕竟沉默是全新的声音

我练习排队取牌聆听

电子音在第三个小节暂停

幽灵列车靠站

车长广播陈旧的思乡病

冷空气里磁的黄金飘浮

眼角那魔鬼许愿：

让痛苦在喉咙里开花

像所有濒临绝迹的爱一样

2

食物找到主人后

请陆续解释体内的幽灵：

时间工厂制造干净场景

魔鬼勾引错误指令

流血的手触犯琴键

夏天召唤微雨的森林

在此之前：

阳光巡逻彼此的眼

经过数次语言优渥跳跃

让恶戏结束在一次隐藏

在此之后：

晨间的蓝抚摸疲惫的窗

黑暗中发生过的秘密

终于闭眼

认养了小小的安静

黑眼圈──蔡明亮的《黑眼圈》

睡不着/因为有人睡着

植物一样的睡/音乐灌溉

长成欲望的核/躺着等待清洗

不说话/学流浪汉沉默

也想在燥热街角/触摸重要他人

夜深后/被捡回家/陌生地睡

睡成陌生

浴室是潮湿的/一直都是

我们都是

不如就/一边接吻一边咳嗽

继续接吻/在阴霾里/继续咳嗽

或者/加入他人

躺在他人/中间/让大雾掀开你的脸

直到时间/直到污水蓄满

但/没有可站立的位子

移动到阴影里

希望有人/读出黑暗中的字

不如就/一边生活一边沉默

继续抚摸/在阴霾里/拥抱多余的人

我们巨大的感情废弃

足以飘浮/像一床故事

恶日

又一种新的病被发明了。

我们静坐、聆听祂的点名

将半个身子淹进日日上涨的热

古老住民们曾担忧不已的天气战争

再度光临。

甚至等不及一艘龙形方舟到来

我们决定戴上假面，误认彼此

去最热闹的街上

看一尊雕像如何过马路

或者，审判书寄来的前夕

落日燃烧结果

让细菌如尘土飞扬

覆盖我所认为最美的手指

我将等待：

每一扇玻璃都被求爱的眼神敲碎

高速车厢在预言的下一秒断电

灵魂历经钢骨建筑的瓦解

宠物终于沦为谁的食物

无出口的城、融化的国家、

被欲望擦拭过的宇宙……

都指向同一个疑问：

“我们真的那么幸运能看见末日吗？”

如果地球从不毁灭

只是轻轻撢掉身上多余的人

空旅行

旧金山很旧吗，上海是哪一座海？

我从青康藏书房开始散步

天空是平行的云林

左边是德里，右边是马德里

前面是巴基斯坦，后面是巴黎

走累了，就把双手伸进遥远的青森

将一颗苹果对半剖开。

小樽和小港，孰小？

多伦多和萨尔瓦多，谁多？

我骑着罗马，仰光

想起花市买来的那株德黑兰

搁在仙台上

是否盛绽犹胜米兰？

鹿特丹有鹿吗，慕尼黑是哪一种黑？

我坐在挪威的森林，靠窗

翻开手中的里斯本

喝着牙买加，边揣度谁将嫁给

特拉维夫，或是武汉。

还思索明日晚餐：

汉堡以及圣彼得堡（都是直火炭烤）

又一个宿雾之夜

轻声驯服眼中

向往成为地球的地图：

谁来赦免我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午后的发生

1

山谷怀忧的午后

相思树警戒

溪的伤口干涸

身体适合被穿越

因为雾是没有道路的

2

如何藏好胸口的灯

不在对方看见时亮起

啊，雪的解释

一次次遮掩了答案

3

当窥视者增生

我们连手放生光亮

等音乐示弱

便将自己蹲回原形：

石，或者世界局部

如果的散步

夜的小森林

沿途面包屑般掉落的声音：

交换心室商品

谁吸走空气中的热

谁安排一些路人让你分心

在话语复制的小径

侧耳听（没有出现的）雨

辨认我们近乎押韵的身体

是否像两个歧义

但同音的字

你愿意倾诉的范围

会大于黑夜吗

当黑夜阻挡

我更喜欢你一些些

当我就是黑夜

街的小森林

假装加入外国人派对

喝酒，拍照，看月亮

成为夜晚的装饰品

一班误点公交车

载我们往最暗的房间

紧紧拥抱不肯熄灭的事物

舔舐彼此养壮的枝桠

把最绿的火

埋进向我敞开的田亩

你笑起来，混合着如果的疼痛

只是车厢里

你手中曾掉落疑问句：

借来的花朵

怎样可以结果？

我们果实般等待榨汁。

光的小森林

一只甲虫栖在雨后纱窗的梦

你闭上眼睛，放心

任我狩猎——

如果的散步：

我该如何解散心中

那永恒的，灰尘的小演奏会

有一不受指挥的高音，默默为你颤抖

像枯过的叶子

一时停止

1

那种紫色是我无法获得的

退而求助于

疲惫的暗

2

陌生的神

好心为我们

保存少数的幸运

3

把身体泊进正确方格

引擎熄火

睡前使用一点色情

4

“超出打印区域”

“我了解而且我要继续”

5

我们活着

听雨声敲碎夜晚

在裂痕上睡觉

6

尊重不直的线

也曾有最想承诺的

一种人生

7

死去的人持续唱歌

声音的醋

一再渍着无水分的日子

8

需要一点愧疚感

像心室沦为黑夜前

不解释的蓝

9

掀开一半的窗帘

让痛苦的苹果

裸露出来

10

踏在河上

煮一只鹤

水一直带走我的信

掉进湖里

我有几个字

一说出

就掉进湖里

好心的神

还我

金的字——不是

银的字——都不是

我所拥有

被说出的

是还没有掉进湖里

最普通的字

责任编辑：王恒腾

借眼睛一次波西米亚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