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橡树幼儿园：把幼儿园做成综合立体社区

文｜本刊记者 石慧



小橡树幼儿园：把幼儿园做成综合立体社区

文｜本刊记者 石慧

小橡树幼儿园（以下简称“小橡树”）并不好找。弯弯绕绕进入北京市朝阳区三元桥附近的一个居民小区，在拐角看到一栋红色二层小楼，便是小橡树。十几年前，王甘在美国耶鲁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带着孩子回国，并开始为孩子寻找幼儿园。但是，她对很多幼儿园的教育理念缺乏认同感，看不到孩子自由成长的状态。2001年，王甘放弃高校的教职，在亚运村的一套公寓房里创办了小橡树。

最开始，小橡树只有3位老师、6个孩子，而现在园里已经有100多位教职工、200多个孩子了。小橡树也在民办园中树立起了自己的口碑。

课程、教学

2003年非典时期，王甘需要寻找新园区，恰好王芸所在的北京第一市政工程公司幼儿园准备停办后在原址做点别的事情。园里的老会计看到了小橡树发布的找房广告，便告诉了园长王芸。王芸一看，这不是我之前看见报纸报道过的一所幼儿园吗？“当时看报道就觉得这所园很好”，加上王芸也想继续办幼儿园，她与王甘沟通了一段时间，2004年，小橡树便搬到了三元桥。王芸也逐渐担任起园长职务。

王芸坦承，一开始，她感觉自己的教育模式、教育方法和小橡树有很大不同，有些事她“看不顺眼”，特别是美术教育，“那时候国内幼儿园教美术，不会给孩子那么多机会、那么多材料”。王芸拿自己正要上小学的儿子“做实验”。同样是听完一个故事画一幅画，小橡树的孩子画得“乱七八糟”“很有创意”，王芸的儿子就画得跟王芸差不多，“一看就是我徒弟”。这种“千人一面”让王芸难受了，她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教育存在的问题，千方百计给儿子补回“涂鸦期”，解放孩子的天性。

30岁生日那天，王芸正式和小橡树签约，开始“走一段不一样的人生（之路）”，“我之前是公立园的园长，一辈子旱涝保收。虽然向往小橡树，但刚来的时候我有一些对未知的恐惧，新的教育模式跟我之前的有一定差别，但我有心做好，从那时起我就非常努力地工作，直到现在”。

非典时期小橡树遇到经营困难时，一部分家长出资，成立了公司，帮助王甘维持下去，出资家长成为股东。但一开始大家就定下了“规矩”：股东不参与经营。“家长们当初投钱，没想过把小橡树当成赚钱单位，没有盈利要求，股东不分红，不对幼儿园的事指手画脚。股东们的目标特别纯粹，就是提供给孩子好的教育。”王芸说。

外界一直将“蒙台梭利教育”作为小橡树的标签之一，但王芸说，我从来不说我们是蒙氏园。“蒙氏是我们教学中非常重要的部分，我们会继续深入做，但要避免标签化。蒙氏的精髓是尊重孩子，把孩子当成有独立人格的人去尊重。”有专家、家长来园参观，有的会说你们蒙氏不纯，教具真杂，有的教具不是蒙氏的；有的会说，你们有奥尔夫音乐，有多元智能，还有华德福的影子。我说：“我是教育孩子的，不是挂在某个模式下去做事的，不是为了门口挂一个牌子。我希望它是一种‘中庸教育’，找到每个教育中最适合孩子的东西，找到每个孩子最适合的方式，去引导他。所以，我可能没办法一句话跟别人描述我们是一所什么样的幼儿园。”

专业背景不是最重要的，要打造学习型团队

小橡树在招聘教师时，并不将教师的专业背景作为绝对条件。王芸自认为招聘门槛不是特别高，小橡树看重教师是不是爱孩子、是否拥有健康的心态、是否喜欢这份职业以及是否热爱学习，“这就够了，其他的我们来做”。

《幼儿100》杂志记者观摩过小橡树的一节奥尔夫音乐课，除了上课教师之外，还有教师在一旁看课，课后，几位教师就课程做了交流。王芸说，除了这样的实战培训，还有集体教研，老教师带新教师，幼儿园也有针对新教师、老教师等分层面的专门培训。新教师入园时有“8周计划”，对接下来8周自己要做什么十分清晰，还有梯队培训，新教师入园就知道今后几年要学什么。老教师带新教师做教研，在培养新教师的过程中成长，起到讲师的作用。园领导层面则负责带领幼儿园教师把握最新的科研方向。“每一个人都有师傅带着走，提升业务。在生活上，我们对新教师关心很多，我们有一个观点，就是像爱护孩子一样爱护老师”。

小橡树希望老师的视野是开阔的，能够有丰富的眼界跟孩子聊天。每年，园里会组织两次集体旅游，包括保洁阿姨在内的全体员工都参与其中。元旦在国内旅游，园里承担全部费用，7月份组织工作3年以上的员工到国外旅游，个人只需承担2000元。这几年，老师们先后去过塞班、巴厘岛等地。

“培训对老师来说很重要，要让老师有的学，每年要有新东西，不能重复。幼儿园自成立到现在，大部分老师还留在这里，一起往前走，形成学习型团队是我们一个主流的做法。”王芸说。小橡树的老师以参加培训为荣，这周末的培训大家还要抢参加名额呢。

王芸认为，打造学习型团队对留住教师很有帮助。“人不是‘留住’的，而是靠吸引，教师跟着你始终在学，跟你做新东西，满足他们对改变、学习的渴望，有引领，有发展，他们自然跟你干，离开肯定因为厌倦、重复”。

穿行在教学楼中，记者注意到，不少班里都有男老师在擦桌、扫地、上课，与许多男幼师专职教体育有很大不同。王芸告诉记者，小橡树现在有9位男老师，全部在带班。“男老师之所以在小橡树出现，是代表一种社会责任，让孩子从小明白男性这个角色要参与育儿生活，而不是女性负担全部”。

能留住这么多男教师，有什么门道呢？王芸说，小橡树对教师的管理有点像大学的社团管理，老师可以参加诸如剧团、编辑部、美术、体育等各个社团，在这其中，园里有意识地让男教师担任骨干，承担更多责任，从而获得更多报酬。但在工资上，小橡树不像一些幼儿园，因为男教师稀缺就给予其更高的工资。“我们是看能力，每个人在小橡树都应该体面地活着，都能养家，不分男女”。

小橡树的教师薪资叫作“领先薪酬”，普通教师的工资与其他幼儿园的班长齐平，班长的工资与其他园的保教主管齐平，保教主管至少与其他园的园长齐平，即领先一步。王芸说，小橡树教师的工资不敢跟国际园比，但是跟公立、私立园相比，是很高的。

家长工作是做得最顺手的

王芸说，小橡树从来没发过招生广告，孩子都是朋友介绍来的。现在，家长们每周三都会来园做招生义工。“最早创办小橡树的就是家长，我们园没有园方跟家长的对立，大家都往一处想问题，这是小橡树的传统”。

一开始，王芸对王甘的一些做法有些疑虑。有孩子受伤了，王甘就会如实告诉家长这一情况，以及园方已经采取的措施。“当时我觉得这样不对，是给自己找事，造成家长紧张。后来发现，公开、透明办园很重要，家长有自己理性的判断。要相信家长是我们的合作者，不是我们提供服务、家长接受服务这样简单的雇主和雇佣关系。我们有共同目标——让孩子按他的方式成长好，那么双方有什么是不能沟通的呢？”王芸说。当园方在各个方面都公开、透明的时候，什么都浮在水面上，彼此就没有猜疑，家长就会什么都跟你说。“其实这是省事的管理，很多园长会觉得家长工作特别难做，家长常常不理解园方。但家长工作是我最顺手的工作，我们和家长是朋友，没有什么不能和合作者商量的”。

近几年，外界有不少关于小橡树“难进”的传言。王芸说，其实主要是因为幼儿园小，能容纳的孩子有限。小橡树不挑孩子，随机性很高，有时候考虑班里男女平衡或是就近原则。“孩子进来之前，我大部分都不认识。外界传得很厉害，说小橡树挑父母，要父母做答卷，其实我们是希望通过一个问卷了解家长对教育的理解，了解现在的年轻父母的心态。我们从来没有面试”。

曾经有家长找到小橡树，说自己的孩子“有问题”，已经被两所幼儿园劝退过。小橡树接收了这个孩子。园里有孤独症的孩子、肌无力的孩子，还有不少容易过敏的孩子。王芸说，小橡树从来不挑孩子，她常对老师们说，如果你有一个孩子特别难带，这其实能帮助你成长，激发你的能力，对你是宝贵财富。“任何一个孩子都能帮助幼儿园做得更加完善，比如，随着第一个过敏孩子的出现，为了照顾好他，我们完善了食谱等各个方面的流程”。

随着小橡树的发展，家长群体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王芸认为，早期的家长往往经过对小橡树的“挑剔”，查论坛觉得没有坏口碑，才把孩子送来的。而这些年，有的家长觉得小橡树是附近较有名的幼儿园，所以想把孩子送过来，却对小橡树的理念不是特别了解。

“让家长更了解我们的文化、教育理念，是我们的重要工作。双方彼此信任、相互配合，才能做好工作”。小橡树的很多工作都是请家长来做的，靠家长传帮带，有家长合唱团、鼓队、家长义工队等。每年新生入学之前，小橡树除说明会之外，还会另外召开一次家长会，园领导、老生家长代表与新生家长见面，将联系方式全部公布给新生家长，家长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不好意思问园里的，可以直接联系老生家长。从还没入园的暑假开始，幼儿园就会组织新生及家长参与园里的活动，让他们更快地融入到幼儿园。

值得一提的是，小橡树不仅仅关注孩子在园的情况，还关注孩子的长期发展，幼儿园工作拉了一条长线。幼儿园会邀请已毕业校友给在园家长讲如何进入知名高中的国际部，或是讲述在国外读大学的生活；家长之间会就上小学的事宜互帮互助；校友会成立了北美分会，让在北美生活的校友找到组织。

“我们园有一个实验性质，不只做幼儿园，而是希望做成一个综合立体的社区，这里有一个大家庭，大家互通有无，把教育放宽放长，这也是小橡树吸引家长的重要一项。”王芸说。教育不只是三年的事，而是一辈子的事，小橡树将家园共育做到了新高度。

不是非要航母级幼儿园才能实现教育理想

“一套人马，几块牌子”，说的正是小橡树的老师。打开小橡树的官网，培训中心、千千树儿童之家、艺术团……这些其实都是小橡树的老师在做。小橡树给老师们提供机会，老师们也乐于将一种较好的教育模式传递给更多的教育者。

随着发展壮大，小橡树有没有想过办分园？王芸说，2004年，幼儿园定的名字是“北京市朝阳区小橡树三元桥幼儿园”，可见当时是有将来办分园的想法的。但在发展过程中，大家发现，幼教理想、人才储备等方面都不适合办分园。“如果我再开一家幼儿园，那一半的老师就要分出去，人员稀释了，管理也稀释了，一切都要重新做。是不是复制一家又一家幼儿园，我们就实现教育理想了？不是！”王芸肯定地说，“小橡树不以盈利为目的，我开10家一样的幼儿园，如果品质相同，那么跟我开一家有什么区别呢？不是非要航母级旗舰店才能实现教育理想。”小橡树逐渐修正了目标：只办一家，但希望它能实现每个人的教育理想和追求。

只办一家，就要做到最好。王芸说，大家都在为办好这一家园下功夫，家长社团、教师社团都做得特别好，在专业上，一个接一个的项目帮助教师专业成长。3年的时间里，千千树拥有了1000个项目园，和青海扶贫办合作，小橡树的老师帮助打工子弟、贫困儿童，给他们带去和小橡树一模一样的课程，这些课程都是老师们在平时教学中一节一节磨出来的。“我们倡导教育公平，那些地方可能不具备小橡树的师资，不像我们拥有1 ∶ 5的师生比，他们师生比只有1 ∶ 10，但是我们用的是同一套阅读课程，孩子们听一样的故事，感受一样的东西”。成立千千树后，那边的园长、研发人员都由小橡树输送过去，小橡树的老师还做起了培训师。

“我们举全园之力完成我们的教育理想，当我们只做一所园时，就可以做得非常精，我们深入蒙氏文化或者某一个领域，在很多领域进行深耕”。小橡树别具一格的家长文化也受到很多幼儿园的青睐，在与许多民办园交流如何营造家长文化时，小橡树会详细介绍幼儿园的家长代表会，如何引导其参与管理，消除双方的心魔障碍，共同做成这项事业，让其他民办园受益匪浅。“只做一家，就不需要复制那么多重复的东西，就会觉得特别有意思，感觉自己在实现教育理想。不办分园，是我们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说到现在遇到的挑战，王芸乐观地说：“我觉得都还好，都处在良性循环中，新知识也在一步步开拓。”

王芸说自己特别讨厌说教师像蜡烛一样，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感觉苦兮兮的。教育是一种乐趣，做教育的人自己要特别热爱教育，充满激情，愿意做这件事，在其中享受到乐趣，这很重要。同时，你自己会获得成长，也会帮助到其他人，当你看到一个家庭因为教育而改变时，你会充满喜悦和满足感”。